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作者:野次鬼      更新:2023-05-04 06:46      字数:3083
  她把头发打理得很体面,箍在后脑。用毛巾热敷着手上的脓疮,第一缕阳光像金子照耀在她的创口上。红彤彤,金灿灿,黄融融,都是惠风和畅,温暖人心的色彩,好不是太腥臭,她会很喜欢。刘秉如痴迷地瞧着,她生朔朔的时候,也是第一缕阳光照进产房。旁映白日光,飘渺轻霞容。医生握着他稚嫩白皙的小脚丫,大头朝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让他哭嚷出来。温情蜜意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像个小太阳,秋天的小太阳。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刘秉如躺在产床上泪流满面,听着他嚷出第一声哭喊。这个白嫩嫩的小团子从未让她吃过苦头。她几乎没有过多的孕吐反应,能吃能睡,能爬山,能下海。像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地在缆车上看日落,她那时就觉得,相较与其他孕妇的疲累与辛苦,她的肚子里简直孕育着一个天使。他心疼他的母亲。刘秉如甚至觉得,这是世上最疼她的人,是个最最温柔的孩子。当闫朔无知无觉地嵌在芳芳木材厂的烂泥中,她又看到了第一缕阳光。太阳半死不活地升起来,她痴傻地望着,已经哭不出来。浮云翳日光。悲风动地起。从那一刻开始,太阳熄灭了。刘秉如站在铁栏后,处之绰然地等候着。殷天一听刘秉如有事情要交代,忙拽着刘秀瑛赶来。“殷警官,我想要一支口红。”殷天掏兜,“我只有唇釉,你如果不嫌弃——”“——不嫌弃的,倒是我,我脏得狠,死刑前一定还你一支,你皮肤白,又老是板着脸,有一种红叫牛血红,你抹上一定很好看。”刘秉如细致地擦拭,随着豆沙红一点点上色,她的面容流动起来。抿了抿双唇,她对这触感有些陌生。将唇釉捏在手里,刘秉如走向房间窗口落下的阳光里。那一瞬间,光晕遮掩了她的老态苍颜,回馈出了曾经风华正茂的灵秀姿态,她努力地把背挺起来。“殷警官,刘警官,我认罪。”刘秉如粲然一笑,朱唇皓齿,“2009年3月,我潜入惠爱医院,利用她身上原本安置好的静脉注射管,注入了260毫升的空气,杀死了一个老太太,叫罗春华,68岁。对于她的死亡,医院定性为心肌梗塞。”作者有话说:第99章他吊在房梁上, 像日本的晴天娃娃窗外风雨晦瞑,寒风顺着窗缝往里旋,冻屁股。闫朔蹲在卫生间的隔间里, 搓了搓腚, 他腿麻了, 早知道就不贪吃了,他看那鸡腿油光锃亮, 金灿灿的, 被勾出了好多小馋虫。他抱着肚子唉声叹气,嘴唇发绀发白, 已经进进出出卫生间三次了。闫朔双手合十, 乞求着肠胃别再咕嘟,“肚子肚子, 我不跟陈胖胖吵了,我把橡皮送给他,再也不去假山上玩奥特曼变身了, 你不要疼了好不好。”老天许是听见了,约莫半分钟后, 疼痛就轻了。闫朔喜上眉梢, 哆哆嗦嗦撑着两条腿,提着裤子往外蹭,他腿肚子麻得像生了根。洗了手。甩一甩。卫生间门外, 有个头扎麻花辫的小姑娘眼睛灼红, 坐在门口哭得伤心欲绝。闫朔本来没理会, 可那细软的哭声针扎一样追着他, 刺得整个头皮酥酥疼。小花老师说过, 小朋友之间要助人为乐, 这样才能在学期末拿到助人之星。闫朔揉了揉腿,小跑回来,有些腼腆地拍了拍阿春,“小姐姐,你怎么了?”阿春哭得打嗝,充耳不闻。闫朔推了推她,“你怎么了?哭得这么大声。”阿春这才看见他,瘪着嘴,“我找不到妈妈,又不认识路,这里好多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闫朔摆了摆小手,“这里不吓人,我经常到这里玩,你不要哭,我这里有泡泡糖,红色和黄色的,红色是西瓜,黄色是菠萝,我给你一个,你不要哭了,我妈妈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阿春挂着鼻涕仰头看他,“我不要泡泡糖,我要妈妈,你陪我去找妈妈好不好?”闫朔看着她,觉得她比班里最漂亮的秀秀哭得还好看,让人拒绝不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泡泡糖递给阿春,“你在哪里跟你妈妈走丢的,你妈妈可能还在那儿,你把泡泡糖吃了,我就陪你去找,它很甜很香,吃完就不能哭了。”阿春三下五除二扒开糖纸,放嘴里嚼。西瓜香精味冲鼻,嚼软了她吹出个大泡泡。闫朔惊呆了,看着那泡泡无限延伸,比小姐姐的脸盘都充盈。他钦佩地跳起来,“你好厉害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我每次都吹不起来,他们都笑话我。”“找到我妈妈,我就教你,一定让你吹得跟脸盆一样大,跟月亮一样大,羡慕死他们。”闫朔忙不迭点头,阿春牵着他绕过3层的监控,向2层走去。他不是个迟钝的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疑,开始警惕。是阿春不哭了?是她越走越快,脚下生风?还是她开始蛮力的拖拽,丧失了耐心?闫朔的胳膊被扯疼了。他竭力往回拢,“小姐姐,我要回去找寿仙阿姨了,她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无人的楼梯间,阿春的脸霍然变了,从娇花的柔弱兀的狰狞起来。下巴尖了,眼睛拉长,红宝石一样填着觊觎的光芒,两腮炸出红毛,成了只摆尾的女狐狸。闫朔吓傻了,豁命扭着身子挣脱,将阿春一把推开,三步并两步往下跑。“朔朔!你不要我了吗?你答应我找妈妈的,小花老师没有教过你,小朋友要说到做到,才能有诚实的小红花。”闫朔猝然扭头,花狐狸不见了。阿春扭捏又伤心地立在台阶上,一汩汩眼泪是一汪汪清泉,“哗啦啦”地流泻下来。闫朔揉了揉眼睛,没有花狐狸,可他还是忧心。一害怕他就说不出来话,哼哼唧唧地找着门。阿春的花裙子随着她的婀娜摆荡起来。她声音好听,阴魂不散地紧紧追随,“朔朔,我的朔朔,你跑什么呀。”闫朔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拉开楼梯间的门,这是他完全陌生的地方。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他跌跌撞撞冲进电梯间,才知道这是车库,是地下1层。电梯正要闭合。他铆足力气跑向它。梯厢已经满员。挤在最外面的是个和蔼的老妇,60多岁很矍铄,看到闫朔显然一愣,“小朋友你家长呢,你怎么一个人呀?”阿春气喘嘘嘘的闯进电梯间,“朔朔,你跑那么快干吗呀?妈妈叫我们等等她,你又不乖,她在跟爸爸商量谁去开家长会,你等等。”闫朔挥舞着小手,抓住了老妇,摇头哼唧着。他真讨厌自己一紧张就说不出话的毛病,陈胖胖说得对,他就是懦弱的小姑娘。老妇一边摁着电梯门一边躬身安抚,“看,你姐姐来找你了,站在这里很危险,这门会夹人的,把手夹伤了很疼,不要跟姐姐闹变扭,你是小男子汉,对不对?”妇人慈眉善目地顺势把他向外推,闫朔鼻头红红,抗争不了这气力。他好委屈,嚅嗫着,“她不是……她不是……”最终,电梯门闭合,缓缓上移。他呆傻地看着数字从b1层变幻到1层,充满了惘然。阿春轻轻箍住他肩头,“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不听话的小朋友是拿不到小红花的。”她掏出小灵通狠然砸向闫朔的额头。一阵金光涌现,他双目迷瞪起来,跌坐在地上。红狐狸又回来了,拿尖锐的指甲滑着他的脸蛋儿,嘴里溢满了口水。嘻嘻一笑,口水就淋淋淌淌浇他一身,她还在吹泡泡,“啪唧,啪唧”一个比一个大,西瓜味的。“妈妈……”这是闫朔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呼唤。电梯里老妇人的行踪,刘秉如找了很多年。终于在白霜漫漫的一个冬晨,她在街心花园的健身器材边堵到了她。听了始末,妇人震了半晌,呼吸都凝滞了。她看着刘秉如悲苦的眼睛,哆哆嗦嗦地开口,“那你,那你找到他了没有啊?”所有的辛酸涌向刘秉如的天灵,涨得整个脑袋都恍恍惚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他当时,他当时怕不怕,他当时痛苦不痛苦?”老妇曾是中学老师,最喜欢孩子,她颤巍巍地从器材上下来,差点摔倒,抓着刘秉如的胳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后面跟着一个女孩,那女孩能叫出他名字啊,怎么会是人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