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 纪北杨说，然后头一伸, 就叼走了章可溪叉子上的臭豆腐，像一只护主的大狗狗。韩晋无言以对。章可溪笑着说:“好吃吗？”她的视线扫视纪北杨沾染辣椒油变得红艳艳的唇瓣, 默默咽了咽口水。纪北杨唇红齿白, 眼眸流转，仿佛含了水似的，亮晶晶的，他微微抽气，说:“……辣。”章可溪望着他含辣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韩晋连忙从一旁拿了水扭开递给纪北杨，顺便瞪一眼章可溪，说:“还笑！”章可溪心虚了一下下, 因为纪北杨被辣到的样子很好看啊。仿佛看出章可溪的心思, 韩晋嫌弃的瞥她一眼, 说:“纪总, 我们先回去吧, 外面冷。”纪北杨望向章可溪，章可溪看韩晋，韩晋挤眉弄眼:看他干什么，回去啊！章可溪说:“纪先生，我们端着东西回去吧。”纪北杨颔首，将糖葫芦塞进韩晋手里，对章可溪说:“好。”章可溪把吃了一半的椰子饭搁到韩晋的另一只手里，说:“辛苦你啦，韩先生。”两个人袖手高高兴兴走了，韩晋看看满手的东西，又看看桌子上的纸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椰子饭放桌上，拿出手机叫人帮忙。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行，忍不住，韩晋可太气了，他还给章可溪发工资呢！回到木屋，韩晋建议他们回市里，纪北杨不太想回去，但韩晋很机灵的说:“纪总，章小姐明天还要工作。”虽然纪北杨没提章可溪，但韩晋知道他一定会留下章可溪。章可溪更机灵的说:“啊对，我明天还要上班，不过也没关系，如果我领导同意我请假，我还是可以的。”韩晋说:“可以什么可以，她领导一定不同意，又没有正经理由，怎么可能批她假期。”章可溪若有所思点点头，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给我领导打个电话，亲自问他。”韩晋说:“你领导现在很忙，没空接你电话。”纪北杨淡淡说:“你如何知道？”韩晋说:“呵呵，当领导的都很忙。”纪北杨说:“我不忙。”韩晋:“……”那是因为你有他这么得力的助手！纪北杨的眸子黑黑的，望着章可溪，说:“要打电话吗？”韩晋牙根都快咬断了。章可溪狡黠的笑笑，说:“我才刚入职，最好还是不请假好了。”纪北杨说好，让韩晋去开车了。刚到西邻公寓，韩晋接了个电话，然后对纪北杨说:“何医生到了，我去接他。”韩晋将何医生带上来，章可溪看到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戴着银色眼镜，穿着深色风衣，手中拎着一个箱子，看起来睿智温雅。何医生说:“这位小姐是？”韩晋说:“邻居。”章可溪说:“噢，你们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她抬头想和纪北杨说再见，看见他的眼神时微微一愣，纪北杨的眼神很冷，藏着浓的化不开的阴郁。纪北杨没看她，转身走进了房间。何医生面带笑容的朝章可溪点点头，和韩晋也跟了进去。2501室的门关上，章可溪还站在门口，她想着纪北杨的眼神，心里微沉。房间里，纪北杨坐在单独的沙发上，周遭气息很冷。何医生在一旁的长沙发上坐下，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白大褂。何医生打开箱子，熟练的从里面取出针管和药剂。纪北杨面无表情的说:“不必了。”何医生微笑说:“北杨，口服药已经逐渐对你失效了，注射药剂会帮你平复情绪，你不能拒绝治疗，拒绝治疗只会让你的病加重。之前已经有起色了，不是吗，我们都知道你表现的很好，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很快你就能痊愈了，像正常人一样。”纪北杨瞳孔微缩，他一字一字说:“我说了，不必了，韩晋，送何医生离开。”何医生不为所动，“小韩，帮我按住北杨好吗，他的情绪不正常，我需要为他注射镇定剂。”韩晋不敢违抗纪北杨，又认为纪北杨应该听何医生的话。何医生从纪北杨五岁开始就为他干预治疗自闭症谱系障碍，是世界上最了解纪北杨病情的人。韩晋说:“何医生，服药不可以吗？纪总比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已经好多了，我也觉得他不需要——”“你觉得？”何医生微笑着，口气却充满嘲讽，“你是医生吗？你了解自闭症吗？你知道怎么治疗他吗？”韩晋抿了抿唇。何医生身体向前凑，殷切的说:“北杨，你母亲一直希望你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如果你能痊愈，她一定会很开心。”纪北杨冷漠的盯着何医生，说:“离开我的家。”何医生望着他，笑容一点点消失，很久之后，他说:“好吧，既然你不想，我不强迫你。”何医生站起来，将针剂放回行李箱，他一只手拎着箱子，一只手放在口袋里，说:“北杨，送送我吧，我这么远过来一趟不容易。”纪北杨沉默片刻，站了起来。看到二人气氛松动，韩晋松了一口气。纪北杨送何医生走到门口，何医生将药箱放在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像一个年长的朋友，用熟稔和关心的口气说:“北杨，听你母亲说你不常回家，但你要知道，你的母亲以及爷爷奶奶都非常关心你的病情——”何医生边说边走向纪北杨，“家人的关爱是任何药物都替代不了的，你应该——”纪北杨的瞳孔忽然紧缩，他狼狈的扶住沙发靠背，然后脸色惨白的闭上双眸，缓缓滑落。“北杨！”韩晋冲过去扶住昏迷的纪北杨，仰起头说:“你做了什么？！”何医生的手中握住一只便携式电击器，小小的导电棒之间闪过蓝色的电流，就在刚刚，他趁纪北杨不备，用电击器电击了纪北杨。何医生说:“把他扶到床上。”说着弯腰去扶纪北杨。“别碰他！！！”韩晋厉声说。何医生将电击器扔在地上，摊开手，说:“这是一个医用电击器，是在病人不配合的时候使用的，我不会伤害他的，你要相信我。”韩晋抱着纪北杨，对刚才仍心有余悸，“你先不要过来！我问你，纪家知道你的治疗手段吗？”何医生说:“我有他母亲周婉莹女士亲笔签的知情同意书，如果你想看，我可以让我的助手拍照发过来。”韩晋深吸一口气，说:“你的一面之词我不能信，你等一下，我要去给纪家打个电话。”何医生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快点。”韩晋盯着他，给老纪总打了个电话，向纪北杨的爷爷解释了一下现在发生的事情。老纪总听了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韩晋听到纪北杨的母亲周婉莹的声音，周婉莹接了电话，说她知情此事，是由于纪北杨这几年出现明显抗拒治疗的表现，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何医生才提出了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医用电击器辅助治疗的方法。对于纪家和纪北杨的事，韩晋无权干涉，挂了电话以后，将纪北杨抱到床上，然后交给了何医生。何医生给纪北杨进行了肌肉注射。结束以后，何医生说:“北杨有你这个真心为他好的朋友，是他的荣幸。”韩晋望着床上脸色苍白、闭目昏睡的人，咧了咧嘴，没接何医生的话。韩晋送何医生到电梯口，看着何医生乘坐电梯离开，他脚步沉重的走回2501室，2502室的门正好打开了。章可溪从门口露出头，望着韩晋。韩晋转身，靠在2501室的墙边，说:“纪总睡着了，你想问什么？”章可溪从门里走出来，说:“不问什么。”韩晋并不相信，说:“不想问问他的病吗？”章可溪从门里走出来，也靠在门边，想了想，说:“那我问一个。”韩晋平静的等着她，眼底有几分不出所料。章可溪说:“他的病，不吃药会死吗？”韩晋愣了一下，皱起眉，说:“你什么意思？”章可溪说:“字面意思，他的病不吃药会死吗？”韩晋默然，过了一会儿说:“不会。”章可溪的表情轻松了一些，说:“好了，我没问题了。”韩晋说:“你不想知道他是什么病吗？”章可溪说:“你不要说，不要告诉我，这是他的隐私，如果他想告诉我，我会等他亲口对我说。”韩晋看着章可溪，想从女孩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可他只看到章可溪严肃的表情，看到她听到纪北杨不会死时释怀的眉眼。韩晋慢慢坐到地上，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用双手按了按眼睛。“你怎么了？”章可溪问。韩晋无力的笑了笑，没说刚刚发生的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这么累，却还要守在这里。章可溪说:“你放不下纪先生吗？”韩晋“嗯”了一声，说:“章可溪，你家有吃的吗？”他不饿，但是很心慌，需要东西压一压。章可溪回去拿了她昨天烙的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