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者的独白，“爱到想要杀了你。”

  男人抵达目的地，顿住脚步。

  同楼栋的租户都闭紧了门，面前房屋下的便捷收信处已经塞满信件，有几封直接被挤出来掉在走廊上。

  这里就是小薰的租屋。

  他像往常一样找到钥匙打开门，闻到股刺鼻而古怪的味道，下意识抬头看去——

  却只看到，飞溅的红色。

  全是血。血。血。血。血。

  墙壁泼满鲜血，地面燃烧尽的蜡烛被摆放成奇怪图案。空中蚊蝇乱飞。

  而在金属吊灯下，挂着颗人头……她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只从凹陷眼眶中汩汩流下两行浑浊的液体……

  像是犯人顽劣的恶作剧——

  嘲弄着所有看到这副画面的人。

  好一会儿，男人才意识到喉咙间有异物上涌，恐惧反馈上脑带来强烈眩晕感，他终于发觉自己的肩、颈、手臂以及后背肌肉早就绷得发疼。

  他强行压制下呕吐的欲|望，扯起手掌死捂住嘴，踉跄跑去派出所报案了。

  同天下午。

  凶案发生在向日葵公寓，地处米花町六丁目的某处小巷。交通不便，人迹罕至，让这带成为罪犯最喜欢的区域之一。

  几人跟着目暮十三上楼。

  转过拐角，沿走廊往前，很快他们停在其中一间房前。

  房间门牌号为217。

  有栖川铃音打量周围环境：

  屋门到栏杆直线距离两米。

  栏杆高度一米左右，符合标准。横栏遍布脱落锈迹，老旧程度和公寓年份匹配。

  门把手末端处粘有道印记，凑近看是仿真皮材质的手套痕，内侧有块凝固油渍，散发着淡淡的骨汤气味。门下的方便捷收信处粘有半道指纹印。

  走廊溅上了小片星点状血迹，旁边放着数字1的黄色物证标志牌。

  外部信息暂且如此。

  至于房间内部则是典型的日式单人间结构，玄关旁边是卫生间，衣帽间内置以及开放式厨房。卧室用推拉门隔开。

  现场站着四名年轻警察，以及一位穿着深蓝色polo衫的白面男。

  【任务倒计时：01：03：16】

  有栖川铃音径直走向客厅——姑且把这像垃圾回收站一样的地方称为客厅吧——抓起桌上论文纸，找到死者身份信息：

  [……东京工业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研二生、一之濑薰……指导老师、松山井蒿……]

  和挂着的id卡信息可以对应。

  公寓可见的物品摆放随意，垃圾篓中堆着各类杂物。茶几旁的地毯被液体浸湿，鉴识课用了杀虫剂，所以地面堆满蚊蝇尸体。

  空掉的酒瓶就倒在旁边。

  排除凶手故意弄乱房间的可能性后，可以得出“死者看起来非常不拘小节（邋遢凌乱）”的结论……

  客厅有个巨大的置物架。

  因为顶格和双层推拉的设计，所以即使只有两层用来放专业书籍期刊，也算得上浩如烟海。

  至于剩下几格，一半用来装杂物，一半则放着各种处理后的玻璃培养皿。

  培养皿中装满实验物，某个低矮器皿外贴着“■生■养殖”的标签，部分被涂黑看不全内容。其中一份是只青蛙，腹部被几刀划开，里面长满菌落。

  死者还挺有意思的。

  有栖川铃音问：“报案人是？”

  “呃……是我。”白面男回道。

  然而话刚说出口他就表情一变，飞快窜进卫生间，众人很快听见里面传来阵干呕。

  “……他什么情况？”

  酒井彻抢白说：“过激反应呗。我的建议是不用管，吐着吐着就好了。“

  “等他出来你再询问吧，”目暮十三递给她一份照片，“鉴识课洗出来的。”

  有栖川铃音接过，前面的照片仔细记录下了各个角度的尸体状态：

  死者的头发被缠绕在吊灯上，用以提起头。而身体自然倒靠在卧室床边。

  因为在这种炎热天气和不通风的室内环境里，尸体会腐烂得很快，所以房间现在也气味惊人。

  死者的尸体已经开始膨胀，出现腐败静脉网。尸斑均匀分布在后背，无移动痕迹，说明凶手并没有搬动尸体。

  而从脖颈断口整齐的形状看，分头工具是锯齿类工具，现场没有发现相关器械。

  死亡时间两天前吧。

  剩下的照片则是物证相关。

  有栖川铃音飞快看完，山田水芥也在这时走出卫生间。

  她看向他：“说说情况。”

  “啊？还要给你说一遍吗？”

  山田水芥有些错愕，他下意识看向目暮十三，后者却点头表示同意。

  “唉，好吧。”他抓了抓头发，重复起发现尸体的过程，“我在上午九点三十一分的时候，从校外租屋坐电车出发，下站点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六分。

  “然后我去后面的拉面店吃了碗面，中途花了大概二十三、四分钟……”

  酒井彻插话道：“你把时间点记得很清楚嘛。”

  “嗯，因为我有个习惯，就是在每件事结束时都看下时间。”

  山田水芥继续说，“在便捷收信处的挡板背面，贴着小薰租屋的备用钥匙。不过，透明胶大概是使用太久胶性退化了，粘的不牢固。我没在意，只和往常一样，抠下钥匙打开公寓的大门。

  “结果刚推开门，我就被室内飘出的古怪味道刺激到，往后退了半步。

  “我不适地抽抽鼻子……”

  “停一下。”

  有栖川铃音出声打断。

  山田水芥问：“怎么了？前面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有栖川铃音蹙眉：“陈述事实，别老说个人感受。”

  “哦……然后，我就借着手电光找客厅顶灯的开关。但当我按开灯，抬头看过去的时候——”

  他的声音颤抖，“我就看到小薰她、她的头挂在客厅吊灯上，脸上爬着蛆虫。卧室推拉门开着，她倒在床边，房间里全是血……”

  要他怎么形容那副画面？

  像踏入某种献祭仪式，客厅里几十盏燃烧到只剩小半截的蜡烛被摆放成奇怪图案，烛泪黏在地板。

  悬在空中的头颅变成幼虫温床，剧烈刺鼻的气体直冲天灵盖……

  有栖川铃音眼神闪烁，看向玄关地面那摊食物残渣。

  她接话说：“你被吓坏了，给一之濑薰打包的那份……超大碗加辣加炸猪排的辛拉面就砸到了地上。你没有继续往客厅走，而是在几分钟后就去派出所报警了。”

  玄关处的凌乱脚印，就是山田水芥在那时候踩出来的。

  “呃，是的……”

  完全一致。山田水芥惊讶点头。

  有栖川铃音追问：“你确定死者是一之濑薰？”

  分头有时是“偷梁换柱”的诡计，不能只凭头部就认定身体也来自同一个人。

  “因为锁骨上的胎记，还有她右手戴着那串海蓝宝石手链……我……我不可能认错小薰……”

  “行。”她接着问，“那么，你的不在场证明呢？要这三天的。”

  “我前天和昨天都在学校，一直在和组员讨论实验相关，来这边的行程你们可以找公寓保安和拉面店员工核实。”

  有栖川铃音点点头，“这么说来你不是杀人凶手咯？”

  “我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杀害小薰！”山田水芥愤愤。

  有栖川铃音回忆了下物证照片。

  “正是如此，”她走到墙壁旁，凑近嗅了嗅，继续说，“所以我才好奇，你在报警前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什么……？”

  “报警的话，直接打电话就可以了吧，你却专程跑去派出所当面报，现在可不是什么信息不发达的时代。”

  山田水芥反应很快，反驳道：“呃……那只是因为我当时被吓得不轻，脑子宕机没想起……这种事完全不重要吧。”

  “你的行为有段时间差。‘这栋公寓没有监控，真是太好了。’你就放心地破坏了现场。”

  酒井彻突然问：“真没做别的事？破坏现场也是违法行为。”

  “我……”山田水芥动摇。

  有栖川铃音语气笃定，“你故意弄乱收信处，带走了其中一封信件，并且它现在还在你身上——你的手指上有油，指纹完整粘到了收信处内侧。”

  所有人都看向山田水芥。

  “……好吧，”迫于多重目光的压力，山田水芥终于承认，他从口袋里拿出封信，“但是少一封信对案件也没什么影响吧……”

  目暮十三气急：“你这是偷窃行为！证据重不重要，不是你决定的！”

  有栖川铃音嫌弃地拆开信。

  里面有三十张照片，主角无一例外——是一之濑薰。并且全是偷拍视角。

  “唉，我就是不想让你们看到这些照片……小薰说过自己被人偷拍……”山田水芥面色灰败，“偷拍人每个月都在固定日期寄信，信封也雷打不动使用这一款，我……我只是不想小薰都死了还被人揪着这种事评论。”

  拙劣。有栖川铃音摇头。

  她继续看，照片中间夹着张打印纸，内容无比混乱，用印刷体写道：

  [……我，我今天也在注视你，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带上你……]

  [在梦里也是。你，为什么……不能也只把目光放到我身上呢，当然……]

  [没关……因为我、爱你……]

  [对不起……我像，呃，明明、很爱你，却快要忍不住……]

  [是否、所有……爱、你……]

  最后一行字体被单独标红。

  [好、想、杀、了、你……]

  在场警官均是变了脸色。

  从内容看，这个跟踪狂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完全具备杀人动机。尤其最后那句类似犯罪宣言的话。

  “呃……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还有信息……”山田水芥讷讷道歉。

  目暮十三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这种事情以前也经常发生，情有可原，但客观上就会对破案造成阻碍。

  他说：“一会儿把这个送去鉴定，看寄信的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只会粘上这家伙的指纹吧。”有栖川铃音将信递给鉴识课的警员。

  酒井彻沉吟片刻：“所……”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冒出道怒吼：

  “站住！你跑什么！”

  “你追我我不跑？”

  离得近些那道声音反驳。

  “你不跑，我会追你？”

  “明明就是你先追我的！”

  “哈！颠倒黑白！

  “你果然，就是凶手！”

  目暮十三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他越听越觉得像石下。

  “你要我说几遍不是凶手？！”

  声音更近，从门外几米处传来。

  怒吼的主人提高音量，“那你怎么看到我就跑！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跟你说不清楚！”

  对话中断，从门外滚进来个男人。

  男人身材肥硕，后背重重撞上鞋柜，发出声巨响。

  但他却立刻像条进炸锅的鱼一样蹦出了顽强意志力，弹射起身就是关门落锁，动作不要更灵活。

  只迟了几秒就被关在门外的警察气得疯狂拍门：“喂！是不是玩不起！”

  男人得意笑笑，朝外面喊话：“本来就是你搞错了！我又不是凶手！”

  警察跳脚：“敢不敢出来说！”

  他回：“白痴！有本事你进来！”

  屋内众人：“……”

  看不明白，但大受震惊。

  最后，在一片死寂中，是山田水芥出声打破尴尬：“高、高徒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