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作者:野次鬼      更新:2023-05-04 06:40      字数:2835
  她吞得极快,噎得呛咳起来。握紧拳大力捶胸,捶着捶着,把眼泪捶了下来。一只手适时出现,给她拧开瓶盖,递了杯水。庄郁感谢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黏腻的黑齿。陈谦叹气,“别齁着了,喝点。”庄郁点头,“我邻居家的熟人,特好一警察,见过几次,在邻居家吃过两顿饭。他老婆特贤妻良母,说话轻轻柔柔,我就成不了这样,但我喜欢跟她说话,还有他们家儿子,闹腾。”庄郁咕嘟两口水,双唇打抖,“陈谦你送我回家吧,我……”她抓住他胳膊,努力抬脚,可右腿纹丝不动,“我……动不了,我……现在动不了了。”陈谦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背她上楼,强迫庄郁完成了一系列的腰椎脊柱检查,确定没有大碍,才背她进停车场。庄郁的面颊轻轻蹭着他脖颈,“除了我爸,没人背过我。他肩跟你一样,宽。”陈谦的耳垂跟大虾似的,熟透了,能滴出血。他头一次知道庄郁的住址。拐进虹场路时,一辆黑色桑塔纳呼啸而来。陈谦慌忙避让,庄郁看到驾驶座上脸色青白的老殷,“这就是我邻居,应该是接到信了。”庄郁望向远处的42号联排,殷天赤脚穿着睡衣站在路中央,路灯从她头顶打下,无法辩清面容。车子停在41号联排前,陈谦扶着一瘸一拐的庄郁走近殷天,伫立在光晕外。殷天的神态像个当众孤独的独角戏演员,肆无忌惮表演着悲伤与哀思,透着股静谧无声地强大力量。她泪流满面看着庄郁。一人在光明间,一人在幽暗里。两人缄默相对,长久凝望。庄郁突然将手中的蛋糕纸袋伸向她。“吃一个,吃一个就不疼了。”孙队的追悼会定在次日下午于淮江善宝山殡仪馆举行。整衣敛容的警察们乌泱泱挤占着整个厅堂。告别仪式结束后进行火化,火化区空间有限,只能允许六人进入。简易的长木箱缓缓推进火化炉。老殷、姚队、小刘、张乙安和殷天集体目送着遗体入炉,他们表情整齐划一,像刀刻般冷峻分明。殷天被这遏抑地气氛逼得步步后退,她呼吸困难,眼角抽动。四个漆黑的高大背影耸立在身前。她退到门上,退无可退,两腮哆嗦地看着火化炉。她听见门外王菀冬的自言自语。“非得往前冲,什么时候都往前冲。哈,冲得连肠子都飞出来了……光荣?厉害?你厉害你见了蟑螂撒腿跑,你厉害你不去开家长会怕加老师!英雄的遗孀?能干什么……家里牛奶牛奶没人喝,床铺床铺没人睡,”王菀冬带着哭腔,“我连车都不会开,我什么都不会啊……我为什么要当英雄的遗孀!”门里,殷天一双泪眼默默傍观。走出善宝山,熟识的不熟识的警察们簇拥着王菀冬离去。殷天在车前仰看着阳光破云而来,笼着山体,纯一不杂,冰亮明澈。她喃喃自语,“原来,真的有光啊。我们的孙队一定要成为天上的星星啊。”当年夜里。张乙安不放心老殷,留宿在42号联排。老殷蜷缩在她怀中嚎啕大哭。张乙安仰躺在床上抱着他,神色很拘谨。看着大衣柜上殷天母亲的画像,气质温雅,巧笑嫣然。张乙安的眼泪积蓄在眼眶四周,缓缓淌入耳中。已经凌晨2点42分。殷天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被隔壁屋老殷的哭声闹得心烦意乱。一把掀开被子,起身立在桌前,翻开《内科学》,看了两行,她忽地抓起这本厚重的典籍狠狠砸向台面。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作者有话说:2003年,致敬挚爱——leslie花店不开了,花继续开;你不在了,我继续爱。第12章不知道凶手现在站在谁的背后老殷和张乙安拍婚纱照的影楼是庄郁推荐的,薇薇婚纱摄影。庄郁有打折券,索性就订了两对新人同一天拍摄。闪光灯一亮一灭。晃得张乙安眼睛疼,她和老殷站在幕布前,肢体都极不协调,笑容僵硬。摄影师不满意,指导着两人反反复复地站位,还是显得刻意。“近一点嘛,搂过去,您过来一点,开心,笑起来,笑,拍的是婚纱照啊两位!”庄郁和陈谦探头探脑的在门外看着,抿嘴偷笑。张乙安瞧见了他们的神情,更加拘谨了。老殷在拍婚纱照时,殷天正悄然摸进西城分局三楼,空荡的走廊频频传出叫好和笑闹。警察们端着饭碗聚拢在电视前,正转播2004年雅典奥运会。评论员慷慨激昂,“110米栏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八个选手已经站在起跑线上,我们现在确实非常的激动,也是希望能够在比赛当中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因为技术性要求这么高的110米栏比赛,当中比的就是谁不犯错误……”殷天在所有人都专注于比赛时,蹑手蹑脚找到了压在箱底的41号联排灭门卷宗。卷宗抽出,上面一层浮灰。老殷曾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过,会给她想要的真相,也一定会抓住凶手,殷天嗤鼻一笑,“就卯着劲儿骗,就骗吧,也不知道是在糊弄谁呢。”殷天蹲在地上翻卷宗,用手机逐页拍下。她在桌后观察着旁人是否注意到自己,一看绝对安全,便趁着喝彩与尖叫的刹那,快速扯下桑家泛黄的全家福和桑国巍死亡现场的照片。老殷和张乙安的婚宴在聚芳楼举行,那是个粤式酒楼,在西城经营了几十年。晚上7点30分,一片金灿灿的火红中,张乙安和老殷胸前别着俗气地塑料花被围在中央,他们在起哄声中羞红了脸。张乙安接过小刘敬酒的杯子局促地摆手,老殷一把抢过一仰而尽。杯盘狼藉中,老殷揪着小刘步履蹒跚,酒气直喷,乱嚷着,“音乐呢?音乐哪呢!”迪斯科音乐声震耳欲聋地响起,五彩斑斓的射线扰得人眼花缭乱。老殷身子一沉,扭着腚,踮着脚,哼着音乐摆着胯,随着节奏划水,他跳得忘情肆意。老殷不过瘾,还拉着张乙安踉跄起舞,光芒闪烁中张乙安冷静地看着他近乎失常的表现。老殷喊,“跳啊,你快跳啊。”张乙安跟随着老殷的拍子勉强地动着身子。姚队在一旁捧着孙队的遗照旁若无人的闭眼扭着恰恰。庞法医没有起身,他坐在红布圆桌前大口吸|允着酱腔骨。老殷扭着扭着,眼泪滑了下来。殷天从西城分局回来就没再出家门。她没参与关于婚礼的任何活动,摆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凌晨1点30,她睡得迷迷糊糊,渴了,下楼去厨房接水,凉水没了,得烧。炉子上水壶噗哧噗哧地响,壶嘴涌出的蒸汽濡湿了盖在上面的白纸。殷天蓬头垢面地等水开。随着热流涌入,玻璃杯中水雾升腾。稍顷,零零碎碎地喧闹声飘入厨房。殷天循着声音走向门厅,41号联排里的灯晕中人影幢幢。她撩开窗帘,看到酷似老殷的身影张牙舞爪。殷天愕然眯眼,“老殷?”41号联排内,穿黑色中山装的老殷胸前挂着俗气的红色塑料花,发间还点缀着七彩亮片。脸部因醉酒而油光通红,手里捏根铁丝。他一把从姚队怀里扯过孙队遗照,用指头戳孙队脑袋,“你对,你都对。她是从二楼的窗口把巍子薅下来,她最后动手的是桑国巍……”姚队带着怨气争抢着老孙遗照,“放屁!桑国巍只是最后一个断气,她最后动手的是桑珏!”“桑国巍!”姚队厉声,“桑珏!”老殷不甘示弱,“桑国巍!”姚队瞪眼,“桑珏!”孙队遗照的相框在两双油腻的粗手间跳跃,最后在空中打了个转,“啪”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