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时候……

  血液在血管中凝结，头皮泛起密密麻麻的颗粒感，苏路吓得大脑当场当机。

  “啊啊啊啊啊啊！！”

  “咕噜噜——”

  一颗头颅滚出黑暗，正是视频中前一秒还在大声尖叫的人。

  “好吵啊。”尚小月真心发出感叹，“但是现在好了。”

  苏路庆幸自己脸僵了做不出多余的表情。

  “我看你好久都没有回来，有点担心你。”尚小月假惺惺地说。

  “担……担心？”苏路深吸一口气，“这有、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听说，列车上没有副本，很安全……”

  “噢，是没有副本。”尚小月的眼珠朝他转了过来，“不过……”

  不过什么？

  可惜，尚小月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请您饶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视频中持续传出求饶与惨叫。

  尚小月捂住双耳，一瞬间神色扭曲，仿佛对刺耳的声音无法忍受。

  苏路立刻按下暂停。

  对于这场亲手造就的杀戮盛宴，尚小月像是突然丧失了所有兴趣，一改之前津津有味的模样，绕过苏路，径直走到镜子前。

  他盯着镜中的少年，眼神透露出茫然。

  “小路。”尚小月喃喃提问，“你觉得，我像个普通人吗？”

  ……会问这种话的人，本身就不普通吧？

  “你在说什么呀？”苏路故作放松锤了他一下，开玩笑道：“不是普通人，难不成你是超凡者呀？”

  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又被称为“超凡者”，超凡者在整个彼世都属于凤毛麟角，个个眼高于顶，通常不可能出现在十号车厢。

  嗯……通常。

  尚小月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缓缓笑了。

  “哈哈，我怎么可能是超凡者呢？我和你一样，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人了呀。”

  尚小月露出符合心意的微笑，心满意足地离去。

  苏路将碰过尚小月的手，悄悄藏到了背后。

  那只手正在发抖。

  他的脚底冰凉——但凡尚小月看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他其实高度紧张。

  疯批大佬，恐怖如斯。

  苏路又洗了一把脸，镜中自己的脸，令他联想起那颗滚落的人头。

  那颗头的状态很奇怪：明明已经落地了，却还在朝前爬动。

  苏路打了个寒颤，“找人换铺位”这个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

  ……

  十号车厢的过道上，不少注册了苏苏论坛的人，都在观看那个视频。

  在超凡者中，暗月绝弦绝对是最神秘的那一个——作为战力榜排行第二的大佬，他独来独往，不参加任何团体行动，也不参与任何露脸的副本。

  榜一大佬决无神在一个直播型副本中声名鹊起，从那之后，无限世界过半的人都知道了决无神的长相，副本结束后涨了不少颜粉。

  此外，决无神行事高调从不遮掩，有时还会在论坛出没、解答大家的一些疑问。

  暗月绝弦和决无神，就是两个极端的存在，前者行事极为隐晦，作风极其低调，除了战力高超，几乎没有别的传闻。

  对于这样一个神秘强大的存在，帖子一出来，就瞬间吸走了吃瓜路人的眼球。

  彼世的娱乐活动普遍需要花钱，吃大佬的瓜就成了广大普通人高压生活下免费的放松方式，短短十几分钟，帖子又翻了七八页。

  瘦小男也在看那个视频。

  视频一共三分五十九秒，将近四分钟。瘦小男看到第三分十七秒时，不禁咒骂楼主：“人呢？艹！这个标题，我还以为暗月绝弦是个美女，结果看到现在全是一片黑。”

  排行榜可不会特意标明大佬们的性别，暗月绝弦——听这个名字，是女人的可能性不低。

  瘦小男喜欢漂亮男人，也喜欢漂亮女人。

  瘦小男坐在自己的包厢门口，边看视频边给手机充电。

  第三分二十七秒。

  尚小月回来时，正好瞥见瘦小男弓腰驼背坐在门口的身影。

  第三分二十九秒。

  暗月绝弦终于从黑暗中步出。

  瘦小男屏住呼吸——

  尚小月拉门的动作一顿。

  蓦地，朝瘦小男旋过头！

  视频中，暗月绝戴了一张白色面具，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不过，从他挺拔颀长的身形、起码一米八以上的个头都能看出：暗月绝弦绝对是个男人。

  还是个比他高的男人。

  “靠！”瘦小男骂骂咧咧抬头，目光和尚小月对上。

  瘦小男一愣。

  尚小月却不再关注他，径直拉开门走了进去。

  瘦小男盯着紧闭的包厢门，目光渐渐燃起灼热。

  ……

  苏路做了起码二十分钟的心理建设。

  期间，一个拉肚子的夹克男路过他，三进三出，他都还在。夹克男看着他，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苏路也知道自己行为古怪。

  又过了五分钟，那种毛骨悚然感才消失殆尽。苏路松懈肩膀、摸摸肚子：他饿了。

  他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回到苏苏商城，点击参加新人福利活动，抢到了一份“晚饭盲盒”。

  系统提示：【下单成功！等待外卖员接单……】

  【外卖员已接单，正在为您派送。】

  物品不是实时兑换的吗？

  苏路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愣住。

  原本他都做好准备，打算接住掉落的饭盒了。

  总不能在厕所门口吃晚饭吧……

  苏路深深叹气，面对现实地转过身。

  他走到包厢门口，手刚握住门把，就被人从身后叫住：“哎，那个，这位小兄弟。”

  苏路扭头，顺着声音瞧过去，发现是瘦小男在叫他。

  苏路露出疑惑的眼神，暗含一丝警惕。

  瘦小男朝他招招手：“小兄弟，方便过来说话吗？”

  “你想说什么？”苏路不太想过去。

  “诶，站着不好说，你手机还有电不？我让你先充啊。”瘦小男说着，拔下了自己充电器的插头。

  每个包厢门外都有一个充电口，可一个包厢住了四个人，充电口是远远不够的。

  苏路越发警惕：“不用了。”

  瘦小男：“嘿，你过来，我能把你吃了还是怎么滴？”

  他用浑黄的眼球上下打量苏路：“放心，我对你这种清秀挂的，没兴趣。”

  瘦小男还是更喜欢艳丽挂的，比如那个在前面排队的小美人，以及刚刚走进去的……

  苏路抱起手，表露出一丝不耐烦：“你有事说事，老让我过去算什么？我不想过去，你说不说，不说我可就进去了啊？”

  “别啊，我这不是想着，大家坐着好商量吗。”瘦小男摸了摸鼻子，“好吧，站着说也行。你住这个包厢，是不是？”

  瘦小男还记得：“排队买票的时候你就站在我后头，这个包厢和我的包厢挨着，我们的铺位也应该是相连的。”

  苏路冷笑：“呵呵，明明是你插了我的队。”

  瘦小男举手认错：“是！是我不对！所以按理来说，你应该睡我的铺才对。”

  苏路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瘦小男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我想和你换铺位。”

  苏路看他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位舍己渡人的菩萨：“你……确定？”

  对方的眼神怎么突然变了呢？

  瘦小男感觉有些发毛，但他没想太多：“确定啊，怎么不确定？”

  苏路好奇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想和我换？”

  瘦小男：“刚才不都说了吗？我插了你的队，原本我应该排在你后面，而你应该排在我前头，我们现在换铺，也算把错误纠正过来。”

  不，他在说谎。

  就算没有男音提醒，苏路也能看出这点。

  他扭过头：“那算了，我觉得这个错误挺好，不必纠正了。”

  “这，好吧，我摊牌了。”瘦小男终于不装了，“我觉得你室友长得挺好看，我对他一见钟情，我和你换铺，就是想要追求他。”

  苏路：“……”

  这回，苏路看他的眼神，简直是在看一位“壮士”。

  瘦小男感觉心里长出一块毛豆腐，感觉更不舒服了。

  他以为苏路不愿意，主动提出：“要不，我拿东西跟你换？”

  ……哦？

  “什么东西？”

  “一个道具，虽然品级才f级，但是挺不错的。”

  瘦小男从裤兜里，掏出两张贴纸。

  贴纸做成了音符的形状，很小，贴指甲盖上都嫌小。

  苏路眨眼：“这是什么？”

  “你扫一扫不就知道了？”

  “扫一扫？”

  瘦小男：“一看你就是新人，这都不会。你下载allen了吧？进去找到个人中心，右上角有个扫一扫，你点那个。”

  苏路点开后，对准贴纸一扫——

  “扫不出来呀？”苏路挠头。

  “你点下面那个，有个按图识物。”

  苏路找到了，点了一下后，对准瘦小男手心里的贴纸——

  【道具名称：沉浸式的音乐体验贴纸】

  【介绍：在日常生活中总是有很多干扰，包括听音乐时也不例外。在第n次受到外界噪音打扰后，发明家发明了本产品。

  作用：将本产品贴附于耳机背面，即可最大程度排除干扰，给予您沉浸式的音乐体验。

  ps：只能拿来听音乐，听涩涩是没用的哦！】

  “这东西对我而言，不是没用，是真没用。”瘦小男抠鼻，“我也不爱听音乐。”

  苏路阅读完道具介绍，迟疑：“你准备用这个跟我换？”

  瘦小男：“对啊，你要用得上就拿去。算我求你了兄弟，我十八年的人生，还没对谁这么心动过。”

  苏路盯着他沧桑的脸，肃然起敬：“你今年才十八啊？”

  瘦小男邪魅一笑：“男人至死是少年。”

  瘦小男如此恳求，苏路却还是有些犹豫。

  “借过，让一让，都堵路中间做什么……”一个年轻的女人嘟囔着，从过道中央挤了过去。

  瘦小男盯着女人圆润的屁股，故意伸出膝盖蹭了女人一下。

  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吧。”苏路终于下了决定，“我的充电线还在里面，等我回去拿上，就和你换。”

  “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瘦小男立刻把贴纸交给了他，双眼简直是在放光。

  苏路摆摆手，拉开包厢的门。

  包厢内，尚小月仍然抱膝坐在床上，盯着窗外的黑暗。

  “你回来了？”尚小月回头冲他一笑。

  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拂过他的发梢，在他殊丽的眉眼间浮动。

  “嗯嗯……”

  苏路拿上充电线，嘴里应付着。

  心里想着：拜拜了您嘞！

  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还是道友主动求他换的。

  他抱着逃出生天的轻松感拉开门——

  “扑通！”

  包厢外，瘦小男的尸体倒在过道上，死不瞑目地瞪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