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车子开上盘山公路, 秦鸢在面朝大海的围栏旁停了下来。两人站在围栏旁，站在这里看，月出东海, 铺满一层银光, 微风轻拂，海面起皱, 波光粼粼，就像会有海妖出现的那种景象。“阿辞，你可以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吗？”秦鸢扶着栏杆，仰头看着今天晚上格外圆的月亮。虞辞发现秦鸢很喜欢问这样的问题, 她已经问过自己很多遍, 而自己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嗯。”秦鸢似乎放心了，脸上露出笑意，“一千五百年前，这里是你的家, 一千五百年后，这里是我的家, 现在, 这是我们的家，阿辞, 明天你不要跟我去片场了，我会让李管家带你去办一下过户, 这个房子我想放在你的名下。”“为什么？”虞辞不知道秦鸢刚才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说起来这个。“你可以理解为转移财产啊, 我和秦蓬不是在争家产吗？这样的话就可以防止万一我输了的话, 我们没有地方住啊, 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要靠阿辞养着呢。”秦鸢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就当帮我忙了，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你没有信心赢吗？”虞辞微微皱眉，她总觉得这件事并不像秦鸢说得这么轻松。“有啊，但是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胜算，也要为那百分之一留点后路，就这样说定了，等会我去给李管家打个电话，让他把相关文件都准备好。”秦鸢搓了搓自己胳膊，“还挺冷的，我们先回去吧。”虞辞暂时压下嘴边的话，跟秦鸢一起上车。“可是你明天不是要和黎酒拍戏吗？”坐在车上，虞辞还是忍不住问道。“嗯，你们办过户很快的，等你们结束去找我，也不会耽误时间。”秦鸢其实就是不太想让虞辞在旁边看着，就算没有亲密戏，那也是演得要结婚的情侣，戏里和戏外虞辞很多时候是分不清的，就像很多人都分不清。虞辞听秦鸢这样说，才稍稍放下心来。因为今天早上起得早，俩人回家之后就挺晚了，洗漱完秦鸢打完电话就困得不行了，毕竟明天秦鸢是个还要在凌晨四点起来的人，两人也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交代虞辞在家里等李管家，秦鸢坐在保姆车上先走了。虞辞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路的拐弯处，突然有些无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秦鸢和虞辞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形影不离，秦鸢的身影会一直保持在虞辞的视线内，现在突然看不见了，虞辞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从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虞辞始终谨记师父的教诲，君子之交淡如水，和任何人的交往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还明白那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行走江湖，聚散随缘，哪来这些的牵肠挂肚，可是秦鸢是个例外了，她打破了自己的所有距离与规则，就像现在，她刚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自己就开始想她。站在路边良久，虞辞一直等到天光大亮，等到另一辆车停在她面前。虞辞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下来的却不是秦鸢，而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笑容谦和，“是虞小姐吗？”“正是，您是？”虞辞大概能猜到来人的身份，和昨天跟秦鸢打电话的声音一模一样，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问一句。“鄙人姓李，是秦家的管家，小姐让我来接虞小姐，虞小姐等很久了吗？”李管家虽说称呼是个管家，但是他的身份远远不止这么简单。“没有，刚出来，麻烦您了。”“哪里的话，虞小姐请吧。”李管家话音落，司机帮忙打开了后座的门。“您先请。”毕竟是老人优先，虞辞对李管家也是客气有礼。两人前后上车后，司机开车。李管家和虞辞坐在后排的两边，中间是一份文件，两人谁都没有多说话，李管家也没有多问，只是让虞辞签了几份文件后，给她详细介绍了一下具体情况。虞辞这边安顿好了，秦鸢那边也早就到了片场，黎酒甚至比秦鸢到得更早，已经画完了妆。因为剧本的改动，黎酒的衣服也换了一种风格，没有那么的成熟性感，依旧是红裙，与之前相比更多的是青春热情似火的那种感觉，相对来说保守了很多，但却正好更适配黎酒那张青春靓丽的脸。秦鸢的衣服也还是白色的，只是成了那种随意又清冷的白裙，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也抵不住的仙气飘飘。“奇了怪了，”柳如星看着换好衣服的两人，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感觉没什么cp感呢？这配色也没问题啊，昨天的化学反应多好啊。”众人也有同感，不过转念一想，也可能是昨天的印象太深刻，今天多少就有点没那么激烈，一时还不能从昨天的印象中跳出来。黎酒听见柳如星的话，余光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秦鸢，秦鸢正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当指尖陀螺转着玩。“知道问题了，”柳如星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两人面前，拿着秦鸢的手搭在黎酒肩上，然后把黎酒往秦鸢怀里一推，“小黎你不要太紧张，放开一点，老秦你也别太严肃，温柔一点，你们这好像把不熟写脸上了，能拍出来什么cp感？”黎酒其实没比秦鸢矮，秦鸢净身高一米六八，黎酒大概在一米六六左右，两人穿着差不多高的高跟鞋，让柳如星这么一凑，黎酒的唇堪堪擦过秦鸢的脸，秦鸢条件反射一躲，才正好避开。“柳狗蛋儿，你想死吗？”秦鸢眉头微皱，收回了自己的手。“拍戏啊大姐，有一点牺牲精神好不好？人家小黎新人都能牺牲，你影后奖杯都拿那么多了，怎么这点还不懂呢？”柳如星突然有点怀念昨天，好家伙，她一句话都不用多说，那镜头简直都拍得用不过来，结果今天换了个人，估计拍一天也没几个镜头能用。黎酒看着秦鸢避之不及的样子，微咬下唇，绞着手站在旁边，一脸自责，“对不起，秦老师，是我没有站稳。”“没事，”秦鸢也不能说什么，都是柳如星的错，抬脚给了柳如星一脚，“还拍不拍？不拍我回家睡觉了。”“拍拍拍，瞅瞅你这破脾气，”柳如星咬咬牙，自己请回来的祖宗，说什么也得供着，“咱从一开始拍吧，大致剧情我说一下，就是小黎倒追秦鸢，然后百般示好，秦鸢不为所动，然后小黎受欺负，秦鸢保护，俩人在一起了，然后就开始甜甜蜜蜜过婚后生活，懂了吧？”“你说的这是剧本吗？”秦鸢拿着自己的剧本，感觉柳如星说的跟自己看的压根不是一个东西，“不是青春疼痛文学吗？她爱我，我不爱她，她死了，我爱她，这才是剧本吧？”“嗯……”柳如星心虚地笑了笑，“昨天晚上我们把剧本又改了，你跑太快，我没撵上你，就忘了说了，不过我想以你的水平，临场发挥也是绰绰有余的，我相信你。”“我弄死你，那为什么我都来了，还不给我真正的剧本？”秦鸢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对方但凡不是柳如星，她现在早就撂挑子走人，对方就等着律师函吧。“给给给，现在就给，前半截是一样的，就是后面一点点改动，咱现在不是都流行甜的，说生活太苦了就想吃点糖吗？我一想也是，我连歌词都改了一下，阳光向上又美好，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嘛。”柳如星连忙双手奉上剧本。秦鸢气得脑仁疼，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始看剧本，她不看完是不会同意继续拍的。“等会！”秦鸢刚坐下，柳如星一声大喝吓了她一跳，“你抽什么风呢？”“就这个姿势别动，”柳如星看着秦鸢随意地窝在休息椅上，搭着二郎腿，一手拿着剧本，一手撑头，上前两步，拿走秦鸢手里的剧本，让人递过来本道具书放进秦鸢手里，“就这样，刚好太阳刚出来，拍个朝霞，拍个她，这是一个镜头，冷冷清清的，然后等一下让小黎从背后抱住你，再拍一个镜头，这样婚前婚后的就都有了，温馨又美好，太合适了，来，快拍！”“我去你大爷……”秦鸢现在都想把书磕柳如星的狗头上。“眉头可以微皱，眼睛看书看天都可以，但是不要看镜头，来，快快快，朝霞可不等人！”柳如星怎么会给秦鸢骂她的机会，立刻让摄影师开机。秦鸢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在镜头前立刻进入状态，视线落在书上，眉头微皱。“好嘞，就这样，”柳如星看着这个镜头拍完，立马再接再厉，“小黎，你站在秦鸢后面，弯腰抱住她，然后拿个糖过来，小黎你把糖放进秦鸢嘴里，弯腰去亲吻她，最后拍一个书掉在地上的镜头，就可以了知道吗？”忍无可忍了，秦鸢把书一合，柳如星见状立刻冲上去，摁住了想要起身的秦鸢，“祖宗，借位，借位！小黎到时候会挡住摄像头，借位就行，不用真亲，理解一下啦，就当救我狗命！”“你不这样拍也能活命，让开。”秦鸢是真的不知道柳如星怎么了，这一而再，再而三太过反常。“你跟我来。”柳如星看劝不住秦鸢，直接把人拉起来，往旁边的茶室走去。秦鸢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了过去。进了茶室，关上门，柳如星不再掩饰，愁容满面，“秦鸢，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柳家那些人知道他们当初对不起我，所以一直怕我反咬他们，一直在打压我，企图让我没有翻身的余地，我本来走海外路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需要人脉，黎氏主营国际，他们可以帮我，我之前一直在想该怎么搭上黎氏这条船，直到黎酒主动找到我，说她想跟你拍戏，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你利用我？”秦鸢甩开柳如星的手，语气冷凝。“是，但只是拍个戏而已，黎家对黎酒这个小女儿特别宠爱，他们已经答应了，就靠这一张专辑，就可以帮我打开海外主流市场，我有私心，但是和黎家交好这对我们都有利，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柳如星殷切紧张地看着秦鸢，眼中没了以前的任性狂妄与目空一切，取而代之的是战栗和恐惧。“秦鸢，才华在资本面前不值一提，我曾经也以为自己与才华可以和全世界抗衡，但是我站得越高才越发现，他们想要毁掉我有多么简单，我就算有再强的吸金能力，赚再多的钱，只要被他们盯上，我就只是待宰的鱼肉而已，鱼肉再多，也敌不过刀，我年少时轻易放弃的东西，现在都化成刀，砍在我身上了。”长久的静默，秦鸢看着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柳如星，曾经的她有多意气风发，有多恃才傲物秦鸢是知道的，可是现在呢？“为什么不跟我说？”秦鸢不用想也知道柳如星到底经历了什么，在这个最鱼龙混杂，风口浪尖的圈子里，如果没有能保驾护航的船，早晚有一天会被吞噬得渣渣都不剩。“跟你说了有什么用？你现在没有秦氏的实权，秦蓬和你又势不两立，我总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吧？”柳如星苦笑，在旁边的椅子上颓废地坐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怎么会出此下策。“就算我没有实权，也不是不能帮你，黎氏不一定信得过，你如果信我，将公司并入秦氏，我一样可以帮你，如果你信黎氏，他们未必不是将你单纯当成个摇钱树，我虽然也是把你当摇钱树，但也能保你一路亨通，不会卸磨杀驴。”秦鸢跟柳如星打开天窗说亮话，“全看你信谁。”要说实力，秦氏还要是黎氏强上一头，秦氏的构成成分很复杂，国内外的势力错综复杂，就算在现在秦氏内斗不断，争权夺势中，也没人敢随便来觊觎。柳如星内心也在挣扎，秦鸢说得没错，就算搭上黎氏，想要寻求他们的庇护，也得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但是黎氏现在刚经过权力交接，正是平稳的时候，而秦氏眼看着内斗在即，胜负难料，这种动荡的局面明显很难让人放心。“我信你，我选秦氏。”柳如星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做选择的一天，毕竟之前自己是单打独斗，得罪了不少向她抛来橄榄枝的人，后来被柳氏等联合针对，更没人愿意接手她这个烫手山芋，毕竟一个音乐人的价值是有限的，为了她一个人跟柳氏那群对上，怎么看怎么亏了。只有像秦氏黎氏这种超过柳氏，柳氏不敢招惹的才可能会考虑她，而这样的是少之又少。“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秦鸢拍了拍柳如星的肩膀。“翠花儿，你跟我交个底，你是不是特别有把握能赢？”柳如星也重新燃起希望，期待地看着秦鸢。“没有啊，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死了，秦氏也不是秦蓬一个人的一言堂，上层闹得跟屎一样，也不会影响到你，要是上层闹起来，整个集团就互相攻击，乱成一团，那秦氏早倒闭了。”秦鸢的安慰很实在又不那么让人放心，柳如星眨眨眼咽了口口水，她好像上了一条贼船。“翠花儿，虽然我决定去秦氏了，但是我们还是不得罪黎氏的好，所以这戏还是得拍，这回你说了算，别把小姑娘得罪哭了就行，行不行？”柳如星看着秦鸢要出去，立刻站起身来跟她商量。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眼下的合作告吹了，还是得考虑考虑未来。“我明白，你少说话就行了。”秦鸢拍拍柳如星的背，“走了。”重新回到片场，这一会的功夫朝霞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黎酒看着两人出来有些紧张，生怕下一刻秦鸢扭头就走。“继续，”秦鸢走到黎酒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趁着朝霞消散之前，端上来一盘甜点，对视代替了吻戏，也算是完成了这个镜头。没有柳如星在旁边硬凑，一切以秦鸢说了算，片场的气氛顿时没有之前那么冷凝，以一种很松弛的状态拍得还不错。国内版要体现的就是真善美，这个倒是很简单，让人在庄园竹林小道上喷上薄雾，秦鸢在中间走着，黎酒还是按照之前的设计，进行围绕着秦鸢的独舞，秦鸢前面视而不见，在最后的时候，黎酒脚崴往旁边倒下，秦鸢伸手，完成了个双人舞的结束动作，这前半截就算拍完了。“这有点草率吧？”柳如星小小地提出一下意见。“后期再加点甜甜圈，棒棒糖，跟童话镇一样的那种感觉不就好了吗？而且我看小黎的舞蹈确实不错。”秦鸢招招手，“下一个，让伴舞上吧，我记得那边是不是有个结婚的场景？从这边一边跳着去那边，然后再去下一个场景，相信我，一上午的时间，足够了。”柳如星敢怒不敢言，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这好像动画片真人版的风格，真的可以吗？秦鸢也不是敷衍柳如星，她很切实地实践了柳如星给她的最新版剧本，那种大团圆，美满幸福，就像童话里一样的感觉，这样也正好跟国际版呼应啊，国际版是□□，国内版是阳光童话，各自符合相应的市场。继续开拍，黎酒热情的舞蹈确实很加分，还在舞蹈中加了一个换装的环节，一个旋身，穿着红色的公主婚纱出现，娇羞地将手搭在秦鸢的手上。柳如星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竟然也觉得还不错，秦鸢的演技确实在线，情意绵绵的眼神也是可以演出来的，黎酒的脸红和娇羞根本不用演就自然流露，意外很和谐。可以的，后期再加上一点剪辑，基本完美。婚后部分也让秦鸢给改了一下，那种家常确实没什么新意，干脆改成了舞蹈和著名景观转场，换而言之，全靠后期，临时扯起来一大块绿布，拍完了剩下的部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秦鸢自己拉响了彩带，“恭喜杀青。”柳如星想哭又想笑，“我头一次听说歌为了配合mv改来改去的，我这一改，还不立刻成童话摇篮曲了？”“往喜庆明快的方向改，改吉利一点，说不定人家结婚的时候还会用你的新歌呢，那传唱度多高啊。”秦鸢给柳如星指了一条明路，“对了，等回头签了合同，后期的事交给我那边，有很专业的后期特效团队，放心吧，绝对不会出岔子。”“不信你我也没有办法了。”柳如星狠狠心，宣告杀青。这边彩带还没放完，秦鸢刚忽悠完柳如星一回头，就看见了刚过来的虞辞。虞辞对现场这个情况也是一头雾水，怎么好像都结束了的样子？秦鸢看见虞辞，刚才的清冷疏离顿时烟消云散，自己走到了虞辞身边，笑得眉眼弯弯，“都办妥了？”虞辞点点头，有些迟疑，“你们这是拍完了？”“结束了呀，我们可以回家了，我肚子都饿了。”挽着虞辞的胳膊，秦鸢歪歪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站在不远处的众人就这样看着秦鸢挥挥手，潇洒地走了。黎酒也懵了，她刚才想邀请秦鸢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就跑了，只能回过头来看向柳如星，“柳姐姐，这人到底是谁？你不是说她们只是朋友吗？”“是啊，她们就是朋友，那是你秦老师关系最好的朋友，连我都要退居其二。”柳如星认真地点点头，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已经到位了。“柳姐姐，你这样做我哥知道吗？”黎酒怎么会听不出来柳如星的意思，一种被耍了的怒气让她不再保持表面的客气，略带威胁地看着柳如星。柳如星从小到大什么人都没见过，怎么也不可能被一个小孩吓住，面上笑容不变，抬手揽住黎酒的肩膀，“小黎啊，你知道刚才秦鸢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她最讨厌别人用不正当的手段靠近她，尤其是威胁她，你给姐姐帮了大忙，姐姐记在心里，也给你指条明路，喜欢你秦老师呢，用粉丝的身份去追比用黎小姐的身份去追容易，言尽于此，替我跟你哥带句好，还有，片酬等会我会打到你帐户里，你秦老师说了，我不能占她粉丝的便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