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作者:榕嬷嬷      更新:2023-04-29 12:10      字数:4555
  “哎跑题了跑题了,”说到了沈青棠母亲上的高简,忙意识不对,把话锋又转回了秦颂的身上,“现下是这样的,那秦小少爷啊,对沈大夫正有意思,他家下人都传遍了,简直是天选之子啊!”“哎你看啊,他本人我是亲眼瞧过的,端的是一派玉树临风,斯文清秀。”高简说得头直摇,边夸还边挥手比划。魏珩没好气地搁下茶盏,寻思着,这茶是彻底喝不下去了。高简还在乐:“而且脾性啊也是好得没话说,古道热肠,慷慨仗义,那西夹道的老小,哎不,甚至就连道上的老黄狗见了他都亲近。”这浮夸的赞谥之词还真是难以入耳,魏珩不悦地瞥了高简一眼,旋即又无语地移开视线,满心烦躁。“哎你听我说啊,最关键的是,”高简推了推心不在焉的魏珩,说到兴头上,还敲了两下桌子,笑道,“他对沈大夫也是体贴入微,听说还是他从太原把沈大夫接回京来的,一路上啊,那叫一个捧在手心里宠啊。”魏珩十分不爽快地长舒了口气,心头闷得压抑,不知该寻个什么缘由来捶打下高简,出个气才好。可兢兢业业办公的高简,还在热心地扳着手指头,“刚刚咱们说了哪些了,家世、相貌、品性……”“哦对了,还有父母为人。”高简及时补充,“嗐,这个压根不用说啊,人家爹娘是从小看着沈大夫长大的,尤其是那秦夫人,几乎把她当亲闺女疼,说是明日就要从寺里回来了,还要接沈大夫去聚一聚呢。”“大人,你不是正愁没地方安置她么,这可巧了啊,明天一聚头,人家八成还抢着要留她呢,两全其美啊!”高简一激动,忍不住鼓了两下掌,心道自家大人的一桩心事可算是落下了。可魏珩的脸却沉得可与锅炭媲美,目光阴冷如冰,直盯着他,让高简总有种不太妙的危机感,连拍得正响的手,也在偌大的案堂里,有些发怂得偃了声息,愈拍愈小了。“大人,您这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求生欲极强的高简试探着发问,也不知自家大人的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不可能是,人家黏着他了他不高兴,人家有旁的好去处了他还不高兴,这样自相矛盾吧?魏珩显然不想理高简,直接没好气地收回了视线。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烦些什么,那个叫秦颂的条件既这般不错,那沈青棠留在秦府不是正好么?长相斯文、待她尊重、没什么婆家麻烦,刚巧符合她的期待。而且秦府没什么官场恩仇,她留在那儿,也不会有旁的什么险恶之人顺藤摸瓜去寻她麻烦。简直不要太好,给他省了多少烦心事,他应当高兴才是。话虽这么说,可魏珩的眉眼却沉得可怕,心头翻涌着酸涩,面上没有半点喜色。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在另觅蹊径,什么将她安置到别的安全之地,他便有一种自作多情的好笑之感。分明手头上的事情尚有一堆,却还有闲情替别人去瞎操心。魏珩缓了缓起伏的情绪,好半晌,才以冷静的声音吩咐高简:“你等一下。”他拾起纸笔,行云流水地写了两封信件,递与高简,“给贺兰小姐拜去信帖,就说我明日要见她。”“啊?”高简看了看这天色,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件,不觉有些意外,“这么突然?”魏珩收了笔砚,没有表态,只淡道,“另一封派给段阁老。”高简摸索了一下手中的两封信,想着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便也没再多问什么,“是。”高简收下信立刻出发,魏珩沉眉思索了片刻,也起身去关上了门。桌案旁的烛光轻颤摇晃,映出了卷宗上涉事人的名姓——贺兰策。**翌日清早,天光蒙蒙,轻云万里,虽有凉风吹来,却仍是难减人心头的烦闷。魏珩正要出门,自不远处奔来的高简,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饼,声音模糊:“大人,等等我。”他步履匆忙,跑到魏珩面前已是气喘吁吁,吃力地递出了手里拿着的油纸伞,“给……沈、沈大夫送的。”送伞?魏珩看了看头顶的天色,不觉皱眉看向高简,“你同她说我要出去了?”“怎么会?”高简喘了两口气,一个劲摇头,“她说,她今天也要出门,若有什么万一,还是有备无患的好。”魏珩心中泛起了一丝微小的起伏,看了眼这崭新整洁的油纸伞,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放着吧。”他今日以玉冠绾起发,特意穿了一身矜贵的雪青便服,正如京城中寻常的公子哥那样,掀袍上了马车。“依原计行事,你先送我去鹤临楼,然后至本草园候着段阁老,人一到再给我传消息。”“是。”锦衣卫五品千户高简,满打精神地应了命令,再一次戴上竹帽,充当了自家大人的专用马夫,驾着马车,慢慢消失在了清晨的街道上……燕京的中心市街车水马龙,繁华极盛,而坐落在此的鹤临楼,更是如其名鹤立其中,珠帘绣额,雕梁画栋,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寻常百姓难以问津。魏珩的面孔在显达官眷的眼中并不生疏,只是鲜少以便服外出,甫一进门,便在周遭引起了一番小小的骚动。“哎,那个就是长平魏家的长子么,看着俊郎得很哪,不知可曾婚嫁?”一位身穿鹅黄纱衫的妇人,听闻众人的讨论,也看向了顺阶梯上楼的魏珩,脑海里已然在盘算着族亲里还有哪些未婚的女眷,不禁兴致深浓地同邻座的妇人笑谈了起来。“你问的晚了,机会早被旁人摘去了。”邻座的妇人掩口打趣,一身雅红织金绸裙,一看便身份不菲,见闻也比那鹅黄妇人要广些,“听说了么,长平伯早已定下他与都御史千金的亲事……”两位妇人交谈得热闹,可殊不知,她们所谈及的贺兰筠,早在一刻前,便戴着帷帽来此地静静候着了。魏珩一推开二楼雅间的门,便看到了正襟坐在满桌酒菜前的女子。她打扮得雅致,面容精巧得宛如玉琢,虽然候了一刻多钟,可坐姿依旧体面端庄,大小姐傲然矜贵的气质,显露无遗。见魏珩推门而入,也只出于礼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自觉地别开了视线。“贺兰小姐来得要比预期的早,倒是魏某失礼了。”魏珩关上房门,笑着说了些场面话,缓步走到了席桌对面坐下。贺兰筠抬眼直面向他,大方得体,毫不露怯,“不算早,也只是刚到。”她轻弯起嘴角,书香门第带出的教养使她礼数周全,骨血里亦流淌着被娇宠长大的矜贵,即便听闻,魏珩是最冷酷薄情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未有卑懦。毕竟,眼前这个男子终将要娶她为正妻,该有的体面和尊重还是会看在两家的面子上给她的,贺兰筠无所忧惧。“早便听家父说,会寻个时间安排我们见一面,没想到,你会邀约得如此突然,如此惊喜。”她不失礼度地打趣了一下魏珩晚间下拜帖的事,正想得体地开个话头。不料,魏珩的回答却令她险些下不来台。“是啊,我前些日子才从外办公回来,这场亲事知会我时,也是十分突然,再不处理掉它,我想只怕会心烦到影响了寝食。”魏珩分明在看着她笑,但那笑意却让贺兰筠心中禁不住一阵发寒,连面上的从容自信,都隐隐有些崩塌了,“你、你什么意思?”“我听说,此番结亲是贺兰小姐竭力而争的,”魏珩避开酒,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我是什么意思,贺兰小姐冰雪聪明,一听便能听出来。”贺兰筠强作镇定地攥紧了指节,还是不太敢相信他会忤逆长平伯,忤逆这场消息远播了出去的亲事。“……你想悔婚?”她有些诧异地蹙眉疑道。魏珩觉得有些好笑,“若我悔婚,那伤的便是小姐你的名节,以及我同我父亲的关系。”他眉眼微沉,“既是你主张的姻亲,那便由你寻个由头再退了吧。”生性清傲的贺兰筠还从未被谁如此甩过脸子,不禁听得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我凭什么要退?”她强忍着心下的慌张,冷静对峙,毫不示弱,“虽是我去主张的,可亦是你父亲点头答应的,两家皆有责任,我没有理由自寻难堪。”她别过了视线,声音虽倔强,却也有些弱了下去魏珩沉下面色,眸光暗如寒潭,他早知贺兰筠的脾性,对她做出的这等反应倒也不觉为奇。“是么,那不知贺兰小姐,听过我母亲的事不曾?”他复又轻笑,倏然转开了话题。贺兰筠微微一愣,不解他为何会突然提起那早逝的亡母,她以为,这等伤疤应不会被随意揭开才对。可魏珩却没有她想得那样放不下,反而侃侃而谈,“她与我父亲是一对怨偶,同你我一样,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而联姻。”听到只是为了利益而结亲时,贺兰筠张口欲辩,似是有什么心曲要吐露。可魏珩自然无心注意她的想法,仍兀自说着,“自诞下我后,她便受到冷落,被禁足在了厢房,不足六年,溘然长逝。”从未听到过魏宅秘闻的贺兰筠,惊得面色微变,似是没想到他红颜薄命的母亲,竟还有这等令人心寒的死因。魏珩意味不明地看向她,笑了笑,神色如窗外的天幕一般阴沉:“我不吓你,你若是执意要嫁进门,这便是你日后的下场。”“轰隆隆——”窗外打了一声惊雷,倾盆大雨骤然而下,仿佛一下子冲刷掉掉了贺兰筠的心神,什么主张都没有了。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这个阴狠薄情的男子,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与此同时,鹤临楼下的雨幕里,也冒出了两个急匆匆躲雨的人。秦颂收了伞,忙抖抖衣服上的雨珠,抹了把脸,笑着感慨道,“哎,这雨还真是说来就来啊,撑伞都来不及。”“嗯。”沈青棠颇为认同地应了一声,有些头疼地理了理黏在耳边的鬓发,见秦颂不说话,抬头一看,发现他和自己一样都淋成了落汤鸡,两人相视一笑,纷纷又指着对方滑稽的模样捧腹笑了起来。“哎不过啊,好在我们提前驾车过来了。”秦颂慢慢缓住了笑意,觉得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跑了大半天了,哥哥请你吃顿好的。”“这儿,”他指着酒楼,毫不夸张地吹嘘道,“可谓是,高楼入青天,珍馐味肥鲜,宾客千里来,一顿值万钱。”作者有话说:剩下的字数我继续写,到掉马情节,放到明天中午更新,然后明晚也会有,进度应该能到分手(我猜)第44章 风雨倾(上)“万钱?”一听吃顿饭要花销这么多, 沈青棠稍有些吃惊,抬头看了看那块漆金的匾额, 和整体气派辉煌的建筑, 难免生了些格格不入的怯场之意,“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吧?”“哎换什么换?”秦颂不以为意, 笑了笑, 起哄似的将她向前轻轻推了推,“你今天又帮我娘抓药, 又帮她挑礼物的,功劳那么大, 不犒劳你犒劳谁。而且啊, 我也馋这里的招牌菜好久了。”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酒楼, 由于衣着打扮不显眼, 周遭的宾客也只是谈笑间偶尔瞥了他们一眼, 并未有太多关注。可沈青棠就稍有些局促了, 楼内的景致华美更甚,当中还有舞伎拂袖翩翩,雅致非凡。她生平还是头一回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 行路之间,周围席桌上的精美菜肴,她也只敢匆匆瞥一眼, 有些紧张地抿唇笑了笑, 乖乖跟在秦颂身后, 生怕瞧多了会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 丢了秦颂的脸。秦颂显然是酒楼里的老熟客, 与伙计招呼了两句, 便从容地带她穿过人群,来到了一处正好可以看清堂中歌舞的地方。他笑着替她拉开了梨花椅,毫不拘束,做了个“请”的手势,“落座吧,沈大大夫。”沈青棠愣了愣,被他说得忍不住噗嗤笑了。许是秦颂的举止尤为随意亲和,与平常别无二般,让沈青棠也恍惚觉得,这普通百姓同达官贵人待在一处,似乎也没那么好紧张的嘛,反正都是各吃各的,又互不相干。秦颂唤来伙计,让他上几条热布巾和姜茶,顺道还让他表演了一番唱菜名的看家本领,直哄得沈青棠连连掩面,笑得开怀。楼下的气氛其乐融融,可楼上就是另一番剑拔弩张的情形了。空气紧绷得像根弦,一如贺兰筠吓得僵住的面色。她端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眼里夹杂了讶异、不敢置信和憋着的气恼。可魏珩却心情极佳,还悠闲自在地品着饭菜,也不怜惜对面的女子饥饱与否,兀自浅尝了下菜肴后,才以帕拭了手,好整以暇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