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也不该说是世事无常了。”厉恒见厉婉宁没有说话，自己就自言自语一样：“这人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老天爷都记的清清楚楚的，现在是要我还债的时候了，只是无辜拖累了你们。”“厉董多心了。”厉婉宁是在不想听他这忏悔一样的话，她不是个心软的人，但是面对厉恒，她有些时候也觉得狠不下去心，她很害怕，害怕厉恒这样的话在说几句，她就莫名其妙的原谅他了。可是那些伤害呢？那些落在自己头上的冷嘲热讽呢？那些母亲经历过的噩梦吗？就算是自己想要原谅他，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资格才行。所以她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都过的很好，您最应该惦记的，是厉夫人和四个孩子，那两个男孩子年纪还小，厉雨婷和厉雨晴性格又强，这样大的打击，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的。”厉婉宁这一次来，也压根就不是让他安心走的，所以这些话说着，也并没有什么负担。可是厉恒似乎并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多大的反应：“这些年，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那个女人从我这里倒腾走了不少的东西，够她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了，至于孩子们，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他们作什么。”他说的倒是洒脱，可是这样的话，厉婉宁心里就更不明白了，他既然什么都想通了，那叫自己过来干什么？聊闲天儿吗？她可没有这个时间，她还要搬砖赚钱养家呢。“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了。”厉婉宁直了直后背，准备道别：“无论在哪里，都保重好身体，毕竟将来的日子还长。”最后的最后，她算是安慰了一下厉恒，也让自己的心多少好受一点。厉恒看着厉婉宁要走，像是十分不舍一样，忙说：“等等。”厉婉宁都要把电话挂上了，听见了等等，又放回到了耳边：“还有什么事吗？”“你还记得，你七岁的生日吗？”厉恒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厉婉宁，他的嘴唇抖了几分，问道：“我带你去公园玩儿的那次。”厉婉宁盯着他，心猛的跳了起来，那是他唯一一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日当中，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心的生日，只是这个环境下，他提起这件事是想作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吗？“那一次你玩儿的很开心。”厉恒笑起来，像是也回忆起了那天的情景，高高的大太阳，不紧不慢的微风，公园里没有人来人往，的确是一个很开心的日子。他顿了顿，忽的想起来：“对了，你最后还和厉恒，在公园门前照了相，你记得吗？”“我不太记得了。”厉婉宁快速的打断了厉恒的话，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忆起这些事，将这些事情回忆起来，就只能提醒她，她的那个父亲，最后变的有多彻底。脆弱的父爱，又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没关系的。”厉恒笑了笑，重新坐了下去：“你母亲有一本老相册，那里有一张咱们的合照，你可以找出来看一看。”“我会的。”厉婉宁回答了一句厉恒想要听到的话，她一直都知道他想听什么，原本不愿意随了他的心意的，可是现在，她只想尽快的结束这个话题。这个没有意义且丝毫动摇不了她内心的话题。“你爷爷曾经说过，咱家这些孩子里面，只有你是最像我的。”厉恒低下头，呵呵的笑了两声：“好好活着吧婉宁，你的一切，才都刚刚开始。”厉婉宁最终还是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了，她拿着话筒，低着头，看着厉恒坐在椅子上，阴影布满在他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她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厉恒在说话，只等来了旁边工作人员的一句：“时间到了。”她被迫放下了手里的电话，临走之前，她回了一次头，厉恒正被两个看守从椅子上架起来，往后面带过去，他慢吞吞的迈着步子，像是一个耄耋老翁，毫无生气。厉婉宁机械的跟在那个工作人员的身后，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件事从自己知道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结果她就已经想到了，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呢？一切难道不应该像是她说的一样，与她无关吗？从小到大，厉恒的任何事情，她的任何事情，这是完全不会相交的两条线，从小到大，她对他的所有期待与爱，难道不是早就化成了一缕缕的恨吗？从小到大，她最想要看到的，不就是今天这个局面吗？可为什么现在看到了，她的心里竟然这么难过呢？为什么她不能像是一个反派得手或者是伸张了正义的那些她演过的角色一样，酣畅淋漓，痛快笑一笑呢？她也不知道，或许老天爷就是这样平等的看待所有人，不偏不倚吧。从看守所里走出来，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领回了自己的东西，她从台阶上一点点的走下来，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铁门，两侧和周围都是站岗的士兵，厉婉宁缓慢的往前走，心里一片空白。她走过红毯，也走过花路，但这么漫长的一段路，她还是第一次走，她是得慢慢的走，慢慢的想，想清楚未来的一切，想清楚之后她应该怎么样面对自己的人生。厉恒应该的言传身教的给她上了一课，她需要从他的一生中明白一些事情，明白父亲究竟在一个人的一生当中究竟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明白今天她和厉恒的谈话，究竟是她失去了一些东西，还是得到了一些东西，又或者，是什么失而复得了。厉婉宁很难看透自己的一生，也很难想清楚这些，她只知道有条路似乎是尽了，两扇大门缓缓的打开，现在正是下午两三点钟，日头正大，明晃晃的大太阳悬挂在头顶，厉婉宁抬头看了一眼，像是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结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