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香葱这天, 隔壁那几个过年可以回家的研究生们开心的不行。

  尤其是那个家在东北的胡小可，嘴里还唱着秧歌的歌儿呢, 满嘴的大碴子味儿，林北亭在一边看着, 生怕什么时间突然就原地扭起秧歌来。

  大家伙儿一起欢欢乐乐的收香葱，干活儿虽然很累，但大家一起相处的很好，说说笑笑也就不觉得艰难了。

  更何况这群基本上都是从艰苦日子里过来的，谁家还没种过地不成？

  这些研究生中, 大半是川省本地人，还有一些来自各方，一个带着明显西北口音的道：“你们是不晓得，我们还有个专门的假放去收核桃呢！

  核桃收获季节得人爬上树，拿着个竹竿一点点的把书上的核桃敲掉下来, 俺们那边山更多，还陡, 每年都有人打核桃掉山沟沟里, 只有运气好的能活。”

  戴兴怕这么严肃的话题, 赶紧转口, 吧唧着嘴，像是回味什么，道：“可是焙熟得核桃真的好吃啊……”

  那人笑起来，道：“俺们那边得特产！等明年来了给你们背两袋。”

  跟这群学生们混久了，林爱国心态也跟徐老一样的年轻起来, 他笑着道：“也给我带几个尝尝。”

  那人笑道：“忽略谁也不能忽略林叔你呀！”

  戴兴闹起来：“那你想忽略谁啊？我嘛？！”

  林北亭作怪，道：“兴哥，小圈圈捶他胸口。”

  “哈哈哈哈！”

  足足两个山的香葱，光是收都收了一天半，完全超出林爱国的预期，剩下那半天大家伙儿一起在林家帮着清洗干净晾着。

  林家地方不够，徐老大掌一挥，带着学生们往他们那边院子里去，两边开工，效率蹭蹭就涨上来。

  夜里忙完，第二天一部分学生就可以回家，有些要赶凌晨的火车，林爱国便连夜抱了几个大桶的葱油酱，让学生们自己去分。

  第二天，林北亭就亲自去找粮油店的老板一起往家里大批量的运菜籽油，林北亭把串串店那边的摩托三轮车骑着用，直把粮油店的老板眼红的直嚷嚷：“我明年开春也买个你这样的使使。”

  林北亭的摩托车跑的快，运的最多，俩人半个上午运了将近五十桶的油，可把粮油店的老板累到坐在林家院子里休息起不来。

  将军怕生，林家要是稍微一有个风吹草动，它就躲起来，可今天上午实在是躲了太久啊，这会儿将军也躲疲了。

  于是，粮油店老板的嘴巴越张越大，最后食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将军：“这就是你家的国宝啊，咋这个大？”

  作为一个内地偏远落后的小县城，尤其是县城里面还没有什么产业支柱，基本上平常人家家庭都不宽裕，就算是能看见电视，也多是二十吋那种小的，很难对一个具体事物产生足够的认知。

  这会儿，粮油店老板已经被将军一米多的个子给惊到了，瞧瞧那跟他大臂一般粗的四肢，瞧瞧那跟他巴掌差不多大的熊掌！

  “还没长成呢。”林北亭随口一句。

  “啊？！”粮油店老板很难想象这熊猫要是长成了到底是个啥样，那不得跟个山里的熊瞎子那样啊！

  想想村里传说中一熊掌一壳子脑浆那血腥的画面，粮油店老板就忍不住牙齿打颤。

  将军不待见粮油店老板，纯粹就是在它眼中，林北亭就是跟这家伙一直往外面跑，根本就不搭理他的，见这家伙还赖着不走，将军就急了，连滚带爬的跑到林北亭身边，熟练的抱上大腿，冲着粮油店老板：“哼！哼！”

  “！”粮油店老板惊了。

  “隆重介绍一下，这是咱们郭嘉的国宝大熊猫将军，擅长吃喝拉撒睡玩和抱大腿，尤其擅长‘嘤嘤嘤’。”林北亭随手抓了把将军的脑壳，把它的呆毛带起来。

  显得更呆了……

  “呃……”粮油店老板许久都说不出话了，震惊的态度无比标准。

  尤其是从林家出来，他还是一脸合不拢嘴的样子。

  这一天里，隔壁的研究生们就走了大半，剩下只有四五个学生，外加一个徐老，据说过年这段时间县警察局会派人过来轮流值守，以代替回家过年的学生们。

  林北亭去隔壁家取香葱的时候，听到徐老在跟那边打电话：“咋地，我这边值班还成香饽饽了？”

  “争个啥啊，赶紧排了班过来，今日院子里学生们走了好几个，附近游手好闲乱逛的村民都变多了哩，要是国宝出个什么意外咋整？”

  “对对，尽量下午就到岗，不耽搁我们这边巡查……不好分派就抽签呗……”

  为了迎接千禧年，全国到处都在严打，尤其是现在快到过年处，更是抓的紧张，而这山村小县城的人均文化水平又不高，反正大家伙感觉现在的警察越来越“中用”了，就屁大的小事儿找警察。

  更是忙上加忙！而且还天天都是屁事儿忙的那种。

  这样，林北亭这边值岗的事儿贼少，相处的人们还年轻有话题，动不动到林家劳动一番，再来个大庆祝吃吃喝喝，多自在的活儿啊！

  谁不抢着过来？

  关于炸葱油酱这事儿，倒是人人都有自觉，在林家开火炸制的时间中，基本上都没有故意上门叨扰的。

  林爱国倒是想藏着掖着，竟也白白担心。

  更让他想不通的，就是这葱油酱不过就是这么几种材料，为啥各处仿制自家的酱还仿不出来呢？

  时间就在忙忙碌碌中过去，林家足足花了三天半的时间才把全部的葱油酱炸制完毕，现在林家院子里到处都是桶装的葱油酱，不住人的房间已经全堆满了东西，林北亭便叫郭松找人开货车过来，把往后半个多月的酱都先拉走，才勉强腾出一部分的空间。

  就在林北亭他们忙着做酱的时候，清河市九中那边的葱油面馆分店已经开业。

  有着清大和云莲县城里面人们的口碑发酵，那边的分店一开，当日流水就破了八百，从早上开店到晚上九点，简直都没闲着。

  要不是郭松担心新招来的人不够熟练导致耽搁卖面，从清大那边抽调了两个熟工到那边帮衬，根本忙不过来！

  原本清河市里的人们都是听说清大后街有一家葱油面馆做的特别好吃，只是不方便去尝，只有少量的人会凑着工作日过去吃——因为一放假，那家店人挤人，挤进去艰难的很呢！

  现在终于在市区里开了分店，原本不好意思或者不方便去清大吃饭的人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这还没彻底松开呢，到店里一看，全特么的人！

  别说找地方坐了，就连排队都长的看不见灶眼儿！

  李晓燕是九中的一个普通化学老师，很平常的一个人，过了很平常的半辈子，她的人生没什么闪光点，同样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天崩地裂的事情。

  李晓燕原本以为她的人生就这么平淡如水的过去的。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自打她上班的学校外面开了一家面馆，整个生活都变得水深火热。

  首先是自家儿子，他正好今年上初三，就在九中，由李晓燕当班主任管着自己儿子。

  今天早上，李晓燕尤其生气，因为儿子早早起床没有背书，而是吆喝着要跟同学吃饭，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儿。

  接着又是丈夫，他也破天荒的早起，借口说他要跟老同学出去约饭吃。

  李晓燕不待见丈夫的老同学们，没别的原因，他们都抽烟。李晓燕是个对烟草过敏的体质，而这个时代的体制内中年人，混场子都要喝酒抽烟，是以她从来不跟丈夫一起出去吃饭。

  今天早上，李晓燕原本煲了一夜的绵粥，只有她一个人吃。既然只有她一个，李晓燕也懒得炒菜了，蒸一个馒头，就着咸菜随便对付两口，吃饭的时候一直心理叨念着准备怎么教训不早读的儿子。

  可到了学校，李晓燕东等西等，直到上课五分钟，儿子才喘着粗气迟到。

  上着课，尤其还是期末关键时期，李晓燕憋着一肚子的火儿，准备下课把儿子拉办公室里好好教训一番。

  可等到揪着那小兔崽子的耳朵进了办公室，一问原因，合着是去吃什么葱油面了？

  她正松松围脖准备上手揍呢，旁边一老师探过来半个身子，笑着道：“看来你儿子挺用功，我早上早起半小时都没能顺利吃上呢，刚才签到迟了半节课，你儿子才迟到五分钟，算是很不错的啦！”

  李晓燕还没继续说什么呢，旁边的又一个老师扭过来，道：“嗨！别说，我今早也迟到了，不过那家葱油面是真的好吃，名不虚传啊！”

  一说起那家葱油面，办公室里的老师顿时就热络起来，拉着李晓燕七嘴八舌的各方强烈安利。

  没一会儿，就到了上课时间。

  李晓燕看着垂头丧气的儿子，心里的火窝着，道：“你先回去上课，中午再教训你！”

  可到了中午，李晓燕回家，丈夫拎着一碗面端到桌上，胖胖的脸上绽放的笑着，道：“今天早上我们都没吃着葱油面，只能半晌里去买着吃了。嘿！别说，真好吃，没亏着早起饿肚子……

  我中午回来的时候也给你拎了一碗，你尝尝，诶别说，我十点五十去排队，还等了十分钟呢。”

  看着妻子脸上表情纷乱，他催道：“呆个啥？快来吃，要凉了。”说完，就把筷子塞到李晓燕手里。

  李晓燕被丈夫推着到餐桌旁，刚把塑料袋打开，就闻到了强烈的葱香，伴着面的麦香，让人闻着就口水直流。

  吃一口……憋了一上午的气，烟消云散，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