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作者:岁见      更新:2023-05-01 17:31      字数:3029
  温辞还记得那天,下午的时候天空忽然阴了下来,远处一声声闷雷,狂风乱作。卷子被吹得乱飞。她起身去关窗户,却不防夹到了手指,很重地一下,痛得她没忍住长嘶了一声。温辞起身去外边冲了冲手指,走到客厅拿出急救箱打算做个简单的包扎。柳蕙和温远之突然从书房走了出来。“手怎么了?”柳蕙走近了,很快判断出伤处的来源:“被门夹了?”“不是,是窗户。”“你那房间的窗户是有点涩了。”柳蕙跟温远之说:“回头你去看看。”温远之:“知道了,手没大事吧?”柳蕙说:“没什么大事,也没伤到骨头,喷点药包一下就行了。”温辞坐在那儿任由柳蕙操作,屋外的风更大了,从阳台吹进了客厅,温远之起身去关了窗户。窗户合上的那一刹,温辞听到了外面的闷雷声,低头一看,手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柳蕙却还握着她的手没松:“小辞,爸爸妈妈有事跟你商量。”风声呼啸,带着诡异的声响回荡在客厅里,温辞蜷起手指,默默将手收了回来:“什么事?”柳蕙看向温远之。温远之跟着道:“爸爸学校的汉语言专业,明年上半年有自主招生的名额,我跟你妈妈觉得你既然都要读师大,不如就提前走自招,压力也不会那么大。”雨还没落下来,温辞却好像已经站在了暴雨里。她张了张唇,第一下竟然没发出声音,忍着异样咳嗽了一声才说:“这是通知,还是商量?”温远之笑:“当然是商量。”“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参加呢?”温辞看看温远之,又看向柳蕙:“你们答应吗?”柳蕙唇角一抿:“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要考师大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温辞扣着手上打着的结,没有说话。“是不喜欢这个专业吗?”温远之试图商量:“要是真不喜欢,等考进去了,大二也可以再换专业。”温辞只是摇头。柳蕙突然怒了,站起身说:“那你到底要怎么样?爸爸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还要怎么样才算满意?”“什么是为我好?”温辞感觉自己被柳蕙点着了,她忽地站了起来,不受控制地说道:“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满不满意你们又什么时候真的在意过?你们只不过是在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去填补自己内心的恐惧——”“啪!”柳蕙的一巴掌彻底打破了母女俩之间摇摇欲坠的平静,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事由不得你选择。”“我不会去的。”温辞的半边脸已经肿了,却还是倔强地看着她:“就算你把我绑进考场,我也一个字都不会写。”“你——”柳蕙急促地呼吸着,眼眶通红:“那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一天不想通,你就一天别想去学校!”温辞咬紧牙关,感觉一口气压在心口,她忍了又忍,最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卧室。关门的刹那,窗外雷声滚滚,暴雨落了下来。第19章暴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柳蕙也真如她所说的那样, 将温辞关在了家里,她以为温辞会哭会闹,逼急了也许还会用绝食来反抗。他们已经做好了应对她的任何准备,可柳蕙没想到, 温辞不仅不哭不闹, 甚至一日三餐都比平时吃得还要多一些。她只是不说话了。不主动开口要什么, 他们问什么也不说,只是点头或摇头, 像突然哑巴了一样。“你这样是给谁看?”柳蕙没把她逼急, 自己倒先受不了,“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不管你了吗?”温辞还是沉默地喝着汤, 这几天她虽然吃得多,可人却明显见瘦, 气色也不比平时。温远之到底是更容易心软一些,拉着柳蕙进了书房。温辞听着他们刻意压低的争吵声, 胃里忽然有些犯恶心,起身跌跌撞撞跑进了卫生间。椅子倒地的声音惊动了柳蕙和温远之, 他们匆匆开门走了出来,听见从卫生间里传来的呕吐声,两人都愣住了。“小辞?”温远之走近了,敲了敲门板。温辞拉开门走了出来, 脸色苍白, 神情也有些木然, 也不管柳蕙和温远之, 拖着疲惫的脚步回了卧室。她也没休息, 只是跟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写试卷。温辞没想过用损耗自己身体去达到目的, 那是最不理智的行为, 她一样的吃饭、睡觉、休息。可情绪是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也是无法控制的。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消瘦了。那天,温远之在温辞房前站了很久,看着女儿倔强的背影,他在恍惚中好似看见了温仪的影子。那也是他用心疼爱过的孩子。可是最后,她还是走了。温远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么用心地爱着难道还不够吗?他惶惶地站在那儿,忽然看见温辞好像拿了什么在手上比画,心头一阵大乱,“小辞!”温辞被父亲突然地出现吓了一跳,手上没注意,小刀在食指上划了一下,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嫣红的血滴在黑白分明的试卷上,像是地狱里开出的一朵花。“你……”温远之走近了才看见她是在削铅笔,可心头却始终盘旋着一团恐惧的阴云,“快出来,爸爸给你处理下伤口。”温辞没有反抗,也不想说什么。柳蕙被温远之地动静惊得从卧室里跑了出来,看到温辞手上的伤口,她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温远之抢在她开口之前说道:“怪我,没看到她在削铅笔,吓到她了。”柳蕙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偏开头抹了下眼睛:“我来吧。”温辞像个布娃娃,由着他们摆弄,伤口淋了酒精消毒,温远之忽然抓住了她另外一只手,安慰道:“别看,一会儿就好了。”前年夏天,温辞跟褚让去爬山,意外中暑摔伤了腿,当时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温远之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安慰。温辞忽然鼻子一酸,却始终紧抿着唇没吭声。伤口不深,只是很巧,跟上次被窗户夹伤在同个位置,柳蕙依旧打了一个小结。“小辞。”柳蕙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忽然也有些累了:“你要一直不跟我们说话了吗?”温辞垂着眸,依旧是沉默。柳蕙像走进了死胡同,前后都是绝路,她跟温远之有同样的恐慌,也有同样的茫然。温仪是她没法愈合的心病。温辞是她恐惧会发生的新伤。她忧心、焦虑,最终积郁成疾,彻底病倒了。温辞的心不是石头做的,看到柳蕙这样,她也不好受,整日整夜在床边照顾着。柳蕙抓着她的手,在睡梦里还在流泪。温远之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给温谨之夫妇打了通电话,没讲几句那边就要挂了说现在过来。他放下话机,看向窗外。雨停了。天也晴了。林素和温谨之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温家,林素先去看了温辞,也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跟你大伯都还没吃东西,你去给我们买一点?”温辞猜到他们可能有话要说,点点头:“好,你们要吃什么?”“都行,你看着买。”林素拿出钱包递给她:“多买些,等会儿你哥哥也要过来。”“好。”温辞跟着林素走出去,跟温谨之打了声招呼,温远之见状还要问,被温远之拉住了。她当什么都没看见。走出去门还没关严,温辞便听见温谨之在训斥温远之:“柳蕙糊涂,你也跟着犯糊涂,怎么能把孩子关在家里?”温远之没说话。温辞松开了关门的手,站在墙边没动。隔着没关严的门,她还能听见柳蕙的哭声,她不停地反问这样还不够吗?都已经那么爱了。哭声持续了很久。林素突然也哽咽着说:“难道我们不爱温仪吗?”当然爱。只是爱错了。“我的错已经来不及弥补,可你还有机会。”林素说:“小辞不是谁的复制品,也不是任何人,她只是温辞,是你们的女儿,你再这样错下去,她只会成为第二个温仪。”柳蕙哭着说她怕啊。温辞眼眶一阵泛酸,低头深吸了口气,没再听下去。……当晚,柳蕙很早就睡下了,温辞跟温远之送走大伯一家,温远之忽然说:“陪爸爸散会步?”温辞点了点头,又说:“好。”温远之笑了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都不跟爸爸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