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作者:耿其心      更新:2023-05-07 03:10      字数:2647
  “焱”右下的火那一捺稍拖长,锋芒毕露。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时,他就是这样写的。祁汐当时盯着看了好几秒,喃喃:“原来是这个‘焱’啊……”男生斜睨过来:“什么?”祁汐赶紧移开视线:“就……这个字作名字,还挺少见的。”陈焱不屑嗤声:“还不是算命的瞎几把扯,说我五行缺火。”说完他突然抓过她面前的练习册,胳膊轻易举到她够不到的高度。看着封皮,少年饶有兴致地动了下眉梢。“你这名儿好。”他唇边微挑,吊儿郎当的:“三点水,啧,正好灭老子的三团火。”祁汐的脸当时刷地就红了,她恼羞成怒,跳起来抢男生手里的册子。他却笑得更加顽劣浪荡,肩膀都在抖……“城市高层建筑的……火灾特点。”时菁凑到祁汐身侧,辨认她手上的文字,“泡沫灭火系统,直升机,无人机……你们这,研究得够深的啊。”段凌云放下水杯,笑了。“我们队长平时爱看那些,他脑子好。当年我们在部队考军校,那么多人里,就录了他一个。”祁汐一怔。部队?军校??时菁轻“嚯”出一声:“能文能武啊他这是。”段凌云扬了下眉:“可不。”祁汐突然出声:“你们当时是应征入伍的吗?你和……你们队长都是?”她问话没有看人,只拔开笔帽,又开始在本上刷刷写起来。面无表情,心如滚水。段凌云不疑有他:“对啊,我俩是战友,也是校友。同一批入伍,上军校也在一块儿。他比我早一年考上。”时菁吃惊:“那你们关系不一般啊,认识这么多年。”段凌云扯了下嘴角:“那是。不过真正熟起来,还是下了消防队之后。”“以前他不乐意搭理我,他那狗脾气我也不待见——”他嗤了下,“就是个刺头儿!”“军队那地儿你们也知道,令行禁止,不惯臭脾气,就算太子爷来了,也能给治得服服帖帖。不过说真的啊,陈焱没人治得了。”“我们班长当初招都使遍了:什么戈壁滩越野,行军拉练,跳水沟趴泥坑,那都小意思。练完收水壶,饭里掺沙子,夜里睡雪地……反正不管怎么虐怎么罚,他都给人玩儿命照办,病了伤了,浑身血也硬抗,愣是给人整得没脾气了。”“不过到最后,他也是我们那批最拔尖的。”段凌云顿住话头,低头看手表:“我带你们参观看看?”祁汐睫尖抖了下,稍舒一口气。握笔的手攥得发疼。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屏息……三人走到营房大楼门口,段凌云的手机响了。等人接电话时,时菁捅了捅祁汐的胳膊,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快,给你看个野的!”是浔安消防昨晚直播的那个号。平时除了直播,他们也会更新一些视频。时菁点开其中一个播放。消防车被挡在小区门禁外,闪着红色车灯,开不进去。副驾驶门开,一身黑色灭火服的高大男人跳下车。他拎着头盔,大步走到门禁跟前。“啪”的一声脆响,门禁杆直接被他单手掰断折下来。门房里立刻出来一个男人:“哎——”他跑到消防员面前,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手里的断杆:“谁让你硬掰的!?”陈焱睨着他,下巴微扬:“我乐意。怎么着?”“你——”门卫明显没料到他这么横,顿时气结,“我、我要投诉你!”陈焱不屑嗤笑。他比对方高一个头还多,一身制服也挡不住浑身的野痞气,往那一站,不用说话都很有震慑力。门卫不由后退两步,梗着脖子继续喊:“我刚不说了么,我得先报告领导,你们连五分钟都等不了吗!”“五分钟?”陈焱冷哼,语气陡然生厉,“我们顶着满头沫从澡堂子跑出来,就他妈为了能再快几秒!人命关天,你哪来的胆儿,张嘴就要五分钟?”门卫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脸色明显虚了。“哐啷”一声,陈焱把断杠子撂他脚前。“投诉我是吧?”“正好,阻碍消防的账我一会儿一块跟你算。现在先滚边上去!”说完,他转身抓上车门把,利落上车。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祁汐睫毛颤了下,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狂妄的性子,嚣张的脾气……“陈焱!”祁汐浑身一僵,头脑瞬间空白。循声抬头望去,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看见段凌云放下手机,快步走下台阶,一边问道:“你咋这么早?不说不到晚上回不来么。”男人和刚才视频里一样高大,强健。他没穿制服,黑色短袖深色长裤,最简单的装扮勾勒宽腰窄背,轮廓硬挺。贴着发茬的寸头极短,鼻梁高挺到在光下拓出淡影。他薄唇动了动,不知道在和段凌云说什么,神色很淡,看不出情绪。“……制片和编剧早都来了。诶,人家刚说也是附中毕业的。”段凌云偏头示意,“是你同学不?”像才察觉到有别人一般,陈焱懒散撩了下眼皮。猝然撞进男人幽深的眼中,祁汐的脑袋还在放空。四目相对,时间被拉得很长。只一瞬,他就淡淡撇开视线。“不认识。”男人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不紧不慢的语调,无关己事的漠然。祁汐敛下睫,盯着地上的一小块光斑,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情绪。只忽然觉得正午的太阳过分炽烈,耀得人眼眶都发酸了。她眨了眨眼睛,唇角跟着很轻地扯了下,无声哂笑。还是变了。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喜欢她了。第3章2012年,那个传说会有世界末日的一年。夏天伊始,祁汐来到了浔安。或许说“回”更合适。她户籍随父,在浔安,虽然一直跟母亲在南都生活,但高考还是得回来考。妈妈一个人回南都的那个早晨,祁汐背着书包,和她穿过狭长的燕南巷,停在分叉的巷尾。“要不,我还是把票改签到下午吧?”席蔓一脸不放心地看着女儿,“妈妈把你送到学校再走。”祁汐摇头:“不用了。学校又不远,老师我也见过了。”今天是她转学到附中后第一天上课。前两天办手续时,祁汐已经去过一趟学校,和班主任老师打过照面了。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为了把自己送进这所学校,妈妈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她着急回去工作。“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知道不?银行卡放好了没?”席蔓抬手抚了下女儿炸开的卷发马尾,想到什么,她眉心又蹙了下,“我跟你二婶也说好了,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按时打给她。”祁汐轻“嗯”了下,鼻尖微酸。她明白妈妈的言下之意:她虽然寄人篱下,但并不是白吃白喝。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受委屈。从给她们开门那一刻起,她二婶就差把“不欢迎”和“嫌弃”刻脑门上了。这两天,她动不动就念叨电费多了水费贵了,还老朝二叔发火,一会儿骂他没本事,一会儿又骂他“负担重”。祁汐怎么会听不明白。指桑骂槐罢了。席蔓叹出口气,又摸了摸女儿的脸:“汐汐,你专心学习就好,别的什么都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