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作者:李思危      更新:2023-05-01 13:45      字数:4756
  一滴泪落下。然而灯光黯淡, 镜头也给了全景,没有观众看见。对于哭不哭这件事,柏灵曾问过童然,后者只告诉她, 你不用刻意哭, 也不用刻意忍住, 让情绪自然发生。所以柏灵不再去想观众能否看见, 也不担心是否太克制或者太过火。她只是突然想哭。“小姑娘演戏很灵。”前·娱乐圈·金牌经纪人·辛雪女士如是点评。杨信年还沉浸在剧情中,心不在焉地点头:“可可演技确实好。”辛雪:“……”能不好吗, 21岁的影帝呢。辛雪想到童然昔年的风光, 一时有些遗憾。可当舞台幕布拉上, 观众们如梦初醒般开始鼓掌, 甚至相继起立以示尊重时,她心里那点遗憾又稍纵即逝。她想, 未来的童然, 一定比过去还要风光。以魔术师的身份。然而就在这时,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我操”, 一度盖过了掌声。被童然选中的幸运鹅寸头先生,的的确确是个很胆大的人,一场魔术看下来, 他除了惊叹于种种惊人的效果,并不觉得害怕。他也不明白别人为什么怕,明明一点血腥的画面都没有!寸头先生很喜欢童然的表演,也得意洋洋自己有幸成为童然的工具人, 在鼓掌的间隙又看了眼“纪念品”……“我操!!!”照片上, 他酷酷地扬着下巴, 睥睨众生。而他身旁,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人影。人影耷拉着脑袋,穿了一件染着血的军绿色衬衣……【艹!吓死老子!】【都完结了大可不必再上番外,谢谢。】【啊啊啊啊作为半业内人士我终于有个能看懂的魔术了!双重曝光!】【如果是双重曝光,刚刚显影时就会出现呀?】【……fe,我还是一无所知。】观众们看不到寸头手里的照片,但评审那儿还有一张。张小莉短促地“啊”了一声,便将照片展示给镜头——合影堆里最后排靠边角的位置,同样出现了哥哥的鬼影,一颗只见头发不见脸的脑袋正正好耷在徐修平肩上。徐修平:“……”尽管心里瘆得慌,徐修平并未因此而气恼。但在给童然打分时,他还是打出了十位评审中的最低分。只是再低也有限,客观事实就在那里,观众反响也明明白白,他不敢再像协会交流赛时那样明目张胆。当主持人报出“9721”的高分时,剧院里掌声如雷。徐修平苦苦一笑,下意识去看徐柳,却发现徐柳已经不在座位上了。“童然呢?”徐柳一路追去后台,却不见人。有候场的魔术师回说:“听完打分就走了。”徐柳拧眉:“知道他去哪儿了吗?”那人摇摇头,忽地讽笑了声:“人家可傲着呢,根本没理我们。”傲吗?或许吧,否则当初也不会选择和徐家硬杠。可想到开赛前童然比的那颗心,以及其它前辈对童然的评价,徐柳不由困惑,童然,不像是不好相处的性子。童然当然不是,他只是很紧张。紧张到不想开口,也听不见有人在讲话。直到得知了自己的分数。9721,全场最高。尽管比赛远没有结束,但他赢了徐柳,也就意味着离单项冠军更近一步。而app仅仅要求他拿到单项冠军。至少,他不会面临被当场宣判任务失败的绝境。死而复生距今四个月,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如影随形。但很奇怪,他好像一直没有太多真实感,很多时候,甚至想不起来威胁的存在。他按部就班地做任务,去习惯新的人生,去喜欢,去热爱,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可今天不一样。当演出落幕,“审判”将至,他终于还是害怕了,那些潜伏在意识深处的负面情绪突然探出爪牙,将他拽入了两段人生里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他待在后台,脑中全是输掉比赛的画面,忽然就想到了当初在死亡体验馆遇到的问卷调查——如果生命只剩下半小时,你最想做的是什么?他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他想表演魔术。“小p,如果我死掉了,你会去哪里?”童然此刻正待在二楼的楼梯间,就像四个月前苏醒时那样,坐在一级阶梯上。他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忽问,“你会寻找下一任宿主吗?”“不会,本程序只能与一任宿主绑定,”app给出一个惊人的答案,“如果宿主死亡,本程序将自主销毁。”童然一怔,“为什么,因为我再也无法为你提供能量?”“本程序从来不需要宿主的能量,本程序只为辅助宿主而存在。”童然沉默片刻,“那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完成任务了呢?最终极那个目标。”“宿主有权利选择。”“选择什么?”“销毁,或者解除绑定。”童然不确定是否能实现目标,也不确定需要多长时间,但他很确定,他不会选择销毁。“那就,祝我们前途光明。”从楼梯间出来,童然的情绪已经平复。路过走廊时,遇见了一直在找他的徐柳。“童然,你是怎么让影子消失的?”徐柳兜头就问。童然停下脚步,歪了歪头,“你觉得我能告诉你?”徐柳哽了哽,“给点儿提示总行吧?”“可以啊,我们交换。”他也很好奇徐柳断沙的秘密。徐柳有些为难,“我那个魔术不是我独创的,版权在徐家,只能告诉你用了道具。”童然无辜地笑了笑,“那我也只能告诉你,用了光效。”有光,才有影。童然只是利用光效创造了无影空间。所谓的无影,也不是真的无影,而是把光源集中在高出,借助类似于伦勃朗式的打光技术,又让墙壁亮度数值与主灯相同,消除了墙上的影子。但地上还有影子,只是地板颜色很深,观众几乎不可能注意到。事实上,绝大部分观众连他有没有影子都不会注意。至于出现在墙上和门上的动态影子,根本就是提前做好的视频而已。应该说,整扇门和部分墙面,都嵌着他提早定制的拼接屏。而他的脑袋能没入门中,是因为有一块活动的屏面,木门厚度也没有大家所见的那么薄,利用几何视觉,足以留出充裕的空间。当然这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节目过程中舞台光相对较暗的前提下。整个魔术原理不难,却很难复制。一是对表演要求太高;二是设备太贵,普通魔术师消耗不起。如果不是邵阙要代童亦辰给原主补偿,他多半也凑不够兑换设备的积分,只能替换方案。不得不说,有时候命运还真是个轮回,兜兜转转,自己攸关性命的比赛和童亦辰也能扯上那么点儿联系,就连剧情的灵感都与之有关。最初写剧本时,他还想过将主角设定为小说家,影子则是书中人,再让二者替换身份。但他不想打草惊蛇,还是放弃了。现在的故事虽然剧情略显平淡,但细节还算饱满,而且他留下了一个温暖的结局。在温暖与惊悚之间,他原本偏向后者,设定柏灵抱着相框唱生日歌时,相框得面向观众,而相框里的哥哥会慢慢地偏头,直至整颗头平放在肩上。这或许会给观众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但少了爱。如果真是生命里最后一场表演,他希望自己的魔术能留下爱。“你很厉害。”徐柳有些遗憾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毕竟“光效”和“道具”一样,都是很容易推导出的线索。但他自己不肯说,也不能怪童然隐瞒,“输给你,我心服口服。”童然含蓄一笑。“但比赛不止一次,”徐柳目光灼灼地盯着童然,“下次——”“下次我会更厉害。”童然不含一丝情绪,仿佛在说某个既定的事实。徐柳:“……”操了!魔术比不过,他连放狠话都比不过?徐柳只想给童然一记中指。两人不欢而散——只是徐柳不欢而已,童然倒是很欢快。他边往回走边刷手机,微信里收到了不少朋友发来的贺电,童然挨着道谢,很快刷到了pretty的信息。【pretty】dedi!你还我命来!【pretty】你现在就去坟场,我和阿伟埋在一起!!!【pretty】和男神一样帅的阿伟!【pretty】男神呢?有没有和你在一块儿?童然愣了愣,pretty的男神……【可可豆】你的月卡不用办了,他今天出国,短期内不会回来。【pretty】嚎啕大哭jpg【pretty】我现在去机场还追得上吗?【可可豆】追不上,中午就走了。【pretty】???【可可豆】。【pretty】艹,你别吓我!我见鬼了?!童然指尖微顿,心里有了个荒谬的猜测。【可可豆】什么意思?你看到他了?【pretty】他在啊,他还问我你什么时候上台!【pretty】但中途不见了……童然根本没看见第二句话,他直接给陆思闲拨了通电话。提示音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童然?”“你来看我比赛了?”童然飞快奔跑,一路冲下楼。陆思闲隔了几秒才开口,“嗯。”“你在哪儿?”“出租上。”童然心一沉,脚步也慢了下来。“回机场吗?”“嗯。”“你不是中午的飞机吗?”“飞机晚点,没事就过来了。”陆思闲隐瞒了改签的事。童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机场播报了起飞时间,“晚到几点?”“凌晨2点。”童然算了算时差,“那你岂不是都没时间休息了?”“还好,”陆思闲顿了顿,“航空公司补偿升舱了,我可以在飞机上休息。”“那你……”童然瞥了眼身旁通往露台的落地门,不知是谁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一片叶子。“那你路上小心。”挂了电话,童然推开了落地门。雨还未停,但已经很小了。丝雨被风卷着吹人廊檐下,沾湿了他的睫毛。他眨了眨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埋头冲入雨中。夜与雨交叠,晕开薄雾。天地都蒙上了一层纱,朦胧了城市璀璨的灯火。陆思闲望着窗外飞掠的霓虹,还有街上来往的行人,不知道他们中是否也有谁,正在和这座城市告别。到了机场,他先提取了寄存的行李,又重新打印机票、办理托运。等折腾完已经11点过了,他还饿着肚子,见安检区排队的人不多,便打算去餐厅打包点吃的。正往店里走,他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陆思闲!”陆思闲一怔,不可置信地回头,就看见了巨幅广告牌旁的童然。直到人来到面前,他才堪堪回神,“你……”“我来送送你。”童然笑着说,“你都来看我比赛了,公平起见,我也要给你送行。”陆思闲盯着他看了会儿,脱下外套,“不冷吗?”童然来得急,只穿了件短袖t恤,这会儿确实有点儿冷,也就不客气地接下了。“怎么不打电话?不怕我走了?”陆思闲问。童然就没想过打电话,如果陆思闲走了,他也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来过。他来,也没有抱着一定要见到人的念头,只是忽然想冲动一回。“哦,我忘了,”童然连理由都懒得编,又问,“惊喜吗?”陆思闲眼中漾起笑意,示意他回头。童然转身,就看见刚刚经过的巨幅广告牌,上面用花体写着一行字:明天,就是惊喜。他心头一悸,故作淡然地说:“差半小时,还没到明天。”陆思闲:“惊喜一般不太准时。”童然抿了抿唇,没忍住笑了。两人一块儿去了餐厅,排队时,童然提起了今晚的演出,又问陆思闲觉得好看吗,他实在怀疑对方是否真看了他的魔术,敢看吗。但陆思闲居然能说出细节,还问他手疼吗?“不疼,”童然活动了一下手指,“练的时候疼,早疼过了。”陆思闲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值吗?”“你呢?”童然反问,“离开家人朋友飞去美国,那么辛苦地训练,你值吗?”陆思闲略一沉默,“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有很多选择。”童然:“哪里不一样?”陆思闲:“我希望渺茫,不得不去尝试。”童然蓦地想起那次在游泳馆,他听见陆思闲与朋友的对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队伍排到了他们,陆思闲开始点餐,童然别过脸,轻轻叹了口气。买好晚餐,童然将陆思闲送到安检区。两人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分开时,童然从裤兜里摸出个密封袋,袋子里装着枚淡墨色的叶脉书签。“送你。”“是什么?”“我自己做的幸运符,每次演出都会带着,很灵。”童然往前一递,“祝你好运。”陆思闲垂着眼,半晌才接了过来,随后,他解下了腕间的祈愿绳,执起童然的手。红绳缠绕在细白的腕间,陆思闲专注凝视着童然,如海雾般的瞳眸里只有他。“童然,祝你前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