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作者:久陆      更新:2023-04-29 23:28      字数:4635
  “没什么情况,”叶涞笑着打哈哈,不说重点,“我们没你跟嫂子那么好,可能再过几个月就要散了。”张一浩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就连散都规定时间的?是不是有人强迫你了?要是有人为难你就跟哥说,虽然我这个经纪人普普通通,毕竟在圈里这么多年了,还是认识一点人的,你别怕……”“没人难为我,也没人强迫我,”叶涞说,“是我强迫人家的。”“你强迫?”张一浩明显不信,“你还会强迫人?真稀罕了,你不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就算你命好了。”手指上的烟烧了一半,脸颊被烟雾熏染成了绯红色,灰色烟灰沫子一抖搂就掉了,车窗外车水马龙。叶涞身在其中,一条辽阔的河不会因为一处微小的波纹而停止流淌,他们都会被水流推着往前,盛明谦没把他吃得连渣都不剩,就算到最后真的碎成渣,他也总能用那些渣再拼出一个自己来,收拾好了再离开。叶涞想着,在心里又嗤了自己一声。或许现在他就处在捡拾碎渣的过程中,只是他身在其中不自知罢了……第19章 偷来的就是偷来的“现在几点了?”这已经是盛明谦第三次问时间了,林瀚躺在沙发上都快睡着了,被他一推又麻利儿坐起来看看手机。“才七点,”林瀚揉揉眼,“昨晚没睡好,我太困了,我刚刚打呼噜了吗?”盛明谦面无表情:“打了,震耳朵。”林瀚站起来搓了把脸,盛明谦冲他伸手:“给我根儿烟抽。”“医生不是说了你不能抽烟吗?”林瀚摸摸兜,兜里有烟也没给他,“我给你烟,叶涞回来肯定要跟我闹了,你不能祸害人。”盛明谦隔着纱布看东西,“一根没事儿,他不会跟你闹。”林瀚没给他,去厨房想找点喝的东西,打开冰箱门的时候“嚯”了一声:“叶涞冰箱塞得可真满,什么东西都有,不抽烟了,给你拿瓶果汁吧,还有这么多冰啤酒。”林瀚给自己拿的是啤酒,给盛明谦拿的是橙汁:“对了,你跟叶涞的协议时间快到了吧,后面你跟叶涞准备怎么着啊?”盛明谦摸了摸眼睛上的纱布,眼睛看不见,人也不可避免地比平时稍显呆滞,他仰头喝了一口果汁:“再说。”“什么叫再说啊,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哪那么复杂。”盛明谦闷头喝果汁,没再回答林瀚的问题。林瀚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啤酒又问:“你知道叶涞前段时间去找我了吗?他想要《世界枝头》的男主,我给他安排了电影试镜机会,那个角色你真不给他?”“他不合适这个角色。”盛明谦依旧是沉到发冷的声音,声音不起不伏,陈述事实。“我怎么觉得叶涞挺合适的,无论是从形象还是气质上都很符合人物形象,别看他平时总是笑嘻嘻的,我总觉得他身上自带那股矛盾又忧郁的质感,还有点儿……”林瀚举着手里的啤酒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词,鼻子里拖长了声音嗯了半天。他一直没说出来还有点儿什么,盛明谦出声:“还有点儿什么?”“还有点儿……变态的气质在里面,”林瀚放下啤酒罐,解释说,“当然不是说那种恶心人的变态,是心理上扭曲,之后他自己又努力想抻直的那种‘变态’,小说里柏雨笙真的很惨,我如果是他估计已经死好几回了,叶涞他总给我一种能绝处逢生,死不了也活不透彻,但又让人抓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说不好这个感觉,哎,你是拍电影的,你倒是跟我说说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从喉咙吞进去的果汁很凉,纱布蒙着眼,眼睛里不是纯黑,更像是深处一片空无地带,短时间的虚渺感会让人平静,长时间则相反,会让人焦躁不安,还有无法忽视的恐惧,盛明谦自认为自己不是软弱的人,但看不见的这几天里,的确让他变得比平时更加敏感。他在认真思考林瀚的问题,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林瀚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盛明谦回答,急得手心呼噜一把胡子,撞撞盛明谦肩膀:“所以柏雨笙那个角色你到底给不给叶涞啊?”“等他试镜之后再说吧。”“又是‘再说’,跟你说话真费劲,”林瀚又喝了口啤酒,呲着牙吐槽他,“这么多年,叶涞都没说要提前跑路吗?”--叶涞早上醒了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下午出门又太匆忙,没带他的包也没开车,从张一浩家出来,他站在路口想了半天,决定今天不去那个地方了,直接招手打了个车回了公寓。这次他怕跟上次一样被人认出来又被偷拍,从张一浩那出门的时候拿了口罩跟帽子,把自己的脸包得很严实。回家之后客厅里一片漆黑,叶涞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客厅瞬间被照亮。盛明谦不在,客厅没人,房间里也没人,盛明谦穿过的睡衣搭在卧室床边。叶涞给盛明谦打电话那头无人接听,只好打给林瀚。电话一通叶涞就迫不及待开口问:“瀚哥,明谦呢?”“我送他回别墅了,他说要找什么东西,我送他回去之后他就让我走了。”听声音林瀚在睡觉,声音迷迷糊糊的,叶涞说:“他眼睛看不见。”林瀚笑:“叶涞你赶紧过去看看,可别出什么事儿。”叶涞帽子口罩都还没摘,找到车钥匙就出了门,最快速度开车到了别墅。大门自动感应之后打开,叶涞把车开进院子里,别墅一楼二楼都亮着灯,泳池边都是亮堂堂的。一楼没人,叶涞来不及换鞋,鞋跟踩着地板,空荡的客厅还有回音。“明谦,你在家吗?你在二楼吗?”叶涞顺着楼梯跑上二楼,二楼卧室跟书房门都亮着灯,书房门半开着,里面有窸窸窣窣翻东西的声音传出来,盛明谦在里面,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地板上,挨着书桌,他身侧散落了一大堆东西,各种书,文件,还有一堆碟片。盛明谦两只手在身侧那堆东西里摸来摸去,地上也被他越翻越乱。看到他没事,叶涞松了口气,叶涞越过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踩着缝隙走进去:“明谦,你在找什么?这么着急。”盛明谦头也没抬,手上摸来摸去的动作没停:“不着急。”“不着急你怎么晚上就回来了?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叶涞扒开脚边的东西,也盘腿坐在地上,挪了挪腿,膝盖挨着盛明谦。盛明谦顺着碟片摸到叶涞胳膊,又往上摸到叶涞脸上戴着的口罩时一顿,手指一抬,扫在叶涞帽檐上。“你出门不是不戴口罩跟帽子吗?现在几点了?”“快十一点了,”叶涞掏出手机看了看,“上一次从酒吧回来被拍了,所以我现在很小心。”戴着口罩说话嗓音闷闷的,盛明谦摸到叶涞挂在耳后的细绳直接摘了他脸上的口罩,又抬手掀了他帽子:“刚回来?”帽子一掀头发也乱了,叶涞甩了甩脖子:“刚从浩哥家回来,回去之后发现你不在,打你电话也不接,我就给瀚哥打电话,他说你回来找东西了。”盛明谦动了动腿,叶涞注意到他左腿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红本,还有一个透明文件夹。上面的字太醒目,叶涞想忽视都难。红色的小本是他们的结婚证,他的那本结婚证一直放在家里的抽屉里,盛明谦的结婚证他一直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原来是在书房。透明文件夹里装着的就是他们的结婚协议,里面的内容叶涞烂熟在心,几条几款几个意思都再熟悉不过。叶涞胳膊撑在盛明谦腿边,弯腰越过盛明谦,伸手抽过结婚证跟结婚协议。这个姿势像是叶涞压在盛明谦身上,衣服前襟贴着盛明谦胸口,文件被几本厚厚的书压在下面,叶涞抽了几下才抽出来。叶涞撑稳身体,拿着结婚证跟结婚协议在盛明谦耳边晃了晃:“明谦,你半夜回来不会是找我们的结婚证跟结婚协议吧。”盛明谦脸色变了变,下颚线在光里突然变得凌厉,叶涞抿起唇不再说话,坐直身体也不再贴着盛明谦。本想不再提这个话题,但盛明谦却主动开了口:“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跟我结婚的吗?”叶涞捏着结婚证的手动了一下,身体紧绷着,保持跪坐在自己腿上的姿势,再开口声音极其轻佻,像是突然之间生出来的保护层,包裹着那颗不受控制的心脏。“当然记得啊,印象深刻,是我威胁你的嘛。”一直跪坐着两条腿有点麻,脚心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叶涞换了个姿势,两手反撑着地上的书,尖锐的书角扎着手心有点疼,叶涞还是捏着结婚证没松,继续说:“当年《生剥》电影杀青宴之后,我趁你喝多了跑到你房间跟你上床,又恬不知耻把我们那天晚上的事从头到脚全都录了下来,第二天早上你发现了那段视频,直接把摄像头摔了,不过里面的内存卡没摔坏……”盛明谦推开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站起来,摸着旁边的桌角转身往外走,叶涞脖子朝门口仰着,颈前勾起脆弱的弧度,在盛明谦走到门口时叫住他。“那段视频到现在还存在我手机里,我经常会拿出来看,”叶涞意犹未尽地眯了眯眼,声音带着隐隐的挑衅,“你眼睛好了之后要不要跟我一起再看一遍?正好我们家观影厅的屏幕很大,音响也不错,环绕影厅四周……”“叶涞,”盛明谦出声打断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叶涞好似没听到盛明谦的话,转头看他,声音里的挑衅一下子就没了,喉咙涌上期待跟小心:“明谦,你还没看过完整的视频吧,你确定不再跟我看一遍吗?”“你自己留着欣赏吧。”盛明谦说完,两只手摸着墙快步出了书房,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叶涞被震得身体一抖,食指指腹摸着结婚证上那三个凸出来的字,微微刺手。等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他才打开结婚证看,映入眼底的是醒目的红底双人合照。叶涞记得清楚那是冬天,都快过年了,他们拍照的时候被摄影师要求脱掉笨重的羽绒服跟外套,叶涞为了拍照,那天在衣服里只穿了一件整洁的白衬衫,前一天晚上他拿着熨斗烫平了每一处褶皱。但那天只是他一个人的期待,盛明谦坐在椅子上,皱着眉说不脱外套,他的大衣衣领也有点歪,脸色差到摄影师不再多言,匆匆按下快门,那一刻叶涞头歪向盛明谦一侧,笑对镜头,盛明谦则是一脸无情。两张结婚照一共是99块钱,寓意长长久久。盛明谦掏出一百拿了照片就往外走,只有叶涞等着收银员找给他一枚硬币,那时候他执拗地坚持,说好的99就得是99,多一块也不行,多一块就不对味了。那一刻他自动忽略他跟盛明谦的协议婚姻关系,自动忽略他们最本质的问题。民政局那天下午并不忙,三对结婚五对离婚。盛明谦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填写表格提交资料,钢戳盖下去,工作人员把两个红本递给他们,盛明谦接过自己的结婚证快步转身出了民政局。傍晚开始下雪,叶涞从民政局出去被冷风一吹,才想起来自己的外套落在了照相馆里,台阶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叶涞走得小心翼翼,心里想着千万别摔倒。生活里好像总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还剩最后一节台阶,叶涞吸进去的那口冷气还没吐出来,脚底一滑还是摔了下去,坚硬湿冷的水泥台阶磕在腰后疼得他眼前一黑。路过的人过来扶他,叶涞挣扎着站起来,白衬衫上沾满了黑乎乎的雪泥,怎么都弄不干净,衬衫上新摔出来的褶皱怎么拍也不再平整。那一刻好像已经对他们婚后五年的一切都有了预示,偷来的就是偷来的,不干净也不平整。第20章 五年时间一到我就不缠着你了叶涞等胸口里那下震动平稳之后才起身,扶着桌角站稳身体。书房地板上太乱了,叶涞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整理好,书跟碟片放回书架,文件摞在一起摆回桌子上,最后只剩一张海报跟结婚证。叶涞打开海报,他没想到海报里的人竟然是他,那还是他出演《生剥》时候的单人剧照,拍摄到中期需要稍微调整一下造型,盛明谦对头发长度都有要求,让化妆师把他的头发剪短一点,盖在睫毛上刚刚好,稍微能挡住他眼睛里的忧郁,又不至于看起来太颓废。叶涞不知道盛明谦为什么留着他这张海报,看了几眼又折好,随手放在书架上,又把结婚证跟结婚协议放回抽屉里。书房整理干净了叶涞才出去,隔壁的卧室门紧闭着,里面有慢慢挪动的脚步声。叶涞站在门口,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明谦,你自己在里面可以吗?”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叶涞苦笑一声,自己下楼进了观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