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婉宜的阿姨是秦年雅这件事在书苑传开后,不仅再没人对李婉宜阴阳怪气过,就连朋友和接受到的善意都多了许多。

  至于武姗姗几人，虽说依旧没对李婉宜说过几句话,但脸虽冷却没从前带了几分讥讽的不屑。

  这转变到底是为什么，大概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面子上却没人说过。

  但李婉宜虽多了不少朋友，可当初她才来书苑时,和她玩儿得不错的女生,却和她渐行渐远。这中间还包括陈娟。

  不过李婉宜对此只觉得无所谓，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去讨好谁了。

  至少，在外面是这样。

  “你就是这个地方弹得有些问题,不过练习得多了也就好了。”宋圆一面对李婉宜说,一面坐在自己的钢琴面前,将乐谱上的那段弹给她看。

  悦耳的音乐随着手指敲打传出,流畅轻松，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你看，就是这样的。”宋圆一面说着,一面将李婉宜说不好弹的部分又放慢手法给她看。如此两次后这才停下来看向她，“所以不是你没天赋，只是单纯练习太少了而已。”

  “我以前学到这儿时，连你一半都比不上，也是每天练习。慢慢的才有了一点儿进步。所以别着急,嗯？”

  “原来是这样。”李婉宜笑着点点头,看着宋圆说,“还好小圆你跟我说这些，不然……我都以为是我自己太笨了。哎，我之前还担心老师会不会嫌我太笨，都不好意思问她。”

  李婉宜口中的老师便是秦年雅替她找的钢琴老师，刚开始是在秦家老宅教，后来李婉宜搬到宋公馆后，便也跟着换了教学的地方。

  一晃至今，竟也有半年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师来教你，自然是要问清楚的。你自己闷着假装懂了反而不太好。”宋圆笑着说，“以后还是多开口问问吧。”

  “嗯，小圆你说得对。”李婉宜笑着点点头，顿了顿后又朝一旁看了一眼，让宋圆见了有些疑惑，也顺着她的动作看去。

  宋圆的琴房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户，从那儿可以看到外面小院的侧门小径，两旁种了各色芍药，等到花开的时候很是好看，不过现在已经进入十二月，为让它们安全过冬，顺便分株，所以早移到室内了。

  现在那条小径两旁早换上了常绿植物，倒没什么好看的。

  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早就不耐烦等了半天的唐芙见了。翻了个白眼暗哼了一声，虽依旧看不惯李婉宜，却什么话都没说。

  而李婉宜一回眸这才发现宋圆疑惑的看着自己，略惊了一下，忙笑着说，“真是的，一不小心又打扰你了。那……”她朝唐芙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又笑着看宋圆说，“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

  说完就冲她和唐芙道别，急忙往外走。

  宋圆见了便看着她的背影喊，“风大注意保暖。”

  李婉宜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等她一走原本百般聊赖坐在那儿的唐芙，一下子就挺直了腰，大大的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顿了顿还不忘冲李婉宜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嘀咕抱怨，“老来这里晃悠，耽误我们练习嘛这不是。”

  宋圆听了她的话，一面站起身走到小茶几边，一面开口调侃唐芙，“说得你最近不是老来我这儿晃悠似的。”

  自从李婉宜搬进宋公馆后，唐芙在宋行舟的暗示下，倒是比以前来得勤。甚至有时候给宋圆买了零嘴回来，要是遇见了唐芙，还会主动和她说说话，半点没有从前的不耐烦。这可让唐芙高兴坏了。

  所以得到“鼓励”的她，怼起李婉宜来也是相当勤快。弄得李婉宜时不时的便露出小可怜的模样，让人见了很是心生不忍。

  偏偏唐芙也不笨，每次都挑宋圆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她冷嘲热讽。等宋圆回来李婉宜想摆出可怜的脸色让宋圆询问前，唐芙又先一步将人拉走，让李婉宜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没半点儿用武之地。

  经常一口气憋着，咽不下去有吐不出来。

  再加上唐芙的亲妈钱娟娟原本就和月琴不对付。如非必要钱娟娟看都不会看月琴一眼，她当着秦年雅的面都敢挖苦月琴，更何况平时？

  所以唐芙一点儿不怕这个李婉宜跑月琴面前去装可怜，她娘的战斗力，可比自己强多了。

  再说了，唐芙从来不会在第三人在场时对李婉宜说什么，定做就是冷淡点，大小姐脾气一点儿。

  难道就因为自己冷脸这个李婉宜就要去跟旁人面前“嘤嘤嘤”了？

  哼。这种装委屈的招数唐芙可清楚了。说白了就是一副“我可怜、我委屈、我忍辱负重什么都不说”的模样，等人主动问起了还要一面催泪，一面替人说话的贱人模样。

  唐家以前有位姨太太就这款，在这位姨太太手里吃过好几次亏的钱娟娟、唐芙母女可清楚流程了。

  所以即便没有宋行舟私下授意，唐芙见到李婉宜这一款的，自己也会忍不住往狠里怼。

  只可惜这是宋公馆，不是唐家。

  唐大小姐觉得相当遗憾。

  不过一面遗憾时，却也不忘和宋圆说话，“我来你这儿晃可是有正事，和某些心思不纯的人可不一样。”

  再过二十几天便是平安夜。博洋有传统，每一届的毕业生晚会便安排在平安夜晚会上。刚好这一届毕业的是宋行舟、顾勋和蔡卿文他们。

  不少高年级的在参加完平安夜晚会后，便算是成人礼，接下来便是各自步入各行各业。

  有回去订婚、成亲继承家业的，也有留学海外继续深造的。

  总之是博洋的一场盛会。

  去年晚会上的钢琴小提琴合奏是宋圆和方幽，今年方幽不在，原本是赵美倩和宋圆合作的。却没想到赵美倩以自己要当主持人为理由，推荐了唐芙。

  这倒是宋圆和唐芙两人都没想到的。

  唐芙甚至还私下和宋圆嘀咕，难道这赵美倩……是突然转性了？

  不管她到底是为什么推荐唐芙，总之这就是唐芙往宋公馆跑得更勤的理由之一。

  也是唐大小姐口中的正事。

  但她这样拐着弯儿说后，倒是让宋圆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大概明白唐芙说李婉宜心思不纯是怎么一回事了。

  估计是来碰运气，借着请教的名号来琴房看看，能不能碰到她哥哥的吧。

  这种小心思真是……

  宋圆摇摇头，只笑了笑后什么都没说便在唐芙身边坐下，打算休息休息，等着薇薇送水果来。

  唐芙见她这表情便知道宋圆反应过来了，便禁不住冲她丢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吐槽，“行舟表哥还真是了解你，就知道你不喜欢动脑子往这方面想，这才让我常来宋公馆的。”

  “哎……不说这些，喝茶喝茶。”宋圆知道自己的毛病，笑呵呵的冲唐芙随意摆手。

  看得唐芙忍不住就哼哼，“哼，你就老帮她说话吧。我问你，她是不是老是三番五次来找你请教这个请教哪个的？”

  “呃……”宋圆端着杯子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唐芙见了立刻拍案下结论，“果然是趁机来看行舟表哥的！”

  敌人！

  “哎，说不定人家也有颗好学的心嘛。算了算了。”宋圆打着哈哈。

  看得唐芙都忍不住默默死鱼眼瞪着她了。半响后指着宋圆说，“……你真是太狗了。”

  话音未落，碰巧让端着水果盘从外进来的薇薇听见，一面将水果盘放到茶几上，一面认真点头，赞同表小姐的话。

  对！小姐最狗！

  “薇薇你……”薇薇这头点得一点不避讳，所以宋圆和唐芙都看得清清楚楚。惹得宋圆哭笑不得的看向她。

  薇薇？薇薇吐了下舌头，老实乖巧的退到唐身边站着，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看得唐芙又丢给宋圆一个没好气的眼神，“你看，薇薇都觉得你狗。”

  所以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是有多狗吧？！

  “……算了。”宋圆笑着叹气，和唐芙一人拿了餐叉，一面吃水果一面继续闲聊，“我是真不喜欢去想这些。……很麻烦很累。”

  “知道你这方面不喜欢动脑子，所以表哥才让我来帮你计较啊。”唐芙用餐叉将苹果嫌弃的扒拉开，顿了顿又开口，显得颇为语重心长，“你看，这才半年时间呢，她就把你的画室占了一半去。要是再住上一年半载啊……说不定这琴房也是早晚的事了。”

  “这倒不会。”宋圆听了很认真的回答，“画室原本就大，我和她一人一半也没什么。”

  宋圆学的是油画，兴趣来了便会画些小画用相框装了，挂在墙上当装饰画。有时候也会送给唐芙、王松松他们。就连宋穆楠的办公室里都挂了两幅。

  李婉宜刚搬进来小楼四面墙壁显得空荡荡的，宋圆便选了四副画当做欢迎她来宋公馆的礼物，送给她。

  李婉宜好奇，等知道这是宋圆自己画的后很是羡慕，便也起了学画画的念头。所以这才有了和宋圆共享画室，一人一半的说法。

  宋圆那画室比琴房略小一点，有一面墙全是大大的玻璃窗户，采光特别好。既然李婉宜表示想学，加上月琴开口。宋圆想想空间也足够，便和李婉宜以全是窗户的那一面墙为界线，一人一半。

  宋圆在内，李婉宜在外。这样大家的光线都好，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琴房不一样。两架钢琴静静放在一起时没什么，等一起弹起来各自练习曲调那就是折磨了。

  所以宋圆这才摇头，顿了顿又冲唐芙补充，“这事没商量，就算娘问我我也会这样说的。”

  谦让是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如果都已经妨碍到自己了，那就不叫谦让叫自己找罪受。

  唐芙和薇薇听了宋圆的话齐齐松了口气，唐芙更是欣慰点头，出声调侃，“哦，那你还没狗到家。我欣慰了一点点。”

  她一面说着，一面冲宋圆比了个一点点的动作。

  宋圆？宋圆面对表姐的调侃，直接笑眯眯的插了一块她最讨厌的苹果放唐芙盘子里。

  惹得唐芙立刻嫌弃的将苹果“赶”到盘子的边缘地带。

  顿了顿后她又重新看向宋圆，略正色说，“我还是得多嘴提醒你一句。有些人啊……是天生的白眼狼，你对她再好都没用。不会感恩的。所以稍微防着她点儿知道吗？”

  说到这个宋圆就觉得头疼，就连手上的水果都不香了。

  “哎……真麻烦。”

  唐芙见宋圆眉头都皱了起来，便知道她是真不耐烦这个，便将餐叉扔回水果盘里，一面起身一面去拉宋圆，“算了算了，看你这模样愁的。还是我和薇薇辛苦点吧。你嘛……就继续狗好了。我们来练习吧。”

  说完又瞥了下宋圆，像是替她着想换个话题一般又开口，“这个赵美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平安夜晚会居然推荐我和你合奏。肯定是想看我两出糗。小圆，为了我的面子你得努力知道吗？”

  这话一下子逗笑了宋圆，惹得她连连说着“知道知道”，顿了顿又说，“不过……我看赵美倩这段时间好像都挺安静的。自从去书苑参加完演奏后，她似乎就没特意来找过我？”

  “所以这次她向演奏团推荐你。说不定是因为这次晚会她是主持人之一，担心忙不过来吧？”

  毕竟人总是会长大变成熟的不是？

  不过很显然，她家表姐距离长大还需要些时间。

  只见唐大小姐听完宋圆的话后，立刻叉腰仰了下巴，骄纵的一“哼”后说，“反正我才不相信她没阴谋呢！但是就算有我也要将她扼杀在摇篮里！哎呀先不说这些了，总之我们先来练习吧！”

  说完唐芙拉着宋圆往钢琴走，一面不忘提醒她，一定要为了自己“好好表现，气死赵美倩！”

  就在宋圆和唐芙结束闲聊，重新开始练习时，李婉宜也回到了她的小楼里。

  又没见到宋行舟，所以让李婉宜的表情有些失落。眼里略带深思。

  每次这样老往宋圆那儿跑……似乎也不太合适。而且有的时候还老是遇见唐芙。

  一想到唐芙，李婉宜就联想起她私底下对自己的那些冷嘲热讽，原本就不佳的心情现在更是不痛快。

  正当她坐在圆凳上暗自思考时，丫头见李婉宜回来了，便将糕点和热茶送了上来。

  一面摆好一面对她说，“婉宜小姐快尝尝吧，这是月琴姨娘叫人给你送来的糕点。”

  “是吗？那我要尝一下。”李婉宜笑着说。

  先从丫头的手上接过茶杯拢在手上暖手，打算缓缓冷意再动手。

  丫头将热茶递过去时有碰到李婉宜的手，被她冰凉的手背惊了一下。再细看才发现从外面回来的李婉宜好像衣着单薄了点儿，连忙转身拿了披肩过来给她披上。

  一面披一面开口，“婉宜小姐下次出门还是得多穿点儿，这个时节风可大了。你这手也冰凉，要是这样突然冷热交替，很容易生冻疮的。”

  “我没……”事字还没出口，李婉宜便因丫头的一句话，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她低头看看手上的热茶，再抬头看向丫头，冲不明所以的对方慢慢露了个笑，特别真诚的冲她说，“……谢谢你啊。”

  替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

  “月琴阿姨。”

  月琴一听李婉宜的声音便放下手上的绣活，脸上挂笑准备站起身去外间。

  才走到一半李婉宜已经掀开布链子走了进来，笑得特别的乖顺，“我刚才才知道你给我送了点心来，就来跟你说谢谢，顺便看看您。”

  “你这孩子，何必为了这么点儿小事跑过来呢？”月琴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吩咐下人下去后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确定入手冰凉后，便打算拉着她的手坐回桌边，准备给她倒杯热茶暖一暖。

  但手才握上她的，便见李婉宜轻“嘶！”了一声，露出痛楚之色。

  月琴一惊，连忙低头看向李婉宜的手，一眼便发现她右手食指手背上又一片红痕，赶紧让她坐下的同事着急询问，“哎呀婉宜，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烫着手了呢？”

  说完不等李婉宜回答，赶紧去拿烫伤膏。重新坐下后细细的替她上药。

  李婉宜看着替自己上药的月琴，笑呵呵的说，“没事没事，就是我刚才从小圆那里回来的时候急了些。想赶紧暖手，所以就不小心烫着了。”

  她顿了顿后说，“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没事的月琴阿姨。”

  “哎……你这孩子。”月琴一面小心翼翼的替她抹药膏，一面叹了口气说，“这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你看看，这半年时间好不容易你的手才恢复柔软，要是被烫伤留下不好看的疤，那就不好了。”

  “尤其现在是冬季，最容易生冻疮了。要是没弄好以后每年都得生疮红肿，很不好看的。”说完月琴顿了顿又说，“你忍着点儿啊。”

  李婉宜坐在那儿，看着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甚至还担心自己疼轻轻吹气的月琴，心里真涌起了几分感动。而同时涌起的，是对宋圆更多的羡慕嫉妒。

  她缓了缓，调整好情绪后这才看着月琴，轻声开口，“月琴阿姨，……你待我真好。就像……亲娘一样。”

  月琴听了笑了笑说，“你这孩子孤苦伶仃的，让人见了着实心疼。自然也就想待你好点儿了。”她说到这儿顿了顿，似想起什么似的又轻叹了口气，语气略带缅怀。

  一面将药膏重新盖上，一面和李婉宜闲聊，“其实……以前我的身世也和你差不多。所以就因为这样，我才在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莫名亲切吧？”

  月琴一面说着一面冲李婉宜笑了笑，“等你住进这家，这越是相处久了呀……就越是将你当做女儿看了。”她话说到这儿伸手摸了摸李婉宜的脸颊，又说，“可能是因为你和小圆差不多大？”

  李婉宜眼眸闪烁，怔怔的看着月琴半响后才似突然想起什么，微微回神后面露感动看着她，又轻轻喊了声“月琴阿姨……”后，便轻轻俯身，侧趴在月琴的膝盖上了。

  这小女儿的亲昵做派月琴虽有些惊讶，却没拒绝。甚至伸手轻轻顺着她的背，似在无声安慰她。

  李婉宜趴在她的腿上，闭眼什么都没想，就认认真真的享受了片刻这份温馨后，这才重新睁开眼，眼眸清澈的小声开口，“……月琴姨，嗯……我……”

  她说得吞吞吐吐的，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月琴等了会儿后这才低头，笑看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姑娘说，“你这孩子，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

  李婉宜听了坐直身，满脸思慕的看着她，又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后，这才细若蚊声的问，“月琴阿姨，我、我可以偷偷叫你一声娘吗？”

  这个问题是月琴怎么也没想到的，她愣了一下后这才缓了脸上的神色，越发心疼的看着李婉宜，主动张开手将她抱进怀里后，一面轻轻的拍着李婉宜的背，一面应声“……嗯。叫吧。”

  “……娘。”

  “哎。”

  “娘！”有了第一声，第二声娘便显得不那么困难了。甚至李婉宜自己都说不清此刻是真情多一点，还是做戏太真。

  她抱着月琴，第二声娘出口的时候，眼泪一下子便夺眶而出，随即抽泣着靠在月琴颈窝处，委屈又小声的开口，“娘……我好想你呀娘。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偷偷的很想你。可是我不能说，因为我怕我说了会伤了爹娘的心，可是……我心里真的很想很想你。”

  李婉宜说到最后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着月琴，静静闭上眼幻想这个抱着自己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娘。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幻想，也值得。

  她的这些心酸不是作假，才满十五岁的孩子，从小没有见过亲生父母，哪怕有养父养母也并不表示这填补了李婉宜渴求知道亲生父母的遗憾。

  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问出口的，因为一旦出口，即便再温和也会让养父母伤心。

  所以这些话确实是李婉宜这么多年的真心话。是晚上做梦都不敢说梦话的真话。即便此刻是演戏，却也是拿了真心的。

  也因此月琴此刻对这孩子的心疼越发浓厚，她轻轻推开她，一面替李婉宜擦眼泪，一面红着眼眶冲她笑，“傻孩子，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以后有阿姨在，啊？”

  月琴的自称让李婉宜心里有些失望，但面上却破涕而笑，看着月琴说，“以后我再梦见我娘的时候，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是看不清楚模样的了。月琴阿姨，谢谢你。以后我的娘也终于有了模样了。”

  这话说得真诚，竟让月琴原本替李婉宜擦拭眼泪的手跟着一顿。差一点也跟着泪目。

  月琴从小也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

  所以李婉宜的话让她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是这样的想法。每次梦见爹娘都是两个模糊的，快步走在前方的背影，无论她怎么追，都追不上、看不清。

  月琴顿了顿，咽下喉中哽咽后，这才又冲李婉宜露出笑来。轻轻“嗯”了一声后宽慰她，“我明白我明白。好了，我们不哭了。……总之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别再烫手了知道吗？”

  说完月琴转身将药膏放到李婉宜手里说，“这个拿回去擦，千万别偷懒。”

  “谢谢月琴阿姨。”李婉宜柔顺的接过药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说，“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上海的冬天风这么大。之前还觉得小圆琴房到我小楼那节路很舒服，凉风习习的。现在天冷了才发现，去找琴房找小圆请教后走回去确实有些冷。”

  “哎，都怪我急着暖手，这才……下次我会注意的。”李婉宜憨憨的笑了笑，说完趁月琴没留意又偷偷的看了她一眼。

  见月琴脸上似若有所思，便轻抿了唇露了点儿笑。

  另一边，琴房。

  宋圆和唐芙练完琴后便送她出门，一路上有时候很成熟，有时候又很孩子气的唐芙对宋圆说了八百遍的“好好练习！一起打败赵美倩！”

  好像赵美倩就是故事中的暗黑大魔王似的。

  惹得宋圆一面觉得好笑，一面连连点头，认真允诺。

  等送完唐芙后，宋圆也不打算再去琴房，而是回自己房间休息。

  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但肚子却有些小饿，正当她打算让薇薇送点点心来，自己先吃几块垫一下肚子时，月琴已端了糕点走了进来。

  “娘。”宋圆开心的跳起来，迎向月琴。像个摇头晃脑肥嘟嘟的小奶狗。

  看得人很想呼噜她两把。

  “饿了吧？”月琴将糕点放桌上，还朝她的面前推了推说，“快吃两口垫垫肚子。”

  “还是娘懂我。”宋圆冲月琴嘿嘿笑，在亲娘的娇嗔轻瞪中拿起一快糕点往嘴里送。

  而月琴则帮她倒杯热茶，叮嘱宋圆慢点吃的同时又问，“唐芙走了？”

  “嗯。刚刚送她出门。”宋圆顿了顿说，“我回来的路上还想着吃两块点心呢，娘你就给我送吃的来了。”

  说到这儿顿了顿，娇憨的一斜，便朝月琴靠过去，“还是娘好。”

  “你呀……”月琴听着禁不住笑，“就这张嘴会哄人。”

  可可爱爱，说话又甜，谁不喜欢这样的宋圆呢？

  “胡说，我一般就只哄娘您。”宋圆理直气壮的挺起小胸膛说。一面说一面不忘往月琴身上靠，不过脸触在贴上月琴冰凉的面料上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等月琴开口，反而是宋圆先一步将手上的糕点放回去，然后手一张抱抱月琴，一面检查她衣服的厚度，是不是保暖。一面开口叮嘱，“娘，你可得多穿点儿知道吗？风大别着凉。”

  “你呀……”月琴听得心里又暖又甜，轻轻戳了下宋圆的额头说，“这点儿事还需要你来提醒娘吗？倒是你，记得多穿衣服别着凉了。”

  顿了顿后叹口气说，“娘生下你后就大出血，我前脚进医院，你后脚就高烧进来。我们娘两可是一起在医院，分别住了十几天后我才终于将你抱到手上的。所以你可得注意点儿，知道吗？”

  “你就放心吧娘。”宋圆笑，伸手握住月琴的手说的，“你摸摸我的手，暖和着呢。”

  确实挺暖和的。

  月琴摸摸苏溪娇嫩的手，便点头不再说什么。但握着宋圆这双半点儿粗活没做过的柔嫩双手，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李婉宜那个丫头的。

  虽说这半年的休养让李婉宜的皮肤终于变得白皙柔软，但掌心里的纹路却是不能逆的极深。

  不像宋圆的掌纹，浅浅的，还带着粉嘟嘟的柔嫩。

  大概是月琴这样笑看宋圆的时间久了些，所以宋圆见了便冲她笑着说，“娘，你看我看得这么认真，是不是发现我又好看些了？”

  这臭屁的小模样立刻让月琴“噗嗤”一笑。一面笑，一面摇头又轻轻戳了下宋圆的额头娇嗔开口，“哪有小姑娘这么自夸的？”

  “当然有啊。”宋圆挺起胸膛，理直气壮且骄傲，“就是你面前这个小姑娘。”

  “你呀……”月琴无奈，摇摇头后又开心又无奈，“真不知道你这调皮的性格是像了谁。”

  大概是基因突变？

  宋圆这话没出口，不然她还得费神给月琴解释什么叫“基因”，便“嘿嘿”笑着蒙混了过去。

  母女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后，月琴老是时不时走神想起刚才泪眼欲滴的李婉宜。忍了忍实在忍住这次开口，“小圆，娘……像跟你商量件事。”

  宋圆一听，见月琴脸上表情难得正色，便点点头将手上的糕点放回去，认真听她说。

  “刚才婉宜到我这儿来，我无意中看见她手上有烫伤……”月琴便将后面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宋圆听了。

  并未察觉原本眼里带笑的宋圆，慢慢的淡了笑意，到最后眼底略凉。

  “她不是经常来琴房请教你问题吗？但每次从你那儿出来后再走回去，那截路却很冷。所以这才将手不小心烫着了。你看能不能让婉宜将钢琴搬到你的琴房里，你两一起练习？这样她想请教你也方便，也省去了这样来回跑？”

  ——“不行。”

  简洁果断的回绝，让月琴一愣。

  这还是宋圆第一次回绝得这么干脆。

  “为什么？”月琴微皱眉，看着女儿说，“你那琴房娘也知道，地方比画室还大些。小圆，你画室不都和婉宜一人一半了吗？”

  “……”就因为画室分了一半给她，所以琴房就变得同样可以了？

  这是什么逻辑。

  宋圆心里烦躁，但还是忍了气和月琴讲道理，细细解释，“娘，这不是一回事的。画室是画画的地方，只要对方安静、不吵闹，那各自做自己的事一点问题都没有。别说是李婉宜，即便是表姐今天说要和我用一个画室，我也无所谓，能立刻分她一半。”

  “但琴房却不一样。两架钢琴放在那儿，我和她谁都别想弹好。”

  ……有点儿道理。

  月琴点点头。顿了顿后又有些犹豫，“但她那手……我看着挺不忍心的。”

  宋圆听了微抿了唇，“娘，这段时间表姐往我这里跑的时间并不比李婉宜少，要这样说，表姐在冰天雪地里待的时间不知道比她长了多少。可表姐……也没因为这样就在我们家外住下呀？”

  这话听了月琴只觉面上被刺了一下，顿时皱了眉头，不太高兴，“你这孩子，我是这个意思吗？”

  宋圆见月琴跟自己有些置气，又忍不住抿了下唇，好不容易忍下心里的气后，继续放缓声音和她讲道理，“娘~我知道你是觉得李婉宜孤苦伶仃的，所以想对她好点儿。这些我都懂。可是……”

  宋圆顿了顿。伸手抱着月琴，撒娇摇晃她，娇憨憨的，“你也不能忘了小圆我呀。”

  这话让月琴脸上表情略微松动。

  宋圆见了再接再厉，掰了手指和她细说，“娘你看啊。李婉宜到我们家有大半年了吧？之前你说要把小楼和月琴院连通，方便她来往，我是不是赞成了？后来你说让她平时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也觉得没问题。”

  “甚至前段时间的画室，我都没意见，不仅如此我还教她画画、弹钢琴。娘你知道为什么我乐意吗？”

  月琴听到这儿脸上那点儿愠色已全没了踪影，讪讪的看了看女儿后顺着她问，“为什么？”

  “因为我都能理解娘你呀。”宋圆看着月琴，认真的回答，“我明白娘你是心肠好，觉得她孤苦伶仃，想多给与一点照顾，让她感受从前没感受过的温暖，但……琴房的情况和其他事确实不一样。”

  顿了顿后宋圆又重新靠向月琴撒娇，软软的拖着声音喊“娘~~”，将月琴喊得心里软了一半后，又轻轻摇晃着她，晃软另外一半。

  之后才睁着大眼睛委屈的瞅着月琴，“自从李婉宜来了，我都觉得你没以前疼我了。”

  “傻孩子，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女儿呀，”月琴就见不得宋圆这副小模样，她眼睛圆圆的像两颗小桂圆儿，稍微一装乖，好像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值得被原谅一样。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月琴已经鲜少见宋圆这副小模样了。

  现在一见，只觉得杀伤力比起从前，有增无减。

  说完那句话后，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那你都没替我考虑过琴房的事。”宋圆继续可怜巴巴的瞅着月琴，嘟嘟囔囔的摇晃她，“娘你是不是嫌弃我现在太乖了不闹腾了，就看不起我啦？我立刻给你滚一圈？”

  说完这话，宋圆伸了食指在桌子边缘来回翻滚。

  这模样一下子就逗笑了月琴，“噗嗤”一笑后便将可可爱爱的宋圆揽抱进怀里，笑着叹气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小圆最乖了。”

  “那……娘你不会再跟我商量这件委屈我的事了吧？”宋圆枕靠在月琴的肩膀处，抬眼瞅着她，可爱眨眼。

  惹得月琴又抱着她摇晃了两下，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说，“不会啦……”

  “那就好。”宋圆听了，笑嘻嘻的蹭蹭月琴，伸手反抱住她。

  在月琴看不见的位置，脸上的笑却微冷了点。

  突然就想起了刚才唐芙说的那句话。

  【有些人啊……是天生的白眼狼，你对她再好都没用。不会感恩的。】

  宋圆垂眸，半掩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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