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节
作者:非10      更新:2023-05-05 08:36      字数:2543
  置身其中,仿佛便看不到丝毫希望。他看到了薛氏。年轻的薛氏坐在窗边替他缝补着一件长褂。床上的娃娃突然哭了起来,她忙放下针线将那娃娃抱起。那是他的长子。薛氏抱着孩子出了屋子,屋外的桃树开了满树桃花,鲜亮明媚。那时屋外有梅树吗?他竟记不清了。孩子抓个掉了漆的拨浪鼓咯咯笑着,他从外面回来,手中提着一条鱼。在那发霉般的岁月里,原来也还是有着一丝光亮在的吗?他好像从未留意过。后来一切都慢慢变好了。有了晗儿。有了晚儿。到了曦儿出生时,他几乎已不会去留意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谋划,有太多人需要去防备,皇帝,同僚,政敌……他的目光全被这些东西瓜分去了。他看到了晗儿被凌迟时的情形了……可他分明未曾去看!他看到了曦儿被白绫折断脖颈时的画面,他分明也未亲眼见过……薛氏倒在石阶下,猩红的血流了一地,慢慢地,他眼前就只能看得到那一地血了,再无其它,那血色无边无际越来越浓,变得深暗,再暗,最终一切归于漆黑。纪修终于松开了手。那具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地横搭在了床沿边。那双因用力而微微凸起的眼睛瞪得极大,此时有一滴浊泪自眼角滑出。看得那滴眼泪,纪修只觉得讽刺。是悔恨吗?不,这种人是不可能悔恨的,便是死,怕也只有不甘!不甘就这么死在了他这个蠢人的手里!纪修突然笑了两声,眼角也有泪水溢出,他今日终于亲手替两个孩子报仇了!至于另一个同样该死之人……他会尽量活到那一天,亲眼看看对方是怎么死的!“大人。”两名心腹走了进来。半刻钟后,几人自牢房中行出。“纪大人。”那名狱卒迎了上来。纪修身侧的随从将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这……”狱卒眼睛微亮却一时不敢去接。他也没做什么,引个路罢了……此时那随从开口道:“今日我家大人忙于追缉刺客,并不曾来过此处。”狱卒听得一怔,下意识地就先点了头;“是,小的明白!”这才放心接过那银锭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个啥。毕恭毕敬地将这位纪尚书送了出去之后,狱卒犹豫了一下,折身回了牢中,快步走向了最里面的那间牢房。这一看,却是大惊失色。裸着上半身的老人吊着脖子坠在半空中。是拿囚服撕开绕在了梁上,条凳被踢翻在身下。仵作验过尸身,下了定论——犯人死于自缢。尸身很快被抬了出去。仵作净手离开了此处。“师父,真的是上吊吗……”刚来不久的年轻人跟在仵作身后悄悄问。仵作看了徒弟一眼:“不然呢?”人都死了,怎么死的,还不是凭活着的人一句话?死了就彻底输了,输了的人,是没有资格左右真相的。他小小一个仵作,也没道理要为了一个死人出头。他来验尸之前,也收着了一锭银子。但这只是一锭银子的利害关系吗?收了是一锭银子,不收就是一条命了。夏廷贞一死,朝中又能有几人同纪尚书叫板?纵是有,谁又会在此时来趟这浑水?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又如何,说死也一样就死了,且是不明不白死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所以啊,权势二字能叫人一步登天,也能一口将人吞掉。他这样的小人物可管不了这么多。小徒弟也识趣,乖乖未再多说,跟在仵作身后问:“师父,那咱们现在干什么去?”“天都快黑了,自是喝酒去。”死人身上赚来的银子,不拿出去喝掉还留着过夜不成?……同一刻,玉风郡主扯着眼睛肿成了核桃的敬容长公主出了养心殿。皇帝服了药,症状稍有了好转,她们母女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待下去。毕竟再待下去的话,任由谢定宁一直这么没眼色地哭着求着要找回夫人,怕是将皇帝气死都是有可能的。至于那些所谓正事,皇帝和一众大臣们商议也好,急得掉头也罢,便不是她们该去操心的事情了。离开了养心殿的范围,玉风郡主望着暗下的天色,在心中估算着时辰。这个时辰都没消息传回宫中,想来昭昭应当是安全了吧?这丫头一定得安全抵达许家军营才好……如此才不枉她近日为此诚心祈福,不单一心吃素,就连府里的面首们也均被她冷落到了一旁,因着这个缘故,这群不省心的,这几日闹小脾气的有,挖空心思想要复宠的也有,昨夜还有个抱了琴在她院外的,一首《秋闺怨》奏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当真是叫人头痛得厉害。但也没法子,持斋要有,戒色也要有,如此方才算得上有诚意嘛。谁叫这世间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她正牵着,另个便是许昭昭呢。且她下半辈子还指着许昭昭呢!不得不说,有一个有能耐造反的好姐妹,当真是一件叫人倍觉安心的事情啊。玉风郡主在心底喟叹了一声,又因当娘当出了瘾来,莫名就有了种“孩子出息也能跟着沾光了”以及“这孩子养得当真值了”的欣慰感。母女二人在宫人的陪同下一路走着,中途却是迎面遇到了脚步匆匆的明御史。“殿下!”明御史抬手施礼,目光落在敬容长公主略显狼狈的脸上,便忙是问道:“殿下可有受伤没有?”敬容长公主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那可是吓着了?”明御史问了一句,遂看向玉风郡主。玉风郡主挑了挑眉。合着这位御史大人还知道她也在啊,眼瞧着那双眼睛竟是恨不能长在她家谢定宁身上了!这老男人究竟是安得什么心?玉风郡主心中狐疑,嘴上只凉凉地道:“我们长公主府上的事情,就不劳明御史费心过问了。还是说,受伤与否,吓没吓着,这其中也是有讲究说法的?若是哪里不妥,御史大人好回去连夜写折子?”明御史听得一噎。这是在讽刺他以往整日盯着长公主府弹劾的事情了。可他那是不想见她浑噩迷醉度日,以免叫人钻了空子对她不利……但这些话若说出来,便是自己都觉得自以为是过了头。他也已经反省过了。“先前诸事的确是我狭隘多事了,近来正要寻机会当面同殿下和郡主赔不是。”明御史长施了一礼。“?”玉风郡主微微瞪大了眼睛。太阳这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殿下和郡主既是无碍,那便快些回府罢,看天色怕是要落雨,今日遭了这样一场凶险,莫要再着了凉,以免引了风邪入体。”“??”玉风郡主彻底呆住了。这到底是想干什么?明御史交待完这一句,便要往养心殿去。纵然今日他不在太庙中,可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身为左都御史自也没可能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