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Chapter 57
作者:楼海      更新:2022-03-20 02:50      字数:5346
  第53章

  纪有初过去几年的桃花一直稀疏,这一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这杆早就黯淡无光的枝头上居然冒了这么多朵花。

  这让人到底是高兴好呢,还是不高兴好呢?

  纪有初坐了会儿,等大门彻底打开,这才回神说道:“对不起,微言,我没办法回应你的真心,但我真的很感谢你能跟我说这些。”

  李微言笑容顿时凝滞,长长吐了口气。

  “我跟钟屿之间的事真的很难一句两句说清楚。我只想说,我们暂时是遇见了一点麻烦,可能跨得过去,可能跨不过去,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过早的开始另一段感情。”

  李微言开着车子稳稳驶入房子,低声念叨了句:“是么。”

  车后座上两个孩子都已经睡得很熟,李微言把诺宝从安全座椅上抱下来并交到纪有初手里时,他只是咂了咂嘴巴,重新找了个舒服地带就又沉沉睡过去。

  纪有初还记挂着李微言刚刚的那番话,又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李微言却已经调整了过来,多年的律师生涯把他修炼得异常冷静,就连失意也只是短暂而迅速的,他淡淡笑着跟纪有初说:“没事,别放在心上。”

  临走前他还能跟纪有初调侃:“如果真的跨不过去,就来我身边吧。不过一定要快啊,我不一定能等你很久的。”

  李微言大约只是随口一说,纪有初到了家里却还忍不住久久回味。如果不是刻意伪装洒脱,那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唯一原因就是原本便那么喜欢吧。

  要知道纪有初当初那么排斥钟屿,他还不是整天屁颠颠地跟在她后面,找一万种看起来不丢分但又其实很可笑的理由出现在她面前。

  他好像从来都说得很少,但是又做得很多。

  两个人就算是闹崩了,她心里也会有一种踏实感,知道他肯定要再回来。他们就像是有一种默契,你进我退,大不了硬碰硬撞一起,热热闹闹地吵一架。

  但一定有回环的余地。他不会真的生她的气,她也就是怄一抠他,看他一张脸黑沉下来,立刻就会缩回手。

  现在呢?她却不敢再夸下海口了。

  纪有初眼前一遍遍出现他刚刚隐在烟雾后的萧索的身影,淡漠的眼神,还有离开时,冷酷又微沉的步伐。

  纪有初一下就觉得很生气,莫名其妙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那种很生气。该说他是深情好还是薄情好,明明都到门口了,一声不吭调头走掉是为什么?

  既然不准备出现,那就索性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好了。

  纪有初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拿过手机把前几天刚刚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的他,又给拉了进去。

  两个都没正儿八经经历过恋爱的小学生谈恋爱,谈得就是这么累。

  过了一天,纪有初一大早就起来去医院,预备带着欧阳宜跟她爸妈一起回山里。前一晚她跟诺宝打过好几个招呼,诺宝虽然说着不会生

  气,大眼睛却朝着她翻了下。

  纪有初去医院办理出院手续、接欧阳宜去机场、安检上飞机……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机组人员们提前收到她的提醒,都很配合地留出空间,尽量不打扰到他们。

  飞机等着塔台信号的时候,纪有初收到fiona的电话,说是想约她出去吃饭好好联谊联谊:“多久没收到你消息了。”

  纪有初说:“我去不了,送我朋友回家呢,早上刚刚办的出院手续,那个主任没跟你说过这件事吗,我还以为他肯定会照应你一声。”

  “没有啊,没有。”fiona顿了顿,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有初,其实那个医院不是我找的,那主任我也不熟。”

  纪有初完全没想到:“什么?”

  fiona说:“都是钟屿帮的忙,现在各家医院都那么忙,我帮你找来找去只找到个三天后能腾出床位的,后来我旁敲侧击跟杨特助说了下,他们很快就解决了。”

  纪有初:“……”

  明明说好了别人的事不会多管,可是发现不对,还是在第一时间告诉了艾绮,又帮着找到了市里最好的医院。

  fiona问:“你俩怎么回事啊,这种事你干嘛不直接找他,非要我在里面周旋。吵架了?为什么啊?你就不能让让他,他是老板他说了算啊。”

  纪有初原本还陷在思考呢,听到这儿忍不住笑起来:“他是你老板,又不是我老板,干嘛要让着他?”

  fiona赶紧哄着:“是是是,你美,你说的都对。所以你俩到底干嘛了,你以后还能不能给我吹枕边风了?”

  纪有初可不想再多一个钟岭来骂自己,嘴巴咬得死死的:“吹不了了,你从今以后就死了这条心吧。”

  fiona哼声:“那我还给你打个屁的电话,挂了。”

  纪有初笑着收了手机,一抬眼,欧阳宜正跟她面对面坐着,满脸认真地看着她。她最近恢复得越来越好,加上要回家心情放松,已经越来越少发作。

  现在看着纪有初的时候,漂亮的眼睛里十分清明。她刚刚听到一点纪有初跟旁人的对话,忍不住问她:“你跟钟屿吵架了?是不是被我影响的?”

  纪有初瞥她一眼,打死不承认:“乱说什么呢。”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就是一直都没空问你。以前你们两个恨不得天天腻在一块,发消息打电话都一个接着一个的,最近怎么这么安静了。”

  纪有初随口道:“厌倦了呗,还能天天

  都像热恋吗?”

  “不是。”欧阳宜摇头,小心看了眼她父母,再凑到她身边说:“是不是我跟钟岐的事情影响到你们俩了?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瞎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纪有初垂着眼睛,知道她说的是她嘲他们串联起来要把钟岐搞下台的那些话。纪有初摇摇头:“真的没有。”

  “真当我是傻瓜呀?你最近没有一天是在状态的,问你什么你都是懒洋洋的,以前你俩好的时候,你简直就是

  个窜天猴,每天都是精神饱满的。”

  这倒是真的,纪有初那时候还手疼呢,酒店工作又辛苦,可是脑子里的点子特别多,画画的时候也下笔如有神。

  最近则完全枯竭了,别说是提笔去画画了,连动动脑子构思都不肯做。爱情这东西果然是奢侈品,不仅仅价格昂贵还能削弱人创造价值的能力。

  欧阳宜抓着她手,说:“你不知道吧,我转院之后,钟屿他来看过我的。那天恰好你带我出去遛弯了,他就把东西放下了,还给了我爸妈一些钱和一张卡。”

  纪有初是第一次听:“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欧阳宜说:“我爸妈不认识他,以为他是报社那边的领导。他们晚上跟我说了下,我没在意,那阵子状态也不好,后来就都忘了。他那天给的钱不多,也就两千块,可是那张卡我今天出院时去柜机上刷了下,里面居然有好几百万。”

  欧阳宜从一边递来那张卡,说:“你还给他吧,这么多钱我不能要。这件事又不是他的错,要给钱也是钟岐那个浑蛋给,我怎么能要他的钱。而且我都给你们添了这么多乱了,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又掉链子,我现在把钱拿了,你以后在他面前要多尴尬啊。”

  纪有初听得心内感动,立刻张开两手抱了抱欧阳宜。之前的欧阳宜完全被畸形的情感冲昏头脑,几乎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人,现在这个终于恢复到她曾经的样子,还是那么善良又可爱。

  纪有初把那张卡塞到她的怀里:“拿着吧,他虽然没有犯错,但他毕竟是钟家的人,这笔钱不仅仅是他的心意,也是你应得的。你听我的,把钱好好收起来,回去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住得舒服一点,再拿一部分出来孝敬给爸妈,他们在家务农,培养你这么个大学生不容易,你这次身体不好,也是他们过去照顾到现在。”

  欧阳宜连连点头,眼睛却红了:“但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做了错事了,有初,有时候我只要一想起来那阵子的事,就觉得整个人都羞愧得不行。”

  她抱着头,眼泪大颗掉着,纪有初赶紧把她抱得更紧,说:“好了,你知道错了,改了,就行了。你拿着你的这一份,跟你觉得不安想弥补别人,这两件事不冲突。你在我们心里,还是你,我们都盼着你好起来,你不要先自我放弃了。”

  欧阳宜听着拼命点头,不停说着:“谢谢你,有初,要是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天上不堵车,飞机中午就降落到欧阳宜家乡的机场,但这儿距离她家还有最少四

  个小时的车程,其中一半都是山路。

  纪有初刚一上车就跟诺宝视频,他才刚刚吃过午饭,哈欠地连天说想睡觉。

  纪有初怕他积食不消化,哄着他转移注意力多玩一会儿,中间夹带私货地问了句:“爸爸怎么没过来?”

  这一招意外地很灵,小家伙奶声奶气地来了句:“谁知道呀。”他满肚子都是埋怨,说:“大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这又是从哪学来的?

  关

  了视频,她猛一抬头,忽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不行,赶紧不敢再看手机,乖乖把头摆正了,催促自己赶紧睡一觉。

  醒过来正好到达目的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几栋冒着炊烟的砖房,远处的山峰上一块青一块黄,既没有那么生机勃勃也没有过分贫瘠。

  欧阳宜家里还是平房,但胜在面积很大,三四个房间都很宽敞,前面还围着一个很大的院子,秋天拿来晒稻米谷子是最好不过了。

  欧阳宜晚上跟妈妈挤了一间,纪有初睡她的房间。

  这里的晚上静得能听得心跳声,纪有初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床底下不知从哪钻了个蟋蟀出来,吱吱吱地伴随了她整个清晨。

  纪有初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的,那蟋蟀像是还在耳边鸣叫。欧阳宜问她睡得好不好的时候,她倒是说睡得很好。

  她上午帮着欧阳宜父母收拾了家里,欧阳宜这边给她准备了点山里的特产,一用过午饭,她就跟着之前订好的车子下了山。

  来的时候是有私人飞机的,回去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她买了一张傍晚时分的火车票,晃晃悠悠一晚上,明天早上才能到海市。

  只是没想到他们刚刚下到山麓,突然就来了一阵大雨,挡风玻璃上水流如注,雨刮器已经开到最大,还是很难看得清前路。

  纪有初虽然坐在车里,心却一直咚咚咚在跳,特别怕有人没留神挡在前面,司机一脚油门就碾了过去……--

  还好一切都是幻想,没人这么冒失,司机开车也很稳。只是刚要到镇上,车子突然就被堵在路中央,前面有人说大雨引发泥石流,冲毁了马路,前面走不了车了。

  司机是当地人,一听这消息赶紧赶纪有初下来,说是送不了她去车站,让她自己走到镇上再想办法。他着急要回去,再晚点儿封了路,他也走不了了。

  纪有初完全是莫名其妙,刚反应过来要爬回他车上,他比她动作迅速地进到车里,油门一踩就跑远了。

  纪有初:“……”

  纪有初浑身淋得湿透,心更是湿漉漉的,这种时候怎么怨天尤人都不行,她拿手抹了抹脸,往前面小镇走过去。

  纪有初先在路边小超市买了把伞,顺带问老板哪里能有车子出去。老板回说路都烂了,今天肯定出不了镇子,要她去镇上找家旅馆住下来。

  既然出不了镇子,又没办法上山找欧阳宜,纪有初只好听天由命,跟老板问了

  旅馆的位置后,一路摸索过去。

  纪有初对这儿人生地不熟,今天又是穿的一双高跟鞋,等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找到旅馆,外面的天都黑了下来。

  旅馆已经有点年头了,从墙上积攒的陈年老灰就知道这里的条件不会太好。纪有初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时,还是被里面破败的样子给吓到了。

  装潢完全就是七八十年代的风格,空气里飘着一股阴湿发霉的气味。木头床的四个角几乎烂了,床单洗得完全褪了色。/--

  向着外面院子的窗户还是那种老式的往外推的,撑得东西早就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了,纪有初刚刚把它推开一会儿,窗户就被风吹得砰一声关上。

  纪有初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动它。

  最让人头疼的还不是这里的装潢,是房间里没有洗澡的地方。纪有初出去问了前台,穿着便服的大姐睨了她一眼,随手往外一指,说:“那边有澡堂。”

  “……”纪有初想了想,还是没勇气出去,讪讪回到房间,打了两瓶水,准备用架子上的水盆兑点水洗洗算了。

  她把房门锁好,窗帘拉得紧紧,这才略略放心地脱了衣服,赤`身`裸`体踩在自己已经被水泡得变形了的高跟鞋上,

  才刚刚用水擦过上半`身,房间里的灯突然熄了下去,顿时屋里屋外陷入一片黑暗,密集的雨声如同砸在耳膜上。

  纪有初吓得喊了一声,拿着毛巾的手按在盆里,几乎把水打翻下来。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来,一个男人声音粗哑地喊着:“没事,停电了。”

  纪有初惊魂未定,又被这声音给弄得七上八下,她扁了扁嘴几乎要哭,转着眼球惊慌失色地来回打量着黑暗,莫名就觉得有一点委屈。

  但也就是一点,成年的一个标志就是能极大程度的控制自己情绪,怕也不说怕,难也不说难。单身母亲这么恐怖的事,还不是坚持下来了?

  纪有初定了定神,把盆里的毛巾洗了洗,刚准备要拧干,木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

  她这次才是如惊弓之鸟般被狠狠吓到了,虽然没再喊出声,两脚却扭了一下踩到水泥地上,脚底板被细小的沙砾磕得生疼。

  她把放床上的睡裙拿过来套着,确定敲门声还在继续后,问了句:“谁啊?”又刻意把喉咙放得老大,说:“老公,有人敲门,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门口敲门声这时忽然停住。

  纪有初将手按在胸口,缓而长的深呼吸着,腹诽这人是被她的“老公”给吓跑了?敲门声这时候却又响起来:“过来开门,是你老公。”

  声音低沉但醇厚,大提琴似的,厚重到让她整个心都平放了下来。

  纪有初想也没想,赤脚跑过去开门,再用力跳到他身上跟他紧紧拥抱,像是心里所有的委屈恰好有人能懂,眼泪立刻就像外面的雨似的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