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琴姨太,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宋家的丫头跟在月琴身后，和她一起从永乐百货出来,一面走一面询问。

  月琴听了先抬手看了眼带在手上的表,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回去吧。”

  “嗳,那我去跟司机说把车开过来。”

  丫头说了这话后，等月琴轻轻颔首又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快步走开。

  而月琴则握着手包，仪态优雅的站在那儿,趁着这个空档欣赏橱窗里的衣包。

  正看着时突然不知谁那么莽撞，快步从月琴身后走过时竟撞了她一下。月琴不察,往前踉跄了两步手也下意识的伸出，打算撑住橱窗重新站好。

  ——“小心！”

  一只手从一旁伸了出来，让月琴顺势搭上握住，总算站稳没出洋相。

  而那个撞了人的冒失鬼不仅连道歉都没有,甚至在月琴站稳扭头查看时，早已钻到人群里不见了踪影，实在没礼貌得很。

  这一幕恰好被往回走的丫头看见了，赶紧跑过来一面扶住月琴,一面着急询问,“三姨太？三姨太你没事吧？”

  “没事。”月琴回答,头也不抬的看着自己的高跟鞋,确定鞋尖处因为刚刚的踉跄造成磕碰,有些许损伤后眉毛微皱了一下。

  “现在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撞了人连歉都不道,还跑得飞快。”丫头扭头看着那人溜进人群的方向，抱怨了两句后这才扭头看向和她家小姐年纪相仿的少女，笑着点头道谢，“这位小姐，真是谢谢你啦。”

  李婉宜微微摇头，秀气回答，“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而已。”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个声音，但不知怎的却让月琴微微一怔。那种感觉就想是……从冥冥之中传来，就该遇见一样。

  所以她抬起头看向李婉宜，从小姑娘入眼的第一眼开始，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你……”月琴看着李婉宜，总觉有几分面善。

  李婉宜规矩秀气的站在她面前，见月琴抬头看向自己后，便又露了个甜笑再次开口，“夫人您没事吧？”

  ------

  “那个小姑娘啊，心眼是真的好。可惜我和人家聊一聊的，居然忘记问她叫什么了。”月琴兴奋的和宋圆说着今天遇见的事，一面说一面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丫头，对方立刻会意，上前盛汤。

  将装了七分满的汤端到宋圆面前，轻轻放下重新退开后，这才也出声帮腔，“可不是嘛。小姐您今天不在是没看见，那个撞了人的，一下子就钻进人群不见了。快得想提前想好了怎么跑似的，害得我都没追上。”

  丫头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说，“还好那位小姐扶了一把呢，不然啊……月琴姨太就跌倒了。”

  “这么险？”宋圆听到这儿看向月琴，眼带关切的问，“那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鞋磕伤了点儿。其余的都没事。”月琴笑吟吟的，难道的心情好。

  顿了顿又忍不住夸那个姑娘，“不过这些都多亏了那个小姑娘。”

  “……”这是第几次夸奖了？

  宋圆端着碗筷看着月琴，慢慢的眨了眨眼后，心里有些好笑。便将碗筷一放后人一偏便倒向月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假装哀嚎，“天呐……娘你再这样夸这个无名氏小姑娘，我就真的要吃醋给你看了。”

  十岁前的宋圆小霸王了解一下？

  会在地上来回打滚撒泼的那种哦~

  月琴听了笑着伸手轻轻戳了下女儿的额角说，“你这么乖，才不会呢。”

  “难说哦。”宋圆抱着月琴的胳膊，鼓着脸像个小包子一样。

  这可爱的模样又惹得月琴笑出声，难得亲昵的搂着宋圆微微摇晃了一下。

  但顿了顿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也不知怎的，我确定是第一见那小姑娘，但……却总觉得好像以前就见过似的。”

  月琴话音刚落宋圆立刻正色。坐直后冲丫头招手说，“来，帮我上点儿醋。今天我要给娘表演个‘痛饮陈醋三大碗’。”

  她这话说得俏皮，不仅把月琴逗笑了，就连守在一边的丫头也捂着嘴偷笑。

  小姐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呀。”月琴勉强收了笑后，伸手又轻轻的戳了下宋圆的额头，娇嗔轻瞪了她一眼后没好气的说，“是小醋坛子吗？”

  宋圆听了立刻大大的松了口气，一面颇为欣慰的点头，一面开口说，“娘您终于发现这个秘密了。”

  说完又惹来一阵笑声。

  “好了好了，知道你贫了。可别再逗娘笑了。”月琴勉强止了笑后轻轻挥手，阻止宋圆继续说笑。

  宋圆见月琴挺开心的，也从善如流的听她的话暂时打住，起身亲自给月琴盛汤的同时，一面说回刚才的话题，“才见第一面就觉得似成相识，这说明娘您和那小姐有缘分啊，既然有缘分……”

  她顿了顿，先将盛好的汤递给月琴后，这才继续往下说，“那相信你们以后还能遇见，到时候再问她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小姐就行了呀？而且到时候你要是喜欢，还能请她到家里来经常坐坐。娘您说是吧？”

  月琴接过宋圆递给自己的汤碗，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在理。”

  宋圆见状，顿了顿又一脸认真的说，“趁着这个时间，我可以先练习一下如何表演‘满地打滚喝陈醋不洒’的绝技。”

  “噗嗤”一声，大家又都笑了出来。

  月琴更是用手帕捂了嘴，单手指着宋圆点啊点的。

  好像在说“你呀~”

  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也不知道多年后月琴有没有时常回想此刻。

  -------

  之后几天月琴都有出门，希望在永乐百货再遇那个不知名，但让自己特别挂心的小姑娘。

  可惜都无功而返。

  宋圆见她有些失望，便想拉她出门去看电影。可惜月琴以人多气闷为由拒绝了。

  她不惯出席这些场合也不是一两次，所以宋圆倒也没想太多。耸耸肩后便和宋穆楠等人一起去。

  毕竟是王家少爷自编自导的第一部电影，当然得捧场了。

  而且中间插曲还是宋、唐两家小姐合奏的，所以宋穆楠带了一家子人前来参加首映，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毕竟这个上海滩都知道，宋先生对自己这个女儿，可是宠得如珠如宝。

  至于王老爷，虽然老是对于自己儿子没有事业心，只想当导演的事感到非常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但当他做出点儿成绩的时候心里却依旧是很高兴的。

  这一高兴难免就呼朋唤友，邀请各界名流来看自己儿子的电影首映。

  甚至在自己电车两侧张贴了海报，一不小心就将声势弄得大了些，俨然变成了上海滩的盛世。

  所以首映当天傍晚，上海大影院门口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很是热闹。不仅有各报记者举着相机等待拍摄各界名流，更有警察局的警察帮忙梳理交通，防止趁机下手偷窃的惯偷一类。

  而除此以外，卖各种小吃的小摊也各自冒着热气，吆喝着来凑热闹的路人们。买烟、买零食的小贩也穿梭人群之中，喊着“蜜饯瓜子花生糖啦~”

  到处都充斥着属于红尘的热闹。

  嘈杂但令人禁不住就觉得开心。

  宋圆自然也不例外，她坐在车上时就眼巴巴的看着车窗外。跃跃欲试的很想出去玩儿。

  尤其是看见冒着白腾腾热气的各种小吃时，更是左右顾盼，探头探脑的趴在车窗上说，“有小馄饨呀！不知道小东门的那个老爷爷有没有出摊。”

  说到这儿后宋圆便禁不住吧唧了下嘴。

  那家的糯米糕最对她胃口了，可惜不太好买到。

  这事宋行舟也是知道的，所以在宋圆说完后便哼笑了一声后，戳破她的幻想，“糯米糕能买到，但那家的你就别想了。”

  那老人家年纪大了，每天卖的量就那么多，基本上上午十一、二点卖完后就收摊休息，别说晚上了，下午都不会开张再卖。

  宋圆其实也知道，但人嘛，总是忍不住心存幻想的。

  她听了宋行舟的话，叹了口气后继续趴在那儿往外看，顺便将自己看见的各种好吃的，都报给宋

  行舟听，“我看见炸三角儿了！还有糯米团、豆腐脑……哎呀，有人卖臭豆腐啊哥哥！”

  顿了顿后宋大小姐点点头后认真说，“我要给王松松买点儿。”

  嗯，她真是个体贴人的小伙伴儿。

  ）

  “然后明天整个上海滩就都能看见王少爷因为一块臭豆腐，迅速逃离自己电影首映的报道了。”宋行舟在一旁听了，默默斜眼宋圆，凉凉吐槽。

  他家的小桂圆儿看着乖乖的，实际上却和桂圆儿核一个颜色。

  标准的白切黑。

  “哎，那实在是太遗憾了。”白切黑的宋圆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贴在玻璃上往外看。

  宋行舟见了实在觉得好笑，瞥了她一眼后伸手将她从车窗玻璃上“撕”下来，一面调侃开口，“行了，车窗玻璃都要被你的小圆脸给挤变形了。赶紧的整理一下，到地方了。”

  ……哼。坏哥哥。

  宋圆虽嘟嘟囔囔但还是老实听话，低头整理一下确定没问题后，这才等着车缓缓驶近大影院，然后准备下车。

  ------

  “卓医生！”

  卓善应声扭头，随着对方热情的伸手挥舞，原本散在人群的视线这才顺利聚焦，笑着等几人跑近自己后，这才笑着开口，“咦？你们也来逛夜市吗？”

  “是呀，今天有新电影上映，我们正打算结伴去看呢。”医院里的护士眼睛亮亮的看着卓善，一面在心里惊叹面前青年在昏黄灯光下越发好看的眉眼，一面笑着开口邀请，“不如……卓医生也一起来吧？刚好我们有个朋友突然有事来不了，多出一张电影票。”

  “是呀是呀，卓医生一起吧？”其余几人也纷纷开口邀请着卓善。

  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好年华，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卓善作为医院里最年轻最好看的外科医生，从刚到医院里工作的第一天，便及受欢迎。

  ——哪怕那时他刚刚结婚，也阻挡不了日益剧增的爱慕。

  “电影？”卓善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开口又说，“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有新电影上映吗？”

  “是呀，听说是宋、王、唐三家的少爷小姐们一起拍摄的，可热闹了。”护士连忙补充，顿了顿后冲灯光更加明亮的地方指了指又问，“就在前面，卓医生要来吗？”

  卓善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更多的人头攒动和热闹而已。便收回视线摇摇头后说，“我就不去了，刚才看见有小馄饨有些馋，便找过来了。你们去玩儿吧，开心点。”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冒着热气的馄饨小摊指了指，笑得斯文。

  “这样啊，那……”少女几人彼此看看后像是交换了什么讯息，下一秒便将自己买的果脯瓜子等小吃，塞了卓善个满怀，“卓医生这些分给你吃！”

  “哎……？”

  卓善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便已经塞满了吃的。再一抬头几人便已嘻嘻哈哈的互相拉手挽肘，钻进人群去了。

  等隔了几步这才在人群中重新回头，冲着卓善开心的挥挥手，“卓医生再见！”

  说完后几人开心的继续跑远，一面叽叽喳喳的遗憾卓善没答应一起看电影的事。

  “哎，真羡慕卓医生的妻子。”其中一个女生有些羡慕又遗憾的开口，顿了顿后又重新兴奋，凑近同伴后八卦，“不知道卓医生的妻子长得好不好看。”

  “肯定是好看的。你看前段时间卓医生休假回北平，提前几天就跟我们科室的主任打听上海最好吃的西式糕点是什么。说是要带回去给他夫人。……这么甜蜜又体贴，肯定是大美人。”另一女生一面说一面面露幻想，顿了顿又说，“要是以后我也遇见这样的就好了。”

  这话出口立刻惹来同伴的调侃，羞得女生追打同伴好一会儿，差点撞到人这才互视偷偷吐了舌头，总算消停了一点。

  一安静话题便又拉回了卓医生的妻子身上。

  在较大科室待着的姑娘这才以“知道内情”的口吻开口又说，“我们科室的陈医生的夫人，老家不就是北平的吗？前段时间她生病到我们科室来拿药的时候，我听她和科室的医生有提起卓医生妻子的事。”

  这话出口后立刻惹得众人催促，让她别卖关子赶紧说。

  女生被吵得没法儿，无奈的嚷嚷说，“好好好。”等大家稍微安静后这才开口，“我听说卓医生和他夫人是青梅竹马呢，从小就两小无猜。”

  说到这儿女生们齐齐发出“哇……”的声音，以表羡慕。

  但也有个别心里不舒服，哇声刚缓便不服气的说，“要是感情真那么好，为什么卓医生现在才和她结婚啊。”

  卓善刚新婚没多久便来上海工作了，也就是说二十一岁才和他的青梅竹马结婚。比起十九、二十就结婚的寻常人家，确实晚了一点儿。

  就连他的妻子，今年也已十八。在普通人家眼中属晚结婚的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护士开口说，“因为听说卓夫人家里是中医世家，可卓医生却是西医，这……老丈人会让卓医生那么简单娶到女儿吗？”

  原来是这样。

  众人听了恍然点头，突然就对卓医生的辛苦追妻起了好奇心。

  “中医世家？是哪家啊？”

  “北平苏家啊。”护士回答得理所当然，“我还听说啊，他们家大约会在年底的时候，来上海开一家分店呢，到时候啊，卓医生就不用那么辛苦，北平上海两地跑了。”

  可惜最后一句话让刚才不服气出声质疑的女生又轻哼了一声，顿了顿阴阳怪气的说，“老话说近臭远香，别到时候卓医生和陈医生一样，宁愿在医院值班也不愿意回家了吧？”

  那护士只是将自己知道的说给大家听，并没其他意思。但这人却接连出言讥讽。即便针对的对象不是自己，心里也已经不高兴得很。

  所以在那女生话落后，护士便垂着眼淡淡开口又说，“大概吧？不过啊……不管是臭是香，卓医生也已经是有主的人了。哎……远远看看就好，可千万别有什么非分之想唷~~”

  “你……”这话虽没说透，却戳中了那女生的小心思，立刻就竖了眉毛瞪眼护士。

  好在身边几个同伴反应机敏，连忙打岔说“哎？电影院就在前面了，我们快去吧！”，这才顺利缓颊，让这事掀过去没闹个不欢而散。

  而这些卓善并不知道，他正坐在小摊前等着自己的小馄饨。至于那被塞了满怀的果脯瓜子一类，则让他笑着给了小摊的小女儿。

  惹得小摊连连道谢，给他上的馄饨都要多几颗，算是回礼，并招呼小女儿说，“你给叔叔道谢没呀？”

  小姑娘听了，这才笑得开心的冲卓善说“谢谢”。

  “不客气。”卓善笑吟吟的，看着小贩将自己的女儿安排到一边的小凳坐下后，这才收回视线低头吃馄饨。

  偶尔抬头看向周围，倒也被周遭的欢声笑语感染，嘴边染笑。

  只是当视线不经意落在几个结伴玩耍的十四、五岁少女身上时，却不想到什么，唇边笑意微淡。最后化作一声暗叹，重新低下头去认真吃馄饨。

  另一旁，刚从车上下来的宋圆，看着冲自己迎来的王松松，还不等他开口说“宋圆你来啦！”，以表达对小伙伴儿前来的欢喜时。便已先一步冲他笑得可爱。

  顺便朝一旁指了指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在那儿看见了臭豆腐。”

  “……？？？！”

  笑容僵在王家独苗苗脸上，然后蹭蹭蹭的保持僵笑，看着宋圆后退好几步。

  ……你不要过来啊！

  宋圆看他这个模样，一下子没憋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赶紧提了裙摆过去安慰小伙伴儿。

  宋行舟在一旁看着，但笑不语的微挑了下眉角，好像在说“看吧？”一样。

  不过……即便是白切黑的小桂圆儿，也依旧是可可爱爱的小桂圆儿。

  坏哥哥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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