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姣儿……”

  翌日。

  虚空一醒来便觉得头疼欲裂，他从床上坐起身，下意识的扭过脑袋，朝着枕边望去。

  以往躺在自己身侧的小人已不见了踪影。

  虚空抬起头，睁大眼睛在屋内扫视了一圈。

  透过朦胧的屏风，他依稀看到外间的桌子上，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蜷缩在一起。

  虚空想起孟姣近日的反常，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嘴中喃喃。

  这段时间，小姣儿总和他说一些假设性的问题。

  说的次数多了，虚空心中也不免起疑。

  他总觉得孟姣像是有事在瞒着自己。

  虚空从床上起身，他的脚步稍显虚浮，刚起身的那一刻，身子摇晃了两下，差一点就跌坐在了床上。

  好在他伸手扶住了床头，稳住了身体。

  虚空紧锁起了眉头。

  今日不知怎么了？

  他只是起个身，心口却莫名其妙抽疼了起来。

  前所未有的痛感让虚空抬手紧紧的攥住了左胸口的衣襟。

  “阿弥陀佛。”

  为了压下心中的不安，虚空双手合十，念了两句佛经。

  虽然他已经还俗半年了，但有的习惯毕竟是自小就刻在骨子里的，虚空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譬如每日的打坐念经、早课晚课这些，他依旧会照做。

  除了他原先那光秃秃的大光头，已经长起了黑黑的发茬。

  身上的僧袍换成了寻常男子的衣袍以外。

  他的那些习惯，还是如常。

  虚空迈开步子，走出了屏风。

  “小姣儿，你怎么又变成狐狸的样子了？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桌上很凉的。”

  他看清了桌子上的小狐狸，语气放柔的朝着它靠近。

  这时的虚空，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小狐狸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小姣……小姣儿！”

  虚空伸出手，他刚碰触到小狐狸，就感受到它的身子已经变得僵硬。

  他的瞳孔立马紧缩，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两瓣薄唇不受控制的颤抖。

  “小姣儿，你快醒醒，你莫吓我……”

  虚空疯魔的抱起全身冰冷的小狐狸，他紧紧的把它抱在怀里，试图用体温，温暖小狐狸的身子。

  他的脸贴在小狐狸的皮毛上，“小姣儿，你快变回来好不好？”

  就在虚空抱起小狐狸的时候，被它的爪子压住的书信，被风带到了地上。

  那封信就像是有生命似的，一直在半空飘了好一会儿，才落到地上。

  虚空蹲下身子，伸手拾起了信封。

  【虚空相公，我走了。你无需伤心难过，这一生，我能遇见你，与你相知相爱，是老天爷对我的垂爱，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本来只能是一只普通的银狐，老天爷让我开了灵识，我才拥有了这么多的快乐。

  在和虚空相公相处的这段日子中，我无憾了。我希望虚空相公，往后余生都能平安喜乐。

  对了，今日是你的生辰。虚空相公，祝你弱冠之年快乐，也祝你将来的每一年生辰，都是快乐的。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吗？就算我比你先走了，虚空相公也要好好活下去，连带我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顾姐姐和太子殿下的婚宴，劳烦虚空相公替我向他们道一声恭喜。

  最后。

  虚空相公一定不要为我难过，你要是哭鼻子，我就不到奈何桥等你了。

  你好好活着，等你过了百岁，寿元将近之时，我就亲自来接你。】

  虚空第一眼就看出了信中是孟姣的笔迹。

  全天下就她的字宛如鸡脚叉。

  孟姣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通，前言后语皆是要虚空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独活下去。

  之前她曾试探过虚空。

  问过他，如若有一天，她先走，他当如何？

  那时虚空的回答，让孟姣既感动又后怕。

  她同样问过自己。

  若是虚空不在了，自己会如何？

  后来孟姣得出的答案，和虚空如出一辙。

  他不在了，自己亦不会选择独活。

  可是这件事情反过来，孟姣却不希望，事情如此发展。

  她竭尽全力的想要虚空好好的活着。

  为此，孟姣甚至不惜撒谎威胁他。

  她很清楚，她在虚空心里的地位。

  所以。

  孟姣才会在这封绝笔信上提到，他会一直在九泉之下等着虚空。

  告诫他不要急。

  要他好好的享受完人间繁华，等到了时间，他自然可以看到她。

  孟姣知道，自己的魂魄离体，就会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

  可她想靠着这个善意的谎言，燃起虚空活下去的信念。

  “小姣儿……”

  虚空的注意力被信纸上的最后那句话给吸引。

  他的小姣儿会亲自来接他。

  他绝不能寻死。

  不然小姣儿定会生气的，他不能惹她生气……

  虚空的脑子里被这个念想包围。

  普净寺。

  “住持师父……”

  明寂如往常一般，坐在蒲团上面打坐念经。

  突然，他手中的佛珠毫无征兆的断裂，一颗颗佛珠滚向了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无缘听到声响，睁开了眸子，当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神色微变。

  明寂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他似乎是料到了什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无缘一头雾水，“住持师父，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天机不可泄露。”明寂神秘的回道。

  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小狐狸终究还是用了那个不可逆的法子。

  是福是祸，皆由世人判断……

  “无缘。”

  “弟子在。”

  无缘双手合十。

  明寂缓缓开口：“你下山去瞧瞧虚空施主。”

  虚空已然还俗。

  在称呼上面，无缘便不能再唤他师兄。

  无缘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后脑勺，疑惑的问道：“住持师父，弟子不久前刚从虚空施主的住所回来，主持师父让弟子前去，是否有话让弟子带给施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明寂起身，看着面前的佛像，说了一句。

  无缘眨了眨眼。

  他觉得住持师父的话太过深奥，他听不懂。

  “去吧。”

  明寂朝着身后挥了下手。

  无缘点头道：“是。”

  他回到自己的禅房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背上它便启程下山。

  虚空住的地方距离普净寺，徒步行走需要两天的时间。

  无缘在包袱里揣了两块干粮。

  他打算减少休息的时间，饿了就边走边吃，尽量早一点赶到虚空的住所，这样就可以早些把住持师父的话带到。

  “咚咚咚——”

  “师兄，你在吗？”

  无缘来到了一扇大门前，抬手敲了敲房门。

  出了寺门，他也就没有那么恪守成规。

  虽说虚空现在已经不再是僧人，可在无缘的心中，一日为兄，终生为兄。

  不管怎么样？

  虚空始终是他的师兄，这一点，是不会更改的。

  “没在家吗？”无缘挠了挠腮，喃喃自语道。

  他敲了好一会儿的门了，房门依旧紧闭。

  赶了快两天的路，无缘也累了，他转过身，背靠在大门上，打算在门口暂时休息一下。

  “吱嘎——”

  无缘刚靠在门上，大门缓缓的打开了一条缝。

  他被吓了一跳，立马跳了起来。

  转身朝后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大门自己打开了。

  无缘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自己。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估计是大门没有落锁，自己的重量靠在上面，就把门给顶开了。

  “师兄，虚空师兄，你在里面嘛？”

  无缘迈开腿跨过门槛，他一边朝着屋子里面走去，一边伸长脖子，对着里面喊道。

  “奇怪，怎么都没有人？”

  他先到大厅找了一圈，又跑到小厨房看了看，后院他也找了，哪哪都没有发现人影。

  无缘都感到疑惑了。

  就算是师兄有事外出了，那姣姣姑娘总该在家呀。

  若是他们一起出去了，那大门也会落锁。

  而且刚刚自己到厨房，看到的还是冷锅冷灶。

  周围还落了一层灰，就像是好几天都没有人打扫过的模样。

  种种迹象，都让无缘觉得奇怪。

  “现在就只剩下房间没有找了，难道是在房间？”他嘀咕道。

  无缘随着猜想掉头，走向了房间的方向。

  “虚空师兄？”

  他看着虚掩的房门，不确定的问道。

  “师兄，我进来了。”没有得到回应的无缘，自己推开了门。

  “虚空师兄！”

  无缘进去，看着屋内的场景，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要不是他对师兄无比熟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像个疯子一样的人就是他的虚空师兄。

  无缘壮着胆子，一点点的挪着步子，“这不是小狐狸吗？”

  他看到虚空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凑近了一点，当看到那条熟悉的狐狸尾巴，无缘才恍然记起。

  当初他们一起去到皇都的时候，小狐狸就突然人间蒸发了。

  现在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不对！

  无缘察觉出了异样。

  他都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小狐狸还是一动不动的。

  明明之前它看到自己，都会很热情的表示欢迎。

  “师兄……”

  “嘘，小点声，你别吵到了小姣儿……”

  无缘刚启唇，满脸胡茬的虚空就伸出食指，放在薄唇中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虚空师兄，你是不是糊涂了？”无缘闻言，皱起了眉。

  这明明就是小狐狸，哪里是姣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