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作者:野次鬼      更新:2023-05-04 06:41      字数:3675
  “他们走了我没走。”牛油果小cooper停在十字路口,斜对角就是福林旅馆。“走吧,去溜一圈。”殷天乐了,“饭前不见点血,没食欲?”她搓了搓鼻子,“刘队,不是不想带您去,我们郭队呀心眼忒窄,您要一溜达,发现了什么重要信息,我们郭队可抹不开面。”“都算你的。”“好嘞。”殷天傻兮兮笑刘秀瑛把车窗摁下,朔风有杀伐之势,吹着她一头齐肩直发乱飞乱舞,“殷警官,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严重的自毁倾向?”殷天笑着前行,在路口掉头,“怎么会?我最乐观,一天笑一笑,赛似吃好药。”她靠边刹闸,“就停这了,那边没车位,咱腿过去。抓紧时间,能看个十分钟。”两人绕着福林宾馆走了两圈。殷天打开垃圾桶探望,指着二层,“墙侧外沿的平台没有脚印,窗框也没有提取到指纹。”刘秀妍仰头看着房顶水箱,又打量起旁边建筑的高度,语不惊人死不休,“胡志鑫是你男友。”殷天猛地驻足,震悚地回身看她。刘秀瑛迎上目光,面容明朗。她用的是陈述句,“当初打入晨晖内部的,一个是他,一个是我。我当时特烦他,真的,一个谈着恋爱嚷着要跟女友吃羊蝎子的小雏鸡,最容易被人劏了。果然,我嘴开过光,说什么就是什么。”殷天愣了良久,才下意识摸兜掏烟,可火机怎么也找不到。刘秀瑛看着她火急火燎地寻觅,将手臂一伸,递火。殷天蹙眉,接纳着信息。平复后吐出两口烟,“本来要去的是我。”“你俩一起?夫妻档?”刘秀瑛寡淡一笑,“无论那个名额是不是我,它都一定不会是你。你的心理评估成绩在第一轮就出局了。”殷天再一愣,“张瑾澜?”“不是她手笔,是胡志鑫。他有你的录音,关于你情绪不稳定时跟张瑾澜争吵的录音,他把它交给了组织部。”殷天彻底惊心,只觉一股热血冲脑,脚跟打晃,忙支起胳膊往破旧的修车棚上一撑。不碰还好,一碰之下草皮、铁皮、塑料罩分崩离析,烟尘四扬。沙土漫漫中显露出一个崭新的行李箱。“你进淮阳也是被刻意安排的,你本来该进的是西城分局。因为我,有人怕我会勾起你的伤心事,怕我会挑起你进外勤的心思,这才把你插|到淮阳内勤,供起来。”殷天有些慌乱,双唇微张,满目迷怔。烟头一烫,手一松,烟蒂落在草席上,她忙抬脚碾踩。“我不是在示好,也非示坏,我只是很厌恶有人设障,去阻挠我应该要走的路。我爹妈去世之后,最大的感触就是世界安静了,我自由了。”殷天碾着碾着,腿不动了,眼睛死盯着行李箱,“哪来儿的?废弃的破棚搁一新箱子,哪儿来的?”拉链没卡在锁头里。两人目光一汇,飞速戴上手套。一个顾左,一个顾右,反向一拉。包裹住恶臭的皮囊皲裂了,浊浪滔滔不绝地外溢。殷天兀的屏息,她看见密封袋里两个黑洞一样的眼睛和密密麻麻被烟头灼烂的面孔。女人的脖子诡异地向上抻着,像朵不屈的素色花蕊,坚韧且嶙峋地生长。作者有话说:第25章我想吃你刘秀瑛长这么大没吃过这般让人怵目惊心的生死饭局。一推门就是老殷的圆盘苍脸, 也不说话,褶子挤皱在一起嘿嘿直笑。而后是王菀冬、张乙安、孙小海,各色笑意争奇斗艳, 围拢成半圆嘻嘻对她笑。包厢的八角顶灯本就剥去了肌肤的自然色。一个个惨白, 洋溢着夸张地喜悦, 像僻壤的村落里,演给鬼看的折子戏。或者, 是排用以祭祀的纸扎小人。殷天就站在刘秀瑛身后, 看她不动了,忙推她, “笑。”刘秀瑛显得有些呆怔, “怎么笑?”她压声问。“他们怎么笑,你就怎么笑。”得了号令, 刘秀瑛粲然一笑,更夸张,嘴角咧耳根, 挨个握手问好。觥筹交错,都是蔼然仁者, 吃得至善至美。然而这一切在得知刘秀瑛副支队长的身份后彻底变味了。彬彬有礼变成了一种粘稠的默不作声, 缄默不断发酵,开始一场眼神的凌厉之战。老殷没怎么管孙家的事儿,他至始至终都狞恶地瞪着殷天, 他示威一样地去淮阳分局呆了三个多小时, 她竟然还能如此自在。这包厢分泌着怒火, 充斥着油烟, 四面楚歌。王菀冬斥责孙小海, 殷田民痛骂殷天。张乙安是一会在左侧拉架, 一会在右侧劝阻,像个陀螺飞舞旋转。骂咧咧是有层次的,一浪扑一浪。那声儿绝没有海浪动听,拉锯一样“吱嘎吱嘎”,最后升级成指甲挠黑板。殷天恨不得脑袋上顶个铝锅来护佑自己。她也真这么做了,她要了个果盘扣脑袋上,拼命扒饭吃菜,刘秀瑛看乐了,笑容被王菀冬迅速捕捉到,诱发了新一轮鸿运堂大战。王菀冬眼泪鼻涕流成一片,呈现出一种冲冠眦裂的绝望,起身就要走。殷天终于忍无可忍,“孙小海,你妈不想让你重蹈覆辙,是因为她自己后悔和厌弃了当初跟你爸结婚的这个决定。”“我没有!”“那您拦什么?您就铁了心认定刘队长没法长命百岁,铁了心认定孙小海会面临丧妻,会跟你一样,歇斯底里地成一祥林嫂。”“殷天——!”老殷双唇打抖,摔碗指她,“你这是在玩火!头上三尺神明,你没了口德,第一个劈得就是你!”殷天当没听见,寒峭地眼神逼着王菀冬,“那是您,您没法活,不代表别人活不了。谁离了谁日子照样过,地球照样转,感情照样谈!”王菀冬的身子兀的歪斜,被孙小海和张乙安一把扶住,她泪渍纵横,“我经过过什么?我经过的恰恰也是你经历过的!你8岁那年只是情感萌了芽,尚且要挣扎到今天,我和孙耀明12年的感情,我为什么不能悲伤,我为什么不能阻碍他们。我知道我儿子,他跟孙耀明一样傻,傻透了!重感情!你问问如果有那一天,他能接受吗,以后有了孩子,孩子能接受吗!”刘秀瑛本不想开口,怕事搅事,和稀泥。但再不开口,鸿运堂就得硝烟弹雨,遍地残肢。于是,包厢内重新形成了一种巧妙地构建。刘秀瑛善辩殷田民,殷天舌|战王菀冬。鸿运堂的大闹惊动了经理,他匆匆而来,看到门口耷眉丧眼的服务员,刚要训斥就听见屋里杯盘撞击“叮叮咚咚”。“菜上齐了吗?”服务员呈苦瓜之态,拼命点头。“行行行,齐了就行,碎了了碎了,碎碎平安,别提赔钱的事儿,热情地把人麻溜送走就成。”茶杯是孙小海扔的。他一直是个温厚的人,插不上嘴,内隐的情绪已经快要大厦将颠,他必须要说,一定要说。他看着碗里一口未动的米饭,“我喜欢她,恰恰因为她跟我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我妈守着一亩三分地,这么多年,我被过度关照,过度看护,没有自由……我害怕出门,因为意外出其不意,我走在街上怕被砸,过马路怕被撞,去河边怕被淹,我放弃了所有的爱好,不再想跟任何人交流,不再敢体检。我怕受到丁点伤害,我怕查出什么身体隐患。我想啊,我如果出了意外,我妈怎么办,我妈就完了,她就完蛋啦!她只有我啦!”孙小海浑身颤抖,刘秀瑛就坐在他身侧,几乎能听见他心脏凶蛮的撞击,几乎能扑裂肋骨。他挺直身子,眼泪在眶中转悠,转向刘秀瑛,“刘队,对不起,我不喜欢您了,我一点都不喜欢您了,耽误您时间了,对不起。”刘秀瑛没抬头,垂眼于他攥紧的双拳。指甲扎进掌间,指骨绷出经络。她一瞬间有些恍惚,有些酸楚。“2015年,我送走了我搭档,我俩出生入死过,都是卧底,我嫌他笨,嫌他善良,为什么会嫌,因为我喜欢他,”刘秀瑛目光炯炯地看着殷天,“喜欢他,怕他死掉,所以嫌弃,可他还是走了,所以我很清楚你母亲的感受。”殷天呆钝了良久,缓缓看她。“可是我们终究不能为了个死人活着!没有人永远活着,没有东西永远经久。”孙小海压着鼻尖的涩意,转向王菀冬。挤出个破碎笑容,“妈,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喜欢出外勤的人了。”殷天听不下去,屁|股一抬夺门而出。她到收银台结账,赔了几个杯子的钱,跟经理反复道歉。走到电梯间扶着墙深呼吸,还是憋不住那汹涌的恼怒,血压一股股冲击着天灵盖,只能旋风般回到包厢。“您能活多久,我们排除所有的非自然死亡可能,您能活多久?”她居高临下睥睨着老殷,“我在大学被诊断出偏执的蔡格尼克记忆效应,也就是说我只要想进外勤,头破血流我也会进,杀人放火我也要进!什么都阻拦不了我。我要么现在进,要么等您百年之后再进!您用脑子想想,等您百年之后,我已经在行政口蹉蹉跎跎呆废了!枪打不准,腿跑不快,反应力变差!我殉职了怎么办?算你的,算我的?我用我的年龄我的青春我的事业来为你的担惊受怕买单,凭什么!”“还有您王姨!”殷天似财狼,似虎豹,黑豆一样的眼睛死盯着她,“孙小海人格里最大的弊端,就是太孝顺!愚孝!”一屋子寂寂然无息。“聚海楼,2014年这儿还叫聚芳楼,那时候只做粤菜,现在湘菜川菜都在做。为什么,得与时俱进。您俩在2层办得喜酒,我没来,因为我去警队偷桑家的照片了。”殷天摸出钱包,摊开,那张发黄的照片透过塑料膜清晰展现,“没有任何人有立场去阻止我站在我应该属于的位置上,谁也不能挡我的路。”她可算痛快了,转身猛一拉门扬长而去。刘秀瑛轻轻笑了,“我认输,我喜欢胡志鑫,胡志鑫喜欢她,我好奇过她,现在一看,我也喜欢她。她应该进西城分局的,我和她要是并肩走在一线,部里得年年表彰西城,我得平步青云。殷老啊,您真是我事业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