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嘴唇嘴唇翕动，本想说点什么，却浑身惊惧，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色厉内荏道：“……我……我当然有妈妈了。”他妈妈就站在他旁边，沈韫仪难道看不到吗？“哦，原来你有妈妈啊，真是可惜啊。”沈韫仪仍然在笑，但笑容却莫名让人感到一股冷意。她看着这对趾高气扬的母子，慢悠悠道：“可惜了，有妈生没妈教，怪不得这么没有教养。小小年纪就会带头搞校园霸凌这一套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看来以后一定是会在你妈妈的言传身教之下进局子里的，真是可喜可贺了。”沈韫仪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好脾气，但这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恰恰相反，成长于沈家这样家族里的她一直是个阴阳怪气的高手。王太太听懂了沈韫仪话里的讥讽，顿时脸色骤变，难看到了极致：“你说什么？你怎么说话的你？”沈韫仪却毫不相让：“我怎么说话的？我说得都是人话呀，你听不懂人话吗？”“先撩者贱懂不懂？你孩子先没事找事招惹我孩子，还先动了手，我孩子才还手懂不懂？”沈韫仪冷冷看着她，下嘴无情：“你孩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在学校里欺负其他同学，搞校园霸凌……”“你身为家长不管教约束，还纵容你家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是生非，小小年纪就跟个长舌妇一样，在幼儿园里传播未经证实的风言风语……”沈韫仪眼眸微垂，目光从他们母子身上淡淡扫过：“就你们家这种教育方式，不是想把他教育到局子里，还有别的选项吗？”王太太气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你，你……”“因为我儿子比他聪明，你们家就觉得他以后一定是反社会人格？”沈韫仪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平静：“我还觉得就你儿子这样小小年纪就这么能惹是生非的，将来不是蹲局子，就是当混混给人打死的命呢。”沈韫仪不觉得世上有什么熊孩子，只觉得熊家长倒是不少。“你，你，你……”王太太自从嫁给王先生就一直养尊处优的，甚少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她一下子就是给沈韫仪气得不轻，口不择言，尖酸刻薄道：“谁不知道，路煦阳就是个爸妈没结婚就生出来的私生子啊？”“你别以为你穿得好戴得好，就能披上一张人皮了。”她对着沈韫仪便是讥讽道：“你不是小三还能是个什么？情妇？”“我儿子哪句话说错了？实话还不能让人说了？”她被沈韫仪气得不轻，随即将自己脑子里对沈韫仪的恶意臆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幼儿园老师是了解事情经过的，也觉得路煦阳这孩子可怜，所以才没在沈韫仪讽刺王太太的时候出来说话，直到王太太讥逍沈韫仪了，才试图出来调解：“好了，路煦阳妈妈，王磊妈妈，你们都各退一步，不要在小朋友面前吵架，给他们带来不好的影响……”“不是，老师，你看着她这幅花里胡哨的小三样子，你们学校怎么能把一个不知道来路女人生的私生子放进来读书呢？我都怕她儿子带坏我们家孩子……”王太太却是不依不饶，胡搅蛮缠。作为上位成功的王太太，她很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自诩自己高了沈韫仪这样未婚生子的女人一等。这没结婚就生孩子的在她眼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好女人……“首先，我要说明我和路煦阳爸爸虽然没有结婚，但我们两个截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组建家庭，路煦阳不能说是私生子，只能说是非婚生子女，享有和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沈韫仪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态：“其次，你在这种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就恶意揣测造谣重伤他人，是一种很没有教养的行为。”她淡然看着眼前的女人：“我会让我的律师把律师函寄到你家的。”面对孩子的问题，沈韫仪一步也不想让，一步也不想退。“就算你不是小三，你还没结婚就生个孩子，还能是个什么好女人了？”王太太看着从始至终都那么从容淡定的女人，听说她还要给自己寄律师函，顿时气得吐血。沈韫仪微笑道：“生育自由属于女性，在不触犯道德人伦的情况下，国家也是鼓励单身生育的……”“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什么时候生孩子了？我想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生。”她扯了扯嘴角，似嘲非嘲：“你有空管别人家的事，不如管管自己鼻子上的假体吧，都已经有点歪了呢？我建议找个好点的医院，连脑子一块整了。”此刻的沈韫仪，火力全开与平日温柔有涵养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可路煦阳看着她这样子却莫名有些崇拜了起来。“你……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你敢这么和我说话！”王太太脸色青白，万万没想到路煦阳的生母居然如此牙尖嘴利。“怎么？你老公是李刚？”沈韫仪挑眉。王太太听着她语气中的讽意，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反驳沈韫仪。但沈韫仪却根本不给她把话说出来的机会：“就算真是李刚我也不怕，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怕过谁呢？”“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也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呢。”沈韫仪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却莫名的令人感觉到一股威慑力。王太太本想反驳她，可被她眼神淡淡扫过。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窘迫感。“你……”她张嘴想要说话，但却感觉到自己与沈韫仪比起来的气势实在是太弱了，出口的话语绵软无力的简直像是在求饶。沈韫仪却不再看她，转向老师，又一次恢复成了那个谦和有礼，温柔端方的沈小姐：“……谢谢老师，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带路煦阳先回去了。”“孩子应该受到了一点惊吓。”老师见她态度和气也很客气：“好，那就再见了，路煦阳妈妈。”沈韫仪带着路煦阳缓缓往门口走去。本该暴跳如雷的王太太却好像是吓傻了，呆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她死活也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能带给她这么大的恐惧感。明明她平时吵架都很厉害的呀。而老师们看着平日飞扬跋扈，总是纵容儿子欺负其他小朋友的王磊妈妈被路煦阳妈妈怼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点暗爽……没想到，路煦阳亲妈居然这么厉害。这态度和平日里过来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路煦阳后妈的懦弱的柔云阿姨可完全不一样，路煦阳那个柔云阿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路煦阳是对是错，都只会让路煦阳道歉，生怕路煦阳给他得罪了人似的……看着沈韫仪远去的背影，几个老师皆是不由在心下想：果然，这孩子只有自己亲生的才会疼！哪有亲妈能忍受得了儿子给人这样欺负不发火的？只有后妈才会不在意孩子在感情上受到的伤害。只是没想到这路煦阳的亲妈居然长得这么漂亮，就跟天仙似的，比女明星还漂亮。很难想到漂亮到这种程度的女人竟然会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在未婚的状态下早早生了孩子，太不可思议了。想着想着，老师们又觉得路煦阳妈妈好像有点眼熟，但在哪里见过，又记不清了。……沈韫仪带着路煦阳离开了幼儿园，就是上了车。两人并排坐在后座，沈韫仪的司机在前面开车，却是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不知道多久，眼看这个小朋友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沈韫仪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下午不是还哭着给我打电话喊妈妈吗？在你们老师同学面前也妈妈，妈妈叫个不停？”她语带戏谑地看向路煦阳。路煦阳搓着自己的小手，纠结许久，才开口：“我怕我叫妈妈，你会不高兴。”他是一个挺成熟的孩子，虽然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后来仔细想了想，他就明白过来了，沈韫仪是知道自己是她儿子的。所以才会才能在怼王磊妈妈的时候说出那么多话来。她明明知道……却没有认他。早上还在期待着和沈韫仪相认的路煦阳，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心情一下子就忐忑了起来，开始无端低沉了。因为，他不知道沈韫仪是不是不想认他，不喜欢他。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他，她就是他妈妈。自作多情欢呼雀跃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为什么会觉得我不高兴？”沈韫仪偏头看他，明显感知到了这孩子的情绪低落。路煦阳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着想着，又是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心下的委屈，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哽咽的冲动，眼眶红通通的，要哭不哭的，就连声音都带上了沙哑的哭腔：“……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他不知道沈韫仪为什么没有认他。沈韫仪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里突然很疼，一下子就是了解了路煦阳的焦虑，深呼吸几次，才用柔到不能再柔的声音回答：“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了，你是路煦阳，五岁多快六周岁了，是10月25日黎明，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出生的。”路煦阳没有明说，她也没有明讲，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了路煦阳的疑问。路煦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名字和年龄沈韫仪通过资料可以知道，但他是什么时候出生却是其他人没法知道的这么详细的。路煦阳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沙哑的声音却还是出卖了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确是没有反应过来。但回去以后，我就已经知道了。”沈韫仪知道他一直以小大人自居，也努力把他当做大人交流。路煦阳这才知道，原来沈韫仪那么早就知道了。那么，自己之后在沈韫仪面前自以为是做出的一切，会不会显得很可笑？很可悲呢？“……你有没有想过不要我？”路煦阳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却饱含着泪意，眸光黯淡：“毕竟，我是一个那么不乖的小孩，第一次见到你就那么不礼貌，说话那么难听……”沈韫仪看着他这样，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怎么会呢？”“虽然我当初的确是决定了，暂时缺席你的人生，把你交给你爸爸抚养……”沈韫仪定定看着路煦阳，眼神无比真挚：“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她至今仍不后悔自己在当时的环境下，做出的暂时放弃路煦阳的决定，但她仍然感到愧疚，并为此终身抱憾。是她决定把路煦阳生下来的。她怎么可能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路煦阳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韫仪，眼泪要掉不掉：“你期待过我的到来吗？”他至今仍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一个意外？他对于爸爸妈妈来说，又是不是一个多余的累赘……只是他的爸爸妈妈没得选择，他才会出生，然后又被嫌弃，抛弃。“当然了，你在我肚子里的每一天，我都期待着你的到来。”沈韫仪深吸了口气，给予了他无比肯定的回答：“也决定了以后会好好爱你。”“你是爸爸妈妈的小太阳。”“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宝贝啊。”沈韫仪并不知道当初发生过些什么，完全是凭借本能，发自肺腑说出这些话的。“即使，我不乖不听话，可能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路煦阳红着眼睛，奶声奶气声音沙哑的小心翼翼问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弃你。”沈韫仪看他这样，一下子心疼得不行：“在我眼里，你就是最乖最听话，最可爱的小孩。”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放弃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她在梦里看到了那本无厘头却又和现实大致吻合的小说。知道书里的路煦阳那么过分，那么扭曲——她也没有想过要因此停下一步步走向自己孩子的步伐。因为她知道端正一个孩子的三观，给孩子树立正直的人生观，价值观，就是为人父母最大的责任。如果，路煦阳真的变成那个样子，那只能是她的错误和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