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作者:唯刀百辟      更新:2023-04-30 03:32      字数:3715
  叶玉棠虽不愿留在雪邦过夜,面上却仍点点头,道,如此正好。江凝一走,她独自一人走到后院,却见到长孙茂与江彤。他躺在石椅上发呆,江彤在一旁吵吵闹闹。听见脚步声,长孙茂猛地坐直身子,直直的看着她。江彤缩在他身后,打量叶玉棠。她先笑了,“四个月不见,不认识师姐了?”他垂眼看地,生硬的说,“不是。”她又问,“不欢迎我?不是你写信叫我来吗。”江彤在奶声奶气道,“叔叔成天不高兴,娘亲叫叔叔写信,让他把他师姐叫来的。”她笑了,“原来是这样。你是谁?”长孙茂将她从背后拽出来,“我侄女,江彤。”仍旧不肯多说两个字。她叹了口气,说,“我是来找你的。”他一怔。她又问,“想问问你,过两天我在平康坊揍独逻消,你跟不跟我去?”他忽然一喜,点头道,“去!”然后又急急一句,“几时去?”终于正常了。叶玉棠也一笑,“本想在雪邦多打扰几日,但这儿没个熟人,天气也不对付。便想先去长安,待你送崔姑娘离去,可以到万安客店来寻我。”他想了想,问道,“棠儿不能等我几日?”她四下打量一番,道,“不知为何,我不大想呆在这地方。”他便说道,“正好,我也不想呆在这儿。”她笑道,“你便将这一大家子人,还有你未过门的妻子晾在这?”他脸色又沉下来,“可我……没想娶她。”她想了想,道,“今日之前,你尚且可以说这话。今日之后,你再想退婚,崔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他复又沉默下来。叶玉棠又道,“今天这一场宴饮大告天下,往后旁人论起你们二人,只觉得是段佳话。崔姑娘不好么?既不嫌你吹牛打屁,也不嫌你武功次。你不也对她有意?洞庭论剑,出双入对……到头来发现对小姑娘勾勾搭搭是要负责的。你既招惹的别人想要嫁你,如今真要嫁你,你却反悔了?”他笑得讥讽,“也对,我既不娶,为何又要招惹别人?”她心头一酸,轻轻一笑,说不出话来。他想了良久,复又泄气道,“那我去问问崔姑娘,与不与你我同去长安。”叶玉棠点点头,“好。”他说完这话,急急去寻崔宜柔。跑到半道,见她起身往山下走去,便追了上来,说,“棠儿,你到渡口等我,我去去就回。”她笑着点点头,雪邦天气向来很冷,她等在渡口时,就下起了小雨。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心想,或许是太原这鬼天气真的同她不对付,竟令她颇有些烦闷。最后一班渡船来了,长孙茂还没有下山。她突然不是很想再等下去,便给渡口的船夫说,“长孙茂回来的话,就告诉他,叶玉棠先乘船离开,与他长安再会。”船夫戴着蓑笠,面目和善,人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转告他。雨下大了,先上船来说话。”一上到船上,心里忽然便空落落的。不知怎的,便想起裴沁问她的话:“你与人多来往几日,到时候情也有了,谊也有了,再慢慢与人说来不迟。”她盯着手头的长生,总觉得,这东西虽是贵重,于长孙茂看来,不过是随手赠与,和苍梧城中的银环公子待“陈白柳”,好像也没什么分别?若他待人人皆好,那她又算个什么东西。若他待人人皆好,她又何必如此在意……思来想去,看着这玩意儿越看越心烦,在太原城中,正巧路过一间解铺尚未打烊,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走进解铺,将长生拍在案上。又去往柜坊,将自己这些年打杂得的家当如数取出,连带着那三百两银子,总计三千六百多两,如数送去长孙宅给长孙茂。她只觉得像醉鬼喝酒上了头似的,完全忘了自己还了这笔银钱,手头一粒铜子都不剩下。眼见着约战在即,她先去太乙镇寻到毛飞廉,赊了二两银子铸剑;又去往永昌茶肆,想找在这儿开茶肆的友人借钱赊剑,却得知友人今日上平康坊找北里名花去了。她便又寻到平康坊,刚入酒肆内坊,抬眼便望见了独逻消。他以为她是来找他的,便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背着七尺铎鞘剑,她手头并无兵器。一开战,她便调运了十成内劲,只想速战速决。可谁知,一旦她催逼内力,身体经络、四肢百骸竟都不受她控制。众目睽睽之下,独逻消一剑将她劈飞十四尺,撞坏一张桌子,一排栅栏。众人倍感无趣,一哄而散。她臂上受了一处剑伤,背上蹭脱一层皮。头发松散,形容狼狈的出了平康坊,一路走到西市,蛊毒方才完全发作。蛊毒来势凶猛,令她周身青筋密布,面容可怖,将内坊行人吓得惊声尖叫而走。人群四散逃走时,有人从后跟来,武功平平,却携有兵器,来意不善。叶玉棠如今这个面貌,哪怕稚童要杀她,她亦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幸好她轻功尚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与万毒噬心的危机,她狂奔而逃,躲入胡人酒肆的酒蓬之下。却还是让人寻了来。看到那把扎在胸口的□□见血寸寸发黑,她便知道,来不及了。·想起那日生死一瞬,她心头并无怨恨,只有些许怅惘。总觉得似乎有些话未说,有些事未尽,阖上眼前,只觉得无限的遗憾。她在遗憾什么?遗憾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好意思开口向他讨那一坛龙头酒么?叶玉棠在思州城楼顶上发足疾行,至此又忽然停下脚步,将脸深深埋进胳膊里。她向来理智豁达,为何今日频频回想起的,却总是这一堆令她烦躁不已的琐碎事?而且最古怪的是,这一路走来,她并未留神认路,身体却仿佛好像无比清晰的知道要往哪儿去似的,不由自主领着她一路疾奔的同时,也令她心头无端烦闷。她忽然醒过神来,几步疾走,脚步一顿,一个翻身,倒挂在屋檐之上。听到窗户背后笛声一响,便猛地推开窗户。立刻与窗边吹奏玉笛,心事重重的少年倒挂着打了个照面。那少年一惊,随后一喜,将笛子背到身后,笑问道:“郁姑娘!怎么是你?”她攀住窗沿,荡进客店屋子,将窗户关上。床榻上苍白瘦弱的少女,从被子上头探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轻声呢喃道:“咦,娘亲说,按着这个笛谱前几页吹笛子,来的会是裴谷主,怎么是她?”作者有话说:更了再说,睡醒再修。一丝力气也无……50个红包第77章 八重山笛4叶玉棠道, “正好有事路过此地,听见有人半夜不睡,吹这难听笛曲, 便来看看是谁,顺道骂两句。既然是你两, 那便算了。”谢琎脸上一红。江彤抱怨道, “之文哥哥从小吹笛就是最好听的, 你会不会听?瞎说什么浑话。”叶玉棠心头正烦着,懒得废话连篇,转头直截了当问谢琎, “那日马氓叫你去回江宗主……你问过了吗?”谢琎道, “问过了。”两个小孩儿都不说话,表情很是沮丧。很显然,哪怕是亲孙女性命攸关, 江宗主也绝不许她向苗人示弱。叶玉棠又道,“那宗主有没有告知你们该去何处寻马氓?”谢琎摇摇头, “宗主将残缺的笛谱收起来, 连带彤儿一并禁足,不许任何人去寻马氓。”这老顽固, 也真是做得出……她便又问,“笛谱如何又到你手头?”谢琎道, “是少庄主给我的。”“江凝?”谢琎点点头。“有一天趁宗主不在山上,少庄主便将残谱偷了出来交给我, 让我趁夜带着彤儿逃出来。我一时不知该上哪儿去,少庄主便告诉, 叫我来思州, 寻个离云台山最近处, 循着这笛谱吹。等到裴谷主从山中出来,挟她一路去往洞庭,马氓自然不请自来,有求必应。”江凝从何处知晓玉龙笛谱的用法,又为何笃定裴沁有神仙骨的?如果她仅是出自于揣测,不曾得到求证,恐怕也不至于拿这法子去赌女儿性命。她既如此嘱咐谢琎,懂得与马氓私下达成联络、同时又能威胁他背后主人的法门,恐怕也多少知晓一些他人皆不知的秘闻;又叫谢琎挟持裴沁去洞庭,那洞庭之围,想必她也或多或少参与其中。她便问道,“如今江湖中人,哪怕证实裴谷主乃是巴德雄之女,可是对于‘幕后主使’是何人,与她有何关联,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罢了,到底拿不出确凿罪证,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搞这么一出洞庭之围?”谢琎稍作一想,道,“似乎有个知情人寻到三公子,向他透露了一些对谷主相当不利的事,故此,三公子才联手天师派仇静与张天师,发起这出洞庭之围,联手商讨如何捉拿、处置谷主,同时逼幕后主使人现身。”她道,“这里头,没有江少庄主?”谢琎一时犹豫,仿佛不知她问的什么意思。她换个问法,“少庄主,这几日去洞庭了吗?”谢琎道,“除了青龙寺,各宗门恐怕都去了……”江彤满不高兴地嘀咕:“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怎么这么听话呀?”谢琎道,“寻戒大师因事离去,裴谷主尚未寻到,马氓又不知在何处……我们如今几近陷入绝境。郁姑娘生在剑南道,对这一片熟门熟路。若能得郁姑娘相助,兴许也能多个门路。”叶玉棠听他说起寻戒,便问,“寻戒大师方才有来过此处吗?”谢琎道,“约莫一个时辰之前来过,留下几盏药材,说是可以给彤儿多延上一月时机,便匆匆离去。至于因何而去,他倒没说。”寻戒大师在围场寻人后不见了踪迹,以他的性子来说,无论如何不会弃人于危难而不顾。故他发现自己落下一程,便寻着近道先行赶来思州客栈,将金蚕蛊药交予二人;却因裴沁之事更为紧要,便先去追截她去了。倘若师妹真有神仙骨,却没有应声而来,往好点想,也许不久之前便已被寻戒大师截下;往坏处想,她此刻已出了黔中道,一路去往江陵府,她亦追不上了。不若随这二人同去洞庭,事先打听打听那知情人知些什么情,江凝又与马氓有过什么来往,兴许也能叫师妹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