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登顶之路53 渴望与恐惧。
作者:焚轮吹梦      更新:2023-05-30 14:01      字数:6696
  李慕玉和谢清毅的交谈并不顺利。

  她没有暴露身份,陈文鸿也很懂事地闭上了嘴,在中心基地的文件没有下达的时候,指望刚靠嘴来让一城将领放弃手中的权力是一件很难的事,即使他们有时寒黎撑腰,但时寒黎已经昏迷了,对这些习惯在权力圈里走钢丝的人来说,他们并不比那些投机倒把的心态平稳,只要那把刀没有落在他的脖子上,他就不可能吐出自己拥有的东西。

  但是李慕玉毫无退缩,她一掌拍在谢清毅的桌子上,黄花梨木做成的家具坚硬程度在家具界一骑绝尘,在李慕玉的重击下裂开斑斑的缝隙,然后轰然倒塌。

  年轻的女孩用实力站在了谢清毅的谈判桌对面,让他再也不敢忽视,认为她只是一个靠着时寒黎庇护才敢对他大呼小叫的小女孩。

  谢清毅正视了这群人,但他明显对中心基地是否会下达这份文件很怀疑,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们,于是想要采用迂回战术,这群人他不想得罪,就说先安排大家休息,等天亮再说这件事。

  “你可以睡觉,丧尸不会睡觉,如果你能接受也许第二天睁眼就有毒爆者在你床头说早安,你可以尽管上床休息。”李慕玉冷声说。

  时寒黎的嘱托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和责任感,她之前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但是没关系,她见到时寒黎面对过。

  地下城里,面对宇文姚迦。

  孤岛上,面对堕神党。

  乾丰大陆上,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

  时寒黎保护着他们,带领着他们,她一直这样注视着时寒黎,她的风格举止早就融入了她的意识里,据说人在危险时候会下意识地模仿认为能保护自己的人的言行,现在李慕玉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之间,她的眼神和气势已经带上了时寒黎的影子。

  谢清毅哑口无言,时寒黎亲自带来的消息,没有人怀疑不是真的,如果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该怎么解释时寒黎的那一身伤?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把时寒黎伤成那样?

  李慕玉让程扬带时寒黎去休息,特意交代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得到程扬一个“放心”的眼神,并顺带连郁纤也一起带走了,反正她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时寒黎的意识很活跃,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大家都以为她昏了过去,当程扬抱着她离开,她就听不到了。

  当天亮的时候,李慕玉他们回来了。

  李慕玉低声问:“时哥醒来过么?”

  程扬摇摇头,有些不安地说:“刚才基地里响起警笛时哥都没有反应,这是正常情况吗?有人的进化副作用会睡这么死么?”

  “他现在不是普通的进化,而是进到四阶,现在人类有没有进化到四阶的经验都不知道,没有什么参考。”殷九辞说,“他一向有数,既然他说了他会醒来,就相信他。”

  白元槐说:“可是殷大佬,之前你不是也一直觉得时哥不够珍惜自己吗?他说会醒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逞强。”

  “那不然该怎么办?不管这烂摊子了直接带着时寒黎走人?你看看他醒来之后会不会给你脸色看。”殷九辞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我愿意就这么在这干看着?但凡我能带着他走,现在你们连我的影子都找不到。”

  这话一出,程扬和李慕玉立刻警惕地侧了侧身子,好像真的在害怕殷九辞会突然暴起把时寒黎给抢走。

  殷九辞不屑地说:“你们不用紧张,我要是真想做什么,光凭你们几个也想拦得住我?相信时寒黎,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但小命绝对是想要的,不然他费这么大劲做什么,你们真以为他的目标是什么拯救世界吗?”

  “好了,不要吵了。”风栖说,“既然要等阿黎醒来,就要做好他交代的事。我们和谢清毅交涉了这么久,他也执意不肯放权,只同意小玉在紧急情况下能调动兵力,我觉得这不够,要不要干脆控制住他?”

  白元槐语带惊奇:“阿栖,你什么时候这么杀伐果断?这不像你啊。”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阿黎重伤,君王迫在咫尺,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风栖说,“萧晴姐,你今天还要回丰城么?”

  “我得回去,现在有个君王在虎视眈眈,我得去告诉他们。”萧晴叹了口气,不管再怎么乐观,她也觉得凶多吉少了。

  李慕玉坐在时寒黎的床边,凝视着她平静的睡颜,说:“不是不可以控制住谢清毅,但现在还不到时候,不到万不得已,基地内部不能产生动荡,我们不能把力量用在内耗上。”

  “对付一个谢清毅没什么难的,想让他傻就让他傻,想让他死就让他死。不过比起谢清毅,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殷九辞蓦然将目光定在风栖身上,“之前陈文鸿的确没有撒谎,他不让难民进入就是谢清毅的命令,你却说他在说谎,为什么?”

  没人想到殷九辞会突然把目标指向自己人,大家都愣了一下,白元槐说:“谁都可能会出错的是吧,何况就陈文鸿那个样子,谁都会怀疑他说的不是真话……”

  “但风栖不是一般人,他是稀有的精神类进化者,你当时那么笃定地说陈文鸿在说谎,一定不是和我们一样全凭猜测吧?”殷九辞直勾勾地盯着风栖,“当时你感受到了什么?”

  风栖脸色苍白,他沉默片刻,说:“抱歉,可能是我的副作用还没消失,干扰到了我的判断,我的确感觉错了,当时他代表不安的情绪闪烁得太厉害,还有心虚时才会产生的波动,我才判断他在说谎。”

  殷九辞逼视着他,风栖回了一个抱歉的苦笑。

  白元槐左右看了看,打圆场说:“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陈文鸿已经因为擅离职守被卸职关押了,就算他没说谎,这种人也不适合守门,太容易出问题。”

  这种危险的时候,说城墙防御就是一个基地的命脉也不为过,就像人体的免疫系统,皮肤是第一道防线,一个能凭自己心意私自做出决定的人,已经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了。

  殷九辞收回了目光,其他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时寒黎昏迷,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压制住殷九辞,尤其他们都是从地下城过来的,没了时寒黎之后殷九辞会疯到什么地步,他们都见识过了。

  如果殷九辞真要发疯,会是一个相当大的麻烦。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将目光放在时寒黎身上,她的面容很平静,身上的伤口经过一晚上又好了不少,她断掉的地方没人忍心看,只有殷九辞仔细看了看长势,就随即给她盖上了被子。

  哪怕时寒黎在昏迷着,也没有人愿意离开她身边,仿佛只是更接近这个人一些,就能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定感。

  为了不让气氛这么沉郁下去,白元槐吸了吸鼻子,转移了注意力:“小玉,你是不是其实姓……呀?这可以问吗?”

  “没什么不能问的。”李慕玉说,“那是我之前的姓,在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就改跟她姓了,李慕玉就是我的名字,我没有骗你们。很早之前我叫戴石英,文书上留的也基本都是这个名字,他们不知道李慕玉是谁,我也从来没靠过我父亲,我自己进军队,挣军功,只是在用特殊线路联络的时候会用到以前的名字。”

  “你这个身份的确得好好隐藏,说不准就……等等,”白元槐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那之前在石州岛起飞的上尉,是不是就是去……?”

  李慕玉沉默地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奉命去找我的,没想到我们都在乌洛塔卡干坠机了。”

  白元槐倒吸口气,怔然良久,说:“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安排,这世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巧了。”

  李慕玉说:“只是一个身份而已,我已经不用这个身份好多年了,他在我心里也只是我父亲这一个角色,其他的都不关我事,不过你们也不用把他和我绑在一起,我们已经道不相同很久了,他的很多做法我也不予苟同,父女是父女,上下级是上下级,不能混为一谈。”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漠,几乎没有提到父母的亲密和孺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白元槐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感慨着说,“我们这个队伍啊,人人都是卧虎藏龙的,只有我是个货真价实的菜鸡,简直像山鸡混进了凤凰堆里,我这个运气,到底是我哪一世积的福呢。”

  他虽然是在贬自己,但语气很好笑,李慕玉脸上出现一抹小小的笑容,程扬给了他一拳。

  忽然,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殷九辞睁开眼,说:“他们去查信号塔了。”

  一只都没有指甲盖大小的蜘蛛从他颈部钻进了领子里。

  他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实则在监控着整个基地。

  李慕玉脸色一沉,白元槐紧张地说:“那他们是不是该知道陈文鸿在撒谎了?”

  “无所谓。”殷九辞冷淡地说,“谢清毅翻不出风浪来,弄傻还是弄哑,一句话的事。”

  那种对人命的漠然和轻蔑毫不掩饰地泄露出来,白元槐激灵了一下。

  他转头跟风栖说:“我真的庆幸时哥能把殷大佬收了,不然我们现在要对付的可能就不只是目前这些敌人了,我总感觉如果没有时哥他总有一天会进化成终极大反派……”

  风栖干净的瞳仁望向殷九辞:“既然你不在意谢清毅,为什么还要花一晚上时间和他谈话?”

  在昨晚的谈话中殷九辞很少发言,但是一旦出声必定是一针见血,犀利地直指要害。

  “我会按照你们的规则玩,前提是在我的忍受范围内。”殷九辞看向李慕玉,“我赞同风栖说的,就算不把谢清毅杀死,也要把他控制住,即使时寒黎醒着我也会这么建议,不要和蠢货多费口舌才是最避免内耗的方法。”

  李慕玉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间,这次她没有直接反对。

  或者说在她的内心也是同意他们的,只是都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活下来,她还是想给谢清毅一个机会,也是考验。

  “时寒黎带出来的人,都带着和他一样的天真。”殷九辞分不出情绪地笑了一下,“李慕玉,如果你要成为领袖,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你有才能,但心境和魄力还差太远了。”

  李慕玉一惊:“我没有要成为领袖,我只是想要做好应该做的事,完成时哥的嘱托。”

  “别傻了,没有权力的理想就只是空想而已,你的理想那么伟大,不手握权柄,难道要靠在梦里实现么?”殷九辞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要维护你心中的公理和正义,只靠军衔是维护不了的,别告诉我你努力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向你父亲叫板你能一个人活下去。”

  李慕玉瞳孔收缩,她陷入了被点破的震惊之中。

  “有野心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要骗得连自己都相信了。”殷九辞直起身,最后瞥了李慕玉一眼,“这是滋养野心最好的时代,正好我们对你父亲的统治都很不满。”

  留下这句干脆利落又意味深长的话,殷九辞直接转身出去了,剩下房间里一片寂静。

  半晌,程扬说:“小玉,你要成为第二个宇文领主吗?我站你这边。”

  白元槐立刻跟上:“是投票吗?我的都给你。”

  李慕玉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我的野心这么大吗?”她有些迷茫地喃喃,情不自禁地将视线移向时寒黎,似乎想要获得她的答案,“我没想过我要走到哪一步,我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要逃离那个家,想要为我的母亲讨回公道,现在看来,我确实太天真了,如果我真的要站到能讨公道的位置,那我能做的,就远远不止讨一个公道了。”

  白元槐干咳一声:“小玉,不开玩笑了,你家这事有点复杂,我就厚着脸皮站在平民的角度多说两句。和你父亲那种领袖比起来,我肯定更喜欢你去做这个领袖,但是吧,怎么说呢,你身上最珍贵的就是你的直率和善良,但是真要站到那个位置,这些反而会成为你的阻碍。不是说善良不好,宇文领主也很善良,但她能狠得下心,你和她相比,和任何人相比,缺的都不是别的,而是狠不狠得下心,这应该就是殷大佬说的心境和魄力。”

  李慕玉默默地点头,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

  “所以我很矛盾。”白元槐的声音和目光一起柔软下来,“你在我心中始终是那个英姿飒爽又可爱活泼的小妹妹,我很想保护你这些珍贵的品质,我觉得时哥也是这么想的,他一直都在尽力保护着我们所有人,我很担心也很舍不得这些品质被磨灭,但是如果你真想走这条路,我们都会支持你的,是吧阿栖,是吧小橙子?”

  “这还用说?”程扬说,“小玉,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我会站在你背后,勾心斗角我不太行,那不是有行的吗?去压榨他,我帮你。”

  李慕玉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谢谢你们。”她抬头看向他们,带着点戏谑之意地说,“就是不知道时哥一觉醒来发现我们在讨论造不造反的事,会不会用眼神骂人。”

  想象了一下时寒黎面无表情用眼神瞪人的情形,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我觉得应该不会,时哥那是那么迂腐的人吗?他都帮助宇文领主了,肯定也会帮助你的……阿栖,你这次进化是不是也很不舒服啊?”白元槐笑到一半,发现风栖又难受地揉起了太阳穴,声音转为担忧,“你也快去休息会吧,吃饭叫你。”

  “嗯,好。”风栖露出苍白的笑容,“这次后遗症是有些严重,我有点撑不住。”

  “快去吧,时哥有我们守着呢。”程扬说。

  风栖点点头,他又看了时寒黎一眼,眸中闪过一道晦涩的光,转身出去了。

  李慕玉说:“萧晴姐,你要是着急就回丰城吧,注意安全。”

  “好。”

  之前他们说的很多内容萧晴都不太清楚,但她没有多问,一直安静地待在一旁,现在看没有别的事了,就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她回过身来,犹豫地开口。

  “我不确定我的直觉对不对,但我就是感觉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你们留在这里也要多加小心。”

  她说得很笼统,几人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李慕玉只好说:“好,我们尽量。”

  因为本身不信任太沧基地的人以及萧晴莫名其妙的直觉,大家在基地里都十分小心,但是无奈的是时寒黎在昏迷中,空间里的东西都无法取出来,水可以靠李慕玉直接生成,食物就不得不吃太沧基地的,好在他们还有殷九辞,凡是沾毒的,都逃不过这位的感知。

  所以众人都看他动不动手,只要他吃了,其他人就都跟着放心吃了。

  李慕玉这两天很忙,了解一个基地的布防没有那么容易,她每天都在谢清毅的办公室里,除了了解基地里的城防人力,也同时在盯着他,一旦中心基地的坐标发过来,她立刻就能知道。

  时寒黎身边始终有人守着,萧晴每天都会回来一趟,互相传递消息,但是整整两天都没有任何消息,时寒黎也一直没有醒来。

  如果不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脱离苍白,身上的伤口也的确在逐渐变好,肢体生长的速度也比原来快了很多,恐怕没有人能在这里待得下去。

  郁纤也会来陪着时寒黎,她年纪虽然小,但她思维是独立的,大家也都不瞒她,李慕玉只要有时间,还会带她在基地看一看,问她喜不喜欢。

  如果一切顺利结束,这里很可能就是郁纤以后的家了。

  郁纤也明白这一点,她看得很认真,平心而论,太沧基地是一个很太平的基地,因为是以曾经的太沧市为基础,很多基础设施都被直接挪用过来,比之前在山里的湖怀山基地要方便繁华不少,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李慕玉是特意单独带郁纤出来的,她愧疚地轻声问:“纤纤,你会怪我吗?”

  郁纤摇头,认真地说:“小玉姐姐,你们和毛姐姐一样,都是很好的人,能带我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很喜欢这里,会努力继续活下去的。”

  李慕玉摸摸她的头,揽着她慢慢地往前走,此时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夕阳晕照着整个大地,如血般凝红。

  “我小的时候,我妈妈也这样搂着我,我们一起走在夕阳底下,去菜市场捡菜。”李慕玉的声音很温柔,“那时候我家境不好,家里吃的菜,都是靠妈妈在人家快收摊的时候去,用一些零散的零钱,以及零零碎碎捡回来的人家不要的菜,这种日子我们过了我的整个童年。”

  郁纤抬起头望向她,小声说:“可是姐姐,你爸爸不是很厉害的大人物吗?你说的生活,像是我们孤儿院的,只是我没有妈妈。”

  “他不是一出生就是大人物的,有的人成名之后不忘本心,但有的人,拥有权力之后也会变成自己曾经痛恨又渴望的人,在很多年之前,我就觉得自己没有爸爸了。”李慕玉仰头望着绚烂的夕阳,喃喃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对郁纤说,还是对她自己说,“所以我一直没有正视过自己内心的渴望,因为我亲眼见过人被权力腐蚀之后的样子,我的体内流着他的血,谁能保证我不会也变成那样。”

  “姐姐……”

  郁纤还在小声说什么,李慕玉眉头一皱,她听到耳麦里有些杂音,正要调试的时候殷九辞阴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在哪?”

  李慕玉顿了一下,确认他接通的是自己的单线,说:“在居民区这边,出什么事了?”

  “回来。”殷九辞言简意赅,“我知道了点东西。”

  李慕玉立刻往回走,殷九辞也没特意浪费时间等她,听声音其他人都在一起。

  “我盯着谢清毅和孟祥两个晚上,每天晚上李慕玉离开之后,谢清毅都会回他自己房间中,我连他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能知道,但是刚才,我的蜘蛛进不去了。”殷九辞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冷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他房间里来了一个高阶进化者?起码不能比三阶低吧,不然怎么拦你。”程扬说。

  “不。”殷九辞说,“蜘蛛是受到了某种精神干扰,它甚至忘记了我的命令。”

  “有人抹去了我和蜘蛛的精神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