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作者:天谢      更新:2023-04-30 11:42      字数:4976
  西燕被他触痛伤心处,恨然道:“我又跑不快,如何逃得了?这回我可被你害惨了!”“我看你全须全羽,还有新衣裳换,惨什么。”吴名不为所动。西燕大哭:“抓住我的是侯府家丁。奉安侯见我长得像你那个‘苏大人’,便将我强行关押在侯府柴房,说留着将来算计人用。他家下人见我天生丽质花容月貌……”吴名抖落满地鸡皮疙瘩,再次后退两步。“……艳若桃李秀色可餐,一个个都对我动手动脚,我实在气苦不过,只好想法子逃了出来。”“侯府守卫森严,你怎么逃出来的?”吴名质问。西燕羞惭难言,但又抵不过他锋利冰冷的怀疑眼神,只得如实招认:“我与后园管事睡了两次,死磨硬缠,让他答应带我出柴房透口气。然后我用砖头敲晕了他,换上他的外衣,拿了管事牌子从后门跑了。”吴名无语,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因为不想被人揩油,就和人睡觉?孰轻孰重?”西燕愕然:“……”恼羞成怒下,跺脚道:“至少我逃出来了啊!不用再受奉安侯那老畜生的气——他有次喝醉了酒,把我当那个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我身上到现在还疼着呢!”“恭喜逃出生天,今后自求多福。”吴名转身就走。西燕在他背后叫:“等等!你要杀那老畜生对吧,我能提供情报给你,帮你杀他!”吴名脚步一滞,恨意与怒火又开始在胸口翻滚,咬牙问:“什么情报?”西燕上前几步,凑近他道:“老畜生两日后要去城西灵光寺,请高僧继尧大师做法事,替他横死的老娘祈福消业。”吴名转头,眼中仿佛刺出凌冽的利刃,欲分辨西燕所言真假。西燕承受不住这股凛然的杀气,吓得脸色发白,呆呆看他。吴名审视了片刻,方才开口道:“要是敢诓骗我,待我从灵光寺回来,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西燕的小尖脸儿于煞白中倏然涨红,又哭起来:“你害我被抓,我都没恨你怪你,还给你提供情报,结果你还要杀我?杀千刀的泼皮!恶棍!王八畜生!良心都被狗吃了呀呀呀呀——”吴名被他“呀”得太阳穴狂跳不止,强忍拔剑的冲动,掠上马车,扬鞭飞驰而去。无人看戏,西燕收了戏腔,哽咽道:“全都欺负我一个琦年玉貌的可怜人……”擦干眼泪,望着大理寺官署的朱红大门,他怔了片刻,又喃喃地说:“方才那个便是‘苏大人’,我哪里像他了?一群瞎了眼的宝货……我可比他妩媚多了。”第六十二章 不想你还惹我“小爷,这样……不好吧?”富宝嗫嚅道。身着便服的太子一抖手中大麻袋,表情阴森:“好不好,小爷我说了算!”他招招手,呼啦拥过来七八个少年,都是东宫的小内侍。太子让两个人撑住麻袋口,示意道:“就这样,两边撑着,从身后悄悄儿接近,瞅准机会往头上猛一套,往下一拽,扛起人就跑——明白了吗?”“明白!”少年们齐齐道。太子满意地弹了弹袋口:“不好好给你个教训,真当小爷我是吃素的。”“可是小爷……”富宝还想再劝,被太子怒瞪一眼,只好闭嘴。一行人潜伏在黄华坊苏晏家所在街巷的犄角旮旯里,盯着苏府大门。其时六月十三,距最新一次被放鸽子,已过去四五日,太子依然嗔怨难平,一心想着给苏晏个深刻的教训,好教他日后不敢小瞧自己的厉害。富宝提议的罚站和罚俸被太子一口否决了,他自己又想了几个,都嫌不够别出心裁。最后忽然想起在市井间听的传闻,说有拍花党,专从背后用迷药迷人,而后拿大麻袋一套扛走。待到事主苏醒,早已在百十里之外,被卖被淫,俱无可奈何。太子一捶掌心:妙呀!我就套住他,关进小黑屋,狠狠吓唬一回。对了,我还要变个腔调,逼问他对东宫究竟忠心几许,问他倘若皇爷和小爷同时落水,他会先救哪一个……朱贺霖越想越兴奋,见苏府大门吱呀开启,苏晏穿着一身松花底樱草色纹样的曳撒走出来。小厮牵过来一匹马,苏晏转头吩咐了几句,便翻身上马,独驰而去。太子愣住:今日并非休沐日,他不是该乘坐马车,去大理寺点卯?旁边一名内侍问:“小爷,怎么办?麻袋还套么?”太子如梦初醒,叫道:“快备马!追!”-六月十二夜里,苏晏收到豫王命人投来的一封手书,说皇帝将开办新学之事交给他主掌,他这两日正忙着在京师寻找一处合适的地皮,作为未来“天工院”的建址。听说城西浅草坡一带颇为适合,正打算明日去实地勘察一番,邀请苏晏同去。苏晏如今与豫王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直到端午节之前,苏晏还对豫王表现出的轻佻下流十分看不上眼,既嫌恨对方仗势逼淫,又碍于地位不能撕破脸,只能敬而远之,心里实在怄得很。而经历了小南院事件后,他承豫王救命之恩,见对方认错态度好,又能文能武,并非一无是处的草包纨绔,印象不知不觉有所改观。甚至还会恨铁不成钢地希望对方找点正经事做,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如今豫王还真个正经做事了,按理说自己该能帮则帮,既是奉旨,也是报恩。但只一个坎儿他怎么都迈不过去——豫王依然对他存有非分之想。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却只想操我菊……草泥马奔腾在马勒戈壁,万蹄隆隆震得他脑仁疼。苏晏对送信来的王府侍从说道:“明日我还要去大理寺当值,不便告假,还请敬告王爷,恕下官不能奉陪。”侍从反应得很快:“大理寺那边,王爷已经帮苏大人告过假了。毕竟是奉旨请苏大人为办学出谋划策,大理寺卿并无异议,还说倘若王爷那厢事务繁忙,苏大人这些日子不来点卯也无妨。”苏晏对顶头上司关畔关大人实在无语了。人家主官都恨不得将下属攥在手里,天天督促做事,一个人掰成两个人使。而关畔却显得无所谓,从清理锦衣卫到如今的协理办学都由着他去,从不要求他天天到衙,不知该说是逆来顺受的老好人呢,还是实在不待见他这个三心两意的下属,干脆眼不见为净。上司不给他当挡箭牌,又找不出其他正当理由拒绝,苏晏只好说:“那好吧,明日辰时,城西浅草坡见。”侍从道:“王爷吩咐了,明日派车来接苏大人。”“不必劳烦,我自己有车。”苏晏谢绝好意,心道谁知豫王会不会也跟车而来,还是尽量避免两人在狭窄空间独处,以免给对方可趁之机。他本想拜托吴名驾车送一程,顺道当个贴身侍卫,以防豫王骚扰。没料到次日一早,吴名留书一封人就不见了。苏晏拆开信封,见纸页上写着“虽千万人吾往矣……大恩大德,来世再报。”两句中间一行文字,被墨涂黑了。苏晏见这潦草笔锋中一股诀别之意,不禁凛然一惊。他拈起纸张,对着日光使劲照,怎么也看不清中间被涂掉的字眼,但可以想象出,吴名在落笔时,是如何一气呵成地喷薄出心底话,临了装封时,又犹豫不决,最终出于某种未知心理,涂掉了其中一行。但比起被涂掉的字眼,苏晏更关心的是吴名的去向。他知道吴名被仇恨所束缚,一心只想血刃杀亲仇人,此番不告而别,定然又是为了刺杀奉安侯。而“虽千万人”一词,隐隐透出对方有所准备,而吴名对此也心知肚明的意思。这难道是一场自杀式袭击?苏晏捏着信纸直叹气。过刚者易折,他很担心这个杀手因为骨太硬、头太铁,真把自己给折进去了。不值当!苏晏暗骂,一个合该千刀万剐的老王八,也值得拿你的命去换?一千个一万个不值当!太傻了!太傻了!他一边骂,又一边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该挟恩相逼,强迫吴名立誓,在他扳倒卫浚前不得出手。吴名虽身为杀手,却有侠气,这种人会信守誓言,哪怕因此对他怀怨在心,也总比为报仇丧了命强。思来想去,为时已晚,除非能赶在吴名出手前找到他,否则苏晏也无计可施。只能先叫来苏小北,嘱咐他明日天一亮,就去奉安侯府附近打探,看有何动静。翌日拂晓,苏小北便出发了。剩下小京为苏晏更衣备马,送他出了府门。苏晏对小京吩咐道:“吴名若是回来,你得想法子将他死死留在府中,就说这是我的命令。他若不听,你就告诉他,我要与他恩断义绝,从今往后再没有任何关系。”他翻身上马,朝着城西催鞭疾驰而去。-外城西侧靠近京郊,有座不甚高大的山,叫灵光山。山坳密林接着缓坡,被中间一条清溪截成东西两半。溪畔缓坡绿茵融融,野花点缀,被称为“浅草坡”,取其“浅草才能没马蹄”之意。豫王下了马,与苏晏并肩信步,踏青而行。脚下草叶绵柔,身旁水流丁冬,夏日清爽的晨风拂面如醉,带给人心旷神怡的惬意感。苏晏爬上一块峭高的大岩石,举目四望,说:“三山如抱,一水环腰,此地风水不错,的确是个建学院的好地方。”豫王道:“唯独一点,这块草坡方圆不足,地基若是只限于此,将来校舍广场未免有些局促。若是向东西两侧拓展,便要伐林填溪,孤王又舍不得这几分野趣,想尽量保留下来。”苏晏颔首认同:“王爷有雅趣,不是煮鹤焚琴之人。”豫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孤王非但不会煮鹤焚琴,还十分怜香惜玉,清河以为呢?”苏晏见他几句话不到,又开始出言调戏,心底默默叹气,面上却装作听不懂,答非所问:“我以为既然王爷不是东西,那就看看南北两侧,还有没有拓展的空间。”豫王一怔。苏晏笑道:“哦哦,下官口误,并非‘王爷不是东西’,而是既然王爷不革东西,那就观采南北吧。”豫王听完解释,依然觉得他是在骂人。这张牙尖舌利的小嘴儿,不知在床上又会是如何风情,是叫骂连连,还是呻吟不断?豫王哂笑着看苏晏,心底将他剥光调弄了好几轮,口中却不以为意道:“南面卵石滩倒是可以填,但仍嫌不足,北面有座灵光寺,若是能拆除,那就足够了。”“拆寺庙?”苏晏有些意外,“这灵光寺不是挺出名,还有个法名继尧的主持,据说经常出入宫中?”豫王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从来不信苍天鬼神,只信雄军长槊,闻言道:“京师人口众多,百年前不得不辟拓外城,以安生民。这些年外城也渐拥挤,道观寺庙却四方林立,出家人不事生产,又占良田为僧田,民怨颇多。拆一座灵光寺又如何,最好让那些僧侣都去还俗,还能为国增添劳力。”苏晏不想太后那么礼佛信道,儿子却是个无神论者,不由失笑。豫王招呼他:“看够了,就下来吧。咱们去灵光寺走走。”爬高容易下去难,苏晏左顾右盼,想在岩石间找出一道好走些的罅路。豫王却朝他展开双臂,说:“跳下来,本王接住你。”苏晏摇头,脚底一点点往下方挪。豫王手指扣住一小片石屑,悄悄往他软布皂靴上一弹。苏晏外脚踝上突出的小圆骨,隔着靴筒挨了记偷袭。他痛呼一声,失去平衡跌下去。豫王伸臂接个正着,紧揽着不肯撒手,嘴唇趁机在他颈间厮摩,又绕着喉结轻吮,几下就把苏晏舔了个遍体酥麻,脚下发软。苏晏见识过人形自走淫兽的厉害,处处提防着豫王挥洒费洛蒙,生怕一个恍神,就跟被拍花似的,中了他的邪。当即横臂用力推他宽厚胸膛,又使劲踹他小腿,叫道:“放手!再不放手我要操板砖了!妈个比,朱栩竟我警告你,你再这么动手动脚,朋友没得做不说,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朝堂上、皇帝面前也照骂不误。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豫王仗着武力,将苏晏锁在怀抱中,脸颊贴着他颈侧光洁白皙的肌肤,眷恋地蹭了蹭,佯怒道:“你又辱骂太后,当心凌迟处死。”苏晏大怒:“好啊,那就去太后面前评评理,看她老人家是不是也同意儿子肆意狎亵士子,逼奸官员?”“你这话就言过其实了——孤王如今分明只亲近你一个,与其他士子官员毫无干系。再说,两情相悦之事,怎么能称为逼奸呢,和奸还差不多。”“去你妈的两情……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苏晏险些气了个倒仰。豫王张弛有度,见火候差不多了,热过头了要焦,便撤除桎梏,改牵他的手腕,一本正经说道:“孤王方才逗你玩儿的,莫要当真。走,我们去灵光寺看看。”苏晏余怒未消地抽手,腕子上却仿佛焊了铁圈,身不由己地被拽过草坡。豫王专挑坎坷的地方行走,苏晏跌跌撞撞,几次要摔倒,都被他及时揽住腰身,不是这里摸一下,便是那里捏一把,口中假惺惺关心道:“小心脚下。野路难行,不如孤王抱你过去?”苏晏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灵,明知他有意调戏,此刻却无力制约,被各种下三滥的小手段折磨得要崩溃。这男人简直是上天扔下来给我渡劫的灾难!好不好有个观音姐姐从天而降,指着他鼻子叱道“孽畜,还不现出原形”啊?!苏晏怒极反笑,呵呵一声:“朱栩竟。”豫王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目光幽亮如深夜萤火,又如当权者的心思般飘忽难以捉摸。“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脾气好、心肠软,又不记仇,所以怎么戏弄都没关系?哪怕这会儿把我惹到气极吐血,回头再施恩赐惠,我便会心怀感激,把之前所有冒犯都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