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作者:溪畔茶      更新:2023-05-08 13:06      字数:3897
  常姝音提不起什么胃口,摇头道:“算了,我不饿。”丫头不敢相强,只好服侍她仍旧躺下,常姝音睡也睡得不沉,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大奶奶,世子回来了!”常姝音瞬间醒来,惊喜又不敢置信,撩开帐子往外望,只见天光仍是亮的:“什么时辰了?世子不当值吗——”“我不放心,回来看看你。”萧伦接着话,已经走了进来。他还穿着当值时的一身金吾卫公服,看上去忙碌又庄重,常姝音痴看了一瞬,忙要掀被下床,去迎接他,萧伦快步走过来先按住了她,道:“你还病着,别起来了,我坐一坐,就要回去换岗了。”常姝音红着脸半躺了回去,轻声道:“我不要紧的,世子别为我耽误了公事才好。”“不会。”萧伦垂目,声音温和体贴,“我回来,是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你。”常姝音疑惑道:“什么?”“外祖父才在安南打了一场胜仗,报捷信送到宫里,皇上十分高兴。”萧伦道,“已经下旨命兵部拟赏了,皇后娘娘那里,不日也将有赏赐送往英国公府。”“是吗?”常姝音跟着喜悦起来,“恭喜世子和老国公、国公夫人了。”萧伦接着道:“我会去请求外祖母,办一场贺宴。”“……”常姝音渐渐反应过来,“世子的意思是——?”萧伦点头:“你带上珊姐儿去,在父亲和母亲那里,都算交待得过去了。”常姝音一下子泪盈于睫:“世子——!”萧伦抚着她的肩安抚了两句,才不经意般问:“我才进门时,听说岳母来过了?可巧我不在家。”常姝音忙道:“世子公务要紧,我娘知道的。娘来也没有什么事,只是瞧瞧我,我告诉了她,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世子、世子待我尤其好……”她声音低下去,萧伦微笑起来,将她揽到了怀里。**三天后的请安时,许融得知了这个消息。对这件事以这样的方式解决,她没什么意见,她只是有一点没想到,萧夫人指明了叫她和萧信也去。“老太太想瞧瞧你们。”她欠身问时,萧夫人没好气地道。这没好气不全是冲她,主要还是为了这桩事,但这么折衷一下,将萧珊带回娘家的宴席上去,既费不了多少事,一切也都还在掌控之中,萧夫人虽然勉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而除了她之外,别人的心情就都不错了,萧珊不必说,低着头,努力抑制着喜意,常姝音病好了,坐在位子里,端庄优雅,也不像之前那么忧郁了。萧仪——嗯,只有萧仪,还有点忿忿地,逮着萧信不注意的时候就要去偷偷瞪他一眼,然而他跟萧信的身高差那么远,要瞪他势必得仰头,动作幅度这么大,萧信有什么发现不了的,开始不想理他,叫他一眼接一眼地瞪得不耐烦了,方回了他一眼。他没刻意吓唬人,但眉心微蹙,眼角生戾,自然而然压制下去。萧仪:“……”他不情愿又惊吓地往萧珊那边靠了靠。等到萧夫人不耐烦把他们都撵出来后,他生气地告状:“姐姐,二哥刚才瞪我。”萧珊的心神早已飞到五天后的贺宴上去了,琢磨着自己要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见人时要怎么招呼行礼,哪有空理他,随口道:“嗯?你看错了吧,二哥那么大人了,好好的瞪你干嘛。”“他就是瞪我了,明明是他抢了我的先生,哼。”萧仪不依念叨,然而这回萧珊连敷衍也没空给他了,萧仪一直没得到回应,气得快步跑远了。后面,许融悠悠地走着。萧信走在旁边,看她一眼:“你在想什么?”许融道:“我在想,你外祖母是个厉害的人。”萧夫人固然也厉害,但那是跟许夫人比,若跟张老夫人比,弱点就非常明显了:争强好胜,不留退步,即便醒悟了道理,也不会回头收手,因为脸面大过一切。她才进萧家收拾姜嫂子时,正是利用了萧夫人的这一特性。但张老夫人不一样。她的内里老姜弥辣,外面却没有那么盛的火气,是一个明白人。明白人好说话,不好对付。当然,不一定需要对付她——许融不希望走到那一步,所以她才为此思索。张老夫人到底为什么想见她。她不觉问出声来,萧信纠正她:“是想见我们。”许融没在意,道:“嗯,那见我们是要做什么呢。”萧信道:“看看我们过得怎么样。”“这有什么好看——”许融忽然反应过来,有的。张老夫人也许比萧夫人为人良善一些,但血缘立场决定她必然站到萧夫人一边,也会更多地为萧夫人操心考虑。那么最能叫她放心的,无疑就是她已经认命,与萧信做成一对恩爱夫妻。在这上面,许融没什么心得,但她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觉得自己凑合也能演好,她担心起萧信来:“二公子,这可为难你了,你行吗?如果不行,也不用勉强——”萧信倏然转过脸来,打断她,声音斩决而无回旋:“我行。”第41章 牵个手五天后的这一天刚巧是春分。阴阳相半, 万物复苏,桃花、玉兰、海棠次第开放,而比花枝更娇艳的, 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少女们。英国公府摆宴,不但萧夫人携子女前去祝贺,二房的萧二太太也把萧琦带上了, 众人汇齐了在二门处上车,萧珊萧琦一露面, 都显出了与平日的不同。不是单纯的齐整或华丽, 怎么讲, 有一种目的性很明确的、打个不那么确切的比方的话,像是出征的意味。许融眨了眨眼, 春天真的到了啊。“好了, 人齐了就走吧。”萧夫人催道。毕竟关系不同,他们这一波出门很早,抵达英国公府的时候,大部分客人都还没到, 张大夫人接了出来, 萧夫人与她寒暄了几句, 将小辈们都交给了萧二太太带着, 又嘱咐了常姝音两句, 就不再管他们, 换乘了英国公府仆从赶来的骡车, 直入正院去找张老夫人。张老夫人这个岁数, 已经不再理庶务了,虽是以她名义主办的贺宴,她并不需要忙碌什么, 听闻萧夫人来,才从内房出来,到屋中间的罗汉床上坐下,又将屋中丫头遣出大半,只留一二心腹与她捶腿捧茶。“娘。”萧夫人上前行礼,带着一点少有的在旁人面前绝不会有的小心翼翼。外人不知道,其实从去年底起、也就是常姝音进门后,张老夫人再没有见过她了。哪怕是年节时以送节礼为名过来,张老夫人也只是称病,节礼收下了,却不肯受她的拜见。亲母女间僵成这样,萧夫人心里并不好受,这也是她在萧珊事上让步的重要原因:都允许萧伦摆宴的请求了,她再过来,总不会还不见她吧。张老夫人淡淡道:“坐吧。”萧夫人松了口气,连忙坐下。张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如今总算万事都遂你的心了。”萧夫人当即坐不住,又站起来,恳求道:“娘!”这么大的女儿了,今日又是好日子,张老夫人不能不给她留脸面,无奈地摇头道:“又叫我做什么?你自会自己拿主意,我这个老婆子说的话,一句也不在你的眼里了。”话语是埋怨,口气已经松动了,萧夫人赶紧再拜下去道:“娘,我怎么敢呢。”张老夫人没理会,转头唤丫头倒茶,萧夫人甚有眼力地亲自上前,接过来捧着送上,张老夫人才接了,母女间从前的分歧,也就散在了这淡淡茶香里。张老夫人问道:“伦哥儿媳妇也同你一道来了?她的病好了没有?”提到这事,萧夫人有点不自在,简短应道:“好了。”张老夫人看出来了:“你这又是怎么了?许家丫头你不喜欢,这个常家的是你千方百计一定要求来的,也不中你的意?”萧夫人忍不住了:“我敢不中意她么!不过说她几句,也是她行错在前,常家夫人就过来了,弄得我是个恶婆婆一样。”张老夫人不同情她:“你嫌弃许家门庭败落了,要结交那有势力的,有势力的可不就是这样吗?你厉害,人家也厉害,姑娘进门连病了两回,当然要来问问你。”萧夫人才跟母亲和好,不便顶嘴,气得只好板起了脸。“你还好意思生气。”张老夫人瞥她一眼,“分明都是你们这做父母的不是,成亲多少年了,还闹家务,还去为难孩子,要不是伦哥儿来求我,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为难伦儿?”萧夫人忙道,“都是阮氏那个贱人,怂恿着侯爷给伦儿出难题,伦儿没法子——”“就推给了常氏?”萧夫人一呆:“他们夫妻一体,谁来同我说不都是一样,怎么叫推呢?!”“一样,你怎么冲常氏发火,把她吓病了,却不埋怨伦哥儿?”张老夫人一针见血地道,“幸亏伦哥儿还不像你糊涂到底,在宫里听到了消息,有法子了,就及时来找了我。”萧夫人语塞,片刻后恨恨地道:“——总之都是阮氏那个贱人的错!”张老夫人将一声叹压在心底:“多大岁数的人了,又是何必。你若将心胸放宽阔些,岂不大家都好了。”“侯爷也那把年纪了,不也还把那个贱人如珠似宝地捧着吗?!我叫他们扎了一辈子眼,娘说,我往哪里去宽阔。”当着母亲,萧夫人既不用顾虑颜面,也不用端着架子,她毫无顾忌地将声音放得又狠又恨,可是,也未尝没有苦涩。张老夫人默然了。女人一辈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大半时候无非活个夫婿二字,她和英国公聚少离多,但英国公体谅敬重她,多少年不曾纳一个妾回来碍她的眼,她这滋味虽不甜,也算不得苦。对比之下,女儿和夫婿日日照面,却掺进了一个人,又一个人,生将两人折磨成了怨偶。“我知道,娘又要说我不大度,”她不说话,萧夫人忍不住自己接着抱怨,“可我又不是没给过韦氏机会,她自己废物,模样一点儿不比阮氏差,勾引人的本事却不及她一成,只会往后躲,恨不得后面有个老鼠洞,好叫她缩回洞里去!”张老夫人摇头:“这不与她相干。”这么多年来,张老夫人旁观者清,早已看出来,萧夫人越要对付阮氏,萧侯爷越要捧着她。这是夫妻吗?这是对头。擂台打到了这步田地,已经不是拉进个人来分阮氏宠就能解决的事。更进一步说,只要这个人站在萧夫人这边,能为萧夫人所控制,萧侯爷就不会中意。但这些话说出来也是无用,因为萧夫人当局者迷,不会明白,倘若有一天明白了,那也许还不如不明白。因为丈夫就是存心要跟她作对,与丈夫偏宠妾室,很难说哪一点更令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