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者:九尧倬      更新:2023-05-03 16:48      字数:2369
  “我们几个恨的人太多了,厂里的人,医院里的人,学校里的人…我和她们两个不是老侯的亲妹妹,可以说是他捡来的累赘,和他一起过了几年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厂里,他们说能赚大钱…钱、钱是拿到手了,但是自由也没了。”“他们是有组织有等级的,工厂、医院是一条流水线,然后以这两个为中心,他们把我们送到不同的地方去扩展生意。”“我们被送去了学校,当初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染黑这个学校,像是精神控制,争取多卷几个学生老师进我们的巢穴…你知道考试丸吗…”“现在的学生为了升学太痛苦了,太紧绷了,他们盯上了学生的精神薄弱,让我们卖药…说是加强记忆,其实副作用很强,很大程度上都是精神迷幻,但有些学生上钩了,也上瘾了。”“对不起,我们就是一群贴在烂泥地的人,只能做这些,如果完成不了目标,他们就会动手,甚至会杀人。”“他们越来越像是个宗教,不…比宗教更可怕,他们在利用信仰来吸引人,让人堕落,每个月都会有仪式,甚至会献祭活人,供奉活人。”“道长…所以千万不要再管我们了…会陷进去的,他们…鬼…会找到你了。”“厂里感染白斑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已经在找能解决的方法,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声音模糊,最后变成一段忙音。这段忙音伴随着夜色循环在赵戈的耳旁。这场噩梦,到底卷进了多少人。这九年,在看不到地方,大鬼依旧蛊惑着人心。而后人心又蛊惑着人心。沾着血,滚成血球,吸着角落的血包。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到了午夜直接被热醒。窗外又开始下雨,赵戈在夜色中面无表情地坐直。手焦躁地解开长袍侧襟的扣子,解开又扣上,扣上又解开。思绪乱成麻。到底要怎么破如今这个僵局。到底要如何抓住大雾后藏着的鬼。窗户在风中摇动,雨越下越大,破晓之后径直成了倾盆大雨。雨水开始往屋子里溅,雷从半空中劈起。癞皮大爷跟着雷声直嚎叫,雷响一声它就叫一声。不知道还以为它要在这雷雨天渡劫飞升。赵戈系上扣子站起身,把风中摇晃的窗户全都关上。起居室的关上,盥洗室的关上,杂物室的也关上。最后走向大门侧的木窗,屋檐上的摇铃被雨浇得直摇晃。伸出手搭上窗户,手背被雨水溅上,但手却愣住了。窗外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高挺,一身黑。符与冰站在雨中,后背笔直,眼神定在半空中。面无表情,任由雨水打落在脸上、身上。衣服早就湿透了。雨水沿着戒指链上的十字架不断往下流。赵戈收回搭在窗上的手,立马打开门走出去。走到他身旁的时候油纸伞已然“砰”得被撑开。“为什么要在这儿淋雨?”赵戈伸长手抬高,把伞给符与冰撑上。“你在这儿…站了多久?”符与冰有些茫然地看向赵戈,眼神一定,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神色。“阿姐…”眼里除了欣喜外还有些迟疑。“站了…一晚上。”“一晚上?你是怕自己的身体还不够凉,想尝尝生病的味道?”声音跟着提高。“为什么不回教堂?为什么在外面等着却不敲门?”“我…”符与冰低下头看着赵戈,一垂首,雨水从他的侧脸划落。“昨天阿姐哭了,我担心你,却又怕你生气不想看见我…”这句话跟着符与冰头发上挂着的雨水一起划落,雨水砸在长袍上,话却径直砸在赵戈的心上。心里一揪,烧着麻。仿佛淋了一夜雨的不是符与冰,而是她自己。第三三章 三三白看到赵戈移开的视线后, 符与冰就知道她心疼了。从九年前,她就吃这一套。明明可以任由他在角落里哭闹,却偏偏要走上前, 朝他伸出手。这一伸,他就不可能再放开这只手。在雨里站了一晚上, 嘴唇却还是滚烫的。怔愣着听着道观中阿姐的呼吸,天地间就只剩下那般沉浮的触觉。从嘴唇间摩挲、游移。看着半空的雨幕,甚至忘却了时间的流逝。转身回到观中,赵戈收起油纸伞。“盥洗室有毛巾和吹风机,你先进去把身体烘干。”“好。”符与冰应答着,一踏入道观,身上的雨水往下滴落。眼神却定在赵戈的嘴角。视线划过去, 像个钩子一样拉长, 而后牵连着被拉扯到盥洗室。关上门走到镜子前, 符与冰没有拿起毛巾, 而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他用手触摸向自己的嘴唇,缓慢地蹭过。盯着看了许久, 又伸出手掀开镜子,两个多月前在阿姐镜子后留着的黑符还在。当时是孟夏, 现在却已然是仲夏。到了蝉声最喧嚣的时节。当时阿姐还对他一脸冰冷,现在却已然开始心疼他。那些符与冰想象中的事情虽然缓慢,但终究是一点一滴地在往前推动。阿姐的心需得煮,煮得发温, 煮得发热, 最后才能慢慢沸腾。从孟夏、仲夏煮到下个月的季夏。早有预谋。符与冰握紧手中的黑符,冰气从下往上升。衣服上的雨珠结成薄冰,镜子里的脸也爬上薄冰, 显得眼中的墨色尤其浓郁。盥洗室中升腾起冰气,在整个屋子里膨胀、笼罩,充塞满整个屋子。冰从有雾气处结起,镜子上、窗户上、墙上都开始结冰,发出细微的“咯嗒”声。门口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冰却在一刹那退潮。赵戈的声音响在了门外。“我先出去一趟,去对面找以撒神父给你拿换洗衣裳...你先冲个热水浴,小心着凉。”“好。”符与冰盯着门板笑起来。赵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门外屋檐上挂着的摇铃声音接连响起。脚步声彻底消失后,符与冰没有打开热水,而是推开盥洗室的门,带着一身冰气走了出去。冰又开始从手心往上爬,坐到蒲团上的时候,冰已然爬上了侧脸。眼睛仿佛也结了一层冰。提起桌上的毛笔上,笔杆瞬间被冻上一层冰。符与冰却勾起唇角。冰气如此乱窜,只为阿姐一人。从昨天那个吻开始,冰就紊乱着附着万物,仿若要把欣喜告诉所有角落。木桌上都是阿姐写的字,‘安神’二字堆叠得桌上都是宣纸。手下用力,笔尖浸入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