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作者:野次鬼      更新:2023-05-04 06:40      字数:3030
  13点29分,她正坐分局石阶上吃糖葫芦,心不在焉地注视着太阳,突然有水花溅落她脸庞,用手一摸,一手的泪珠,殷天扭头看哭泣的女人,只见着背影,跑得摇摇晃晃。殷天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女人直往三层冲,怪叫一声,奋力将老殷身侧的椅子踹到墙边。“直肠撕裂!前胸,大腿大面积淤痕!”老殷正盯着桌上高高垒砌的录像盒做登记。刘秉茹推开阻拦她的警员,狠戾将报纸挥打在桌上,垒起的录像盒瞬间坍塌,全砸在老殷手上,他疼得眼角直抽。“凶手呢?凶手呢!”老殷抽出埋在盒子里的手,“我们还在排查。”刘秉茹不可思议地疯笑起来,“多长时间了?你们自己说多长时间了!报纸上怎么说的?殷副队长您不看报纸吗,您看过报纸上怎么写的!我什么都跟你们说了,你们什么都做不了!”刘秉茹声嘶力竭,“如果你们找不到凶手,那能不能出门堵住他们这群烂人的嘴!我儿子才八岁!他八岁,他是个人啊!”刘秉茹嚎啕大哭地将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包括殷天去年送的父亲节水杯。陆续赶来的警员制止了她愈演愈烈的癫狂。她被拖出了办公室,与门口的殷天擦身而过。老殷看向门口,他注意到殷天在用一种极度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老殷受不了这样的目光,起身大步向她走去。“回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让你回家去。”殷天执拗地瞪他。老殷上前拽住她,暴戾地拉扯着往外拖:“回家!回家!”劝着刘秉茹的三中队焦头烂额,这会又得顾及老殷父女。殷天盯视着父亲发红的眼睛,一言不发。突然从书包里掏出饭盒,效仿着刘秉茹大力掷向老殷。溢出的汤汁滚落了老殷一身。殷天目光阴冷,“我什么都跟你们说了,你们什么都做不了。”众人被这残忍语调骇住。张乙安出口呵斥。殷天像有了泼天胆量,恶狠狠扭头,谛视着对方,“我妈的照片还在我爸房间的大衣柜上放着呢,你这四不像的要来干什么,进我家门?进42号,我同意了吗?我妈同意吗!”她浑然天成的气势像极了爆发力十足的中年妇女,坚定捍卫着主权,举止夸张得令人心惊肉跳。张乙安被她恶毒的语气震得说不出话,难以置信这出自一个孩童口中。作者有话说:刘秉茹:第一章芳芳木材厂受害人的母亲第09章41号,来了新住户2002年秋。纽约。vacation house度假别墅天在举行“白衣典礼”庆祝会。别墅被艳丽的彩旗和飘带包裹,年轻人挤挤攘攘。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攀谈,跳舞,尖叫,笑闹。他们都是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两支香槟猛烈摇晃,白色的酒沫向上飞溅而出。落在扭动的腰肢上,蓬乱的发间,红艳的唇齿中。一排排宽口酒杯中都顶着小杯苏格兰威士忌。在教授的弹指下,威士忌像多米诺骨牌依次掉入宽口杯,发生着化学效应。雪白的cupcake占了桌子大半,上站都站立着一个白衣天使。别墅外是开阔的草坪和湖面。“looks like someone’s seen too many westes.”【看来某人是看了太多西部片】湖边一辆货车里,庄郁卧姿无依托姿势,带着黑色大耳麦给“巴特雷”上膛。osbo先看庄郁,然后将望远镜移向被射击物,“yeah, must be what…a mile out? not on my best day……”【一英里(1600米)?呵,想我最厉害的时候也没……】一声巨响!南瓜被高速射出的子弹打得稀烂!osbo惊得被酒呛住了喉咙,咳得满脸通红。庄郁上膛,再一声巨响。1600米外的第二个南瓜瓤汁飞溅。第三个南瓜用马克笔画着笑脸,戏谑地对着一英里外黑洞洞的枪口。20多天后,庄郁坐在淮江市惠爱医院急诊楼女厕的马桶上,手腕灵巧地用水果刀沿着马克笔画下的轮廓挖着一个南瓜。窗外淅淅沥沥落雨,一阵惶急的跑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急促地拍门。“庄医生!腹泻患者的化验单出来了,钾含量太低了!才2.35mmol/l。”庄郁的刀一错,脱离了笔迹轮廓,将左边的眼睛挖大了。她将南瓜举起正对着自己,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低钾血症,你多看着点她,开四支氯|化|钾。葡萄糖加维c、维b6,氯化钠配兰索拉唑。钾上来了再验次血,安排做ct。腹泻用左痒氟沙星氯化钠。”门外护士口中喃喃默念,溜烟跑了。门里庄郁将南瓜抛进垃圾桶,起身摁冲水建。她手插白大褂衣兜,走在幽幽暗暗的走廊,突然看到了什么,意外地停下步子。走廊连着急诊大厅的光亮处,14岁的她浑身是血的被一群护士和医生拥入抢救室,紧接着第二张担架床是没有意识了的庄书阳。何萍跌跌撞撞跟在担架后,沾满血污的枯手像只鸡爪攥着小庄郁掉落的红色凉鞋,瘫坐在地砖上失声痛哭,“你们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啊!”走廊中,庄郁的眼睛定格在那双红色凉鞋上,神情颇为动容。惠爱医院的人事专员曾问过她,“哥伦比亚大学,医学系硕博连读,这么好的学历,为什么来我们这?你这学历去淮江首医,去盛和,去任何一家三甲医院都绰绰有余吧。”何萍哭喘的幻像被推着担架车奔跑的护士破体而出。她为什么选这?为什么?庄郁朝护士的方向迎了过去。因为它让她幸存下来。下午庄郁请了假,她母亲前天肠癌走的,今儿15点20在淮江善宝山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告别厅空荡荡,就庄郁一人站在何萍照片前。她母亲瘦得脱了形,就是骨架上绷着一张皮。今儿雨打,天暗,灯光斜照在何萍脸上,呈现一种浑浊的灰白。庄郁一身黑风衣立在阴影中看不出悲喜。隔壁的告别厅极热闹,雄厚的恸哭声绕梁不歇。男人哭完女人哭,女人哭完小孩哭。“您听听别人的,再瞧瞧您自个儿,一个人都没来,人活成这样,多悲哀。”庄郁掐了把大腿,还是没哭出来。“这次回来,不准备走了。我入职惠爱了,也租了房,朝南。是……一栋好房子……里面有个钟,我特喜欢,一到整点,就会飞布谷鸟,飞就罢了,还唱,唱得可好听了,布谷布谷,布谷布谷……您要是看见了,也喜欢。”庄郁把手续办完。回了趟小营口胡同,把院落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打包搬至虹场路的富华家园。这两地中间途径了西城分局,她让的士在那儿停车,去报亭买了本杂志。老板正嗦粉嗦得惊天动地,一看庄郁的眼神停留在《淮江周刊》,忙嘬干净筷子上的酸菜叶,用筷尾点了点。“就一本了,其他全买走了。”“谁全买走了?”老板神神秘秘指分局,“开大会检讨呢,人手一本,搁谁身上面子都挂不住,多少年了,正批评与自我批评呢。”分局一层大会议室,密密麻麻坐着面色严峻的警员,鸦雀无声。老殷斜着身,铁青着脸,盯着手里的保温杯。孙队神色涣散地立在黑板前沉默不语。幻灯片上是一本媒体杂志,硕大的黑体标题:【三年未侦破,富贵一家魂归何处】孙队因长时间沉默,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顺了几千遍……没结果……”他停顿了很久,手指抠着马克笔笔盖,“我不知道我要上来说什么。”孙队颓,老殷也丧。全队上下的脸都被摁在这城市的地上揉搓。更何况,不单单是脸的问题。老殷想起前天晚上在客厅,扫开殷天的作业本。一张数学试卷掩藏在下面,血红的27分尤其扎眼,分数旁是殷天模仿他笔记的签名。他内心的二踢脚刚要燃炸,就注意到了些蛛丝马迹。将试卷贴向眼前,老殷注意到每一道选择题的正确答案上都有极浅的铅笔痕迹。他突然就记起了张瑾澜的话,“她所失去的会随着年龄成倍增长,多得超乎你的想象和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