第48节
作者:溪畔茶      更新:2023-05-08 13:06      字数:3108
  萧夫人低声说完这四个字后,又不说话了。她先前确实是一直都没有察觉,直到回了一趟娘家,张老夫人替她点了出来——许融果然对如今的日子认了命吗?她是帮了萧信,她同时也挑拨了阮氏和萧伦,甚至将萧侯爷拉了进来。她脸上总是含笑,可心里是不是还在含恨?从她进门,事就没断过。她是不是——其实奔着搅家来的?萧夫人一方面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这么大府邸,有她没她事都不会少,一方面又忍不住地心下发凉。母亲张老夫人见了人以后就释然了,还劝了她放开胸怀,可是萧夫人放不开,她听不进张老夫人的劝,反而是那一点影子被张老夫人拉到她眼睛里,像扎在里面生了根,她看来看去,总是要看在那一点上。“我要再试一试。”萧夫人下了决定。“去把翠庭叫来。”**这一天剩下的小半日时间无事发生地过去。直到晚上,许融卸了钗环,沐浴出来,正趴在暖阁里晾着半湿的长发时,忽然听见从另一边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椅凳翻倒一类的动静,似乎还夹着水声。许融在白芙手法轻柔的擦拭下本来已快昏昏欲睡,一下子被惊醒:“怎么了?什么砸了?”白芙也吓了一跳,站起身侧耳分辨了一下,道:“好像是二公子那边。”“不是才叫人抬了水给他吗?难道在浴桶里摔了?”许融翻身坐起,往下找鞋子。她往外走,白芙追上来,给她在雪白中衣外披了件外裳。到了东次间门口,她没立即抬手掀开帘子,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只扬声问道:“二公子,出什么事了?你没伤着吧?”里头静了一瞬——许融忽然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她觉得里面好像不是一个人。她不知道这直觉打哪儿来的,可能是因为她听见了一点细细的喘息,但究竟是不是确实听见,她也不能肯定,只能说,这是当下里氛围带给她的感受。但——不会吧?萧信不像是那种人啊。当然他有那什么——咳,收用丫头的权利,但许融很难把他和那些事联想到一起去。他就像一个寻常的苦读的高中生,学生都是纯洁的,就算偷偷早个恋,也是出自青涩又美好的真情。忽然直击到他侯门贵公子的这一面,许融觉得有点尴尬,也有点不好。毕竟同一屋檐下,也不注意点影响。……好歹不要把动静搞得这么大嘛。她干咳了一声,打算暂时先若无其事地回去,明天再找萧信谈,里面却传出了萧信压抑的、又愤怒非常的声音:“你还不出去?!”“二公子,我、我是奉太太命——”“闭嘴,出、去!”萧信一字一顿,音色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哑。许融意识到不对了——她记得,他气极了就会这样。要是因为被人撞破顶多恼羞,不至于这么气。里面终于响起脚步声,然后,一个慌乱的身影低着头撞了出来。是翠庭。她不敢在许融跟前停留,直接往外跑。白芙气白了脸,要追,许融把她拦住:“别管她。”她隔帘问:“二公子,我能进来吗?”“……等一等。”片刻后,萧信闷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掀开帘子,自己走了出来。许融往他身后一看,一把椅子翻倒,搭在上面的衣裳被压着拖到地上,浴桶倒是没翻,但是周围全是水,屋子里一片狼藉。萧信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额边鬓发全湿了,脸没擦,都是水珠,从鬓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把前襟也滴湿了大半,隐隐透出肌肤——不过那个湿度,很可能是他匆忙里身上也没擦干,临时抓了件衣裳套上就出来了。证据是他衣带都没系好,上半身好歹还遮住了,只露了锁骨那一片,下边两条小腿就光晾着,白又挺直。“我没叫她进来。”她总不说话,萧信沉不住气了,往外又走一步,气忿忿地怼到她面前道。这么一来,许融就无法回避了,她比萧信矮,视线里看见的是他滑动的喉结——因为瘦且白,有一点力量的同时,又显得有一点秀气,再就是微敞半湿的前襟,少年肌肉平滑细润,微凉水气几乎要扑到她脸上来。许融僵硬地往后退了两步,控制着自己摆出一个正人君子的表情道:“——二公子,你这样会着凉的,还是把衣裳穿好再说话吧。”第46章 还真有点凶白芙去拿了干燥的布巾, 萧信退回去,把自己重新打理了一下,然后白芙叫来新橙等进去收拾一地狼藉, 他拉着脸跟着许融到了暖阁。许融觉得他一副叫人非礼了的不乐模样有点好笑,咬唇忍着,抬手替他倒了茶, 见他喝下去,情绪慢慢平复了些, 才问道:“那个丫头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她是这么说的。”提起来萧信又有点燥, “谁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 忽然进来,说要服侍我沐浴, 我撵她, 她还不走。”许融:“……咳。”要忍住。但她实在觉得萧信骂人的样子也很好笑。跟被占了便宜似的气急败坏。萧信眼神盯向了她:“你笑什么?”“我笑了吗?”许融压住唇角,自然道,“我没笑。”萧信目光狐疑。他鬓边和脸都擦过了,但擦得潦草, 额前碎发不往下滴水了, 却又支棱起来, 许融忍住一点给他压下去的冲动, 道:“二公子, 你从前——嗯, 要过她服侍吗?”“没有。”萧信冷又不自在地道。“那别人——?”“没有。”萧信垂下眼睛, 手指把喝空的茶盅捏紧了一点, “我没心情想那些。”年纪略长一点以后,他就陷在了对未来的茫然与彷徨里,随着时光流逝, 还又多了焦躁,不甘心真的浑噩随波逐流,却不知该如何挣脱,也不知是否能挣脱——他的精神用来跟自己较劲都不够了,没空分给别的人事。许融愣了愣,这算他的隐私了,她问的时候都犹豫着没有问全,没想到他能愿意回答。“那看来就是夫人的吩咐了。”许融回过神道。既无前例,出自丫头的大胆总会有个限度,就算一时动错了念头,被劈面直斥也该退出来了,翠庭却经过了一番磨蹭,直到她过去,才跑了。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萧夫人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还闹得很突然,像就为了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不对。许融忽然意识到,她刚才的反应不对。如果她真的与萧信恩爱,看见翠庭不会那么冷静。或许,这正是萧夫人想知道的。堵塞的思路照进一线亮光,再往下也就不难推了:萧夫人此前都无异常,一从英国公府回来就出了这一招,只可能是从张老夫人那里得到了启发。她接连两次奇怪的打量,都为此而来。“二公子——”她徐徐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萧信脸木了:“她还没完了?外祖母都没有说什么。”许融沉吟:“老夫人能看开的事,不一定夫人也能看得开。”她看出来了,萧夫人这个人,某种程度上其实与许夫人殊途同归,许夫人因为无能而将日子过得一团糟,萧夫人有能力,但她的能力配上性格,却能把本来不怎么样的日子往更坏里过。譬如这一次的试探,就是不必要的。也许她确实从中得知了什么,但是,凡出手必有留痕,许融同样获得了信息。“当初应当就是萧伦推了我。”许融直接道出惊人结论。柔和烛光下,萧信一下抬眼。那是一切的开始。因为被迫由萧夫人拉入局中,前因后果他都知道,但毕竟不是当事人,他不能直接对上许融的思路,问道:“怎么说?”“我摔落山坡以前,萧家只是有意前来退婚。”背信弃义,虽为人不齿,也是世间常事。“我摔了以后,萧夫人就变了主意,必定要我嫁给你。”这就欺人太甚,超越常理。“这时候,我其实已有了猜测。”但她没说,因为一来没证据,二来,以萧夫人的强势个性,为了报复以及挽回许夫人在外的哭诉对萧家所造成的名誉损毁,如此颠倒行事是有可能的。再有个三,她也实在是怕麻烦。她不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所以当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一度在嫁妆和跑路之间剧烈挣扎,是随后萧夫人在茶楼堵住了她和萧信,替她作出了选择。大笔嫁妆到了手,还是香的,那就这么着吧。至今过去了半年,她没再提起过,不是她将这件事忘记了,而是它本来不宜宣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