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作者:雾苏台      更新:2023-04-29 10:05      字数:4270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死不了。”元白歌爬了起来,转悠两圈后拿起还热乎着的艾青团吃下去,鼓着腮帮子道,“挺好吃,下次多带点。”沈琢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是祭品。”“那又如何,反正他们吃不到,不如让我填饱肚子。”元白歌说着便要继续躺下,却被人一把揪住衣领给提了起来。“沈琢?!你做什么!”“我做什么?你看看你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还有脸睡在这?”沈琢将他拖到元文彬的墓前,“整日浑浑噩噩,在这如同乞丐一般,你对得起他们吗?整个寨子就只剩你和小白,你难不成要把自己也毁了?”“放开我!我想怎么样你管不着!要不是你们上山,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他们也不会死!你们才是罪魁祸首!”沈琢钳住元白歌的两只手,将他压在地上道:“自己没能力面对,便怪到别人头上?罪魁祸首?去赌坊的是你,不听劝的是你,被抓的也是你,到如今却会推卸责任了?”“你胡说!”“白叔为了救你死于乱箭之下,霍遥用自己的命作赌拖延时间,元寨主到死都不愿放弃。你却窝囊的躲在这里,拿着你娘留给你的刀不觉得内心有愧吗?”“要你管!放开我!”“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小,我今日非要揍你一顿不可。不去想着如何让赵谋定罪,却在这里荒诞度日,小白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在这唉声叹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和你一样,五岁便目睹亲人离世。他都未曾自暴自弃,你这个做兄长的怎么有资格?”身下人慢慢冷静下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坟堆,双眼通红,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沈琢见状,松开了元白歌:“清醒了?”“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起来。”元白歌缓缓坐起,愣了片刻后失声大哭了起来。沈琢从篮子里拿出多余的艾青团出来塞到他怀里:“你还有好多事可以做,吃完给我像个人一样站起来,别在这哭哭啼啼。”元白歌大口吞咽着艾青团,浑浊的泪水落了下来打湿前襟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今日评论发红包~请大家多多支持呀~第55章 霍遥(八)“大师。”沈琢提着篮子出来, 元白歌抱着刀跟在他身后。“阿弥陀佛。”了缘起身,朝石碑鞠了一躬。“大师还需要做什么?”了缘摇摇头,三人便待了一会后下山。那座孤坟仍旧立在竹林一角, 安静地目送着沈琢离开。似乎是心里有所感应, 沈琢回头看了一眼,那石板上的名字似乎愈发清晰。“沈施主七岁时,贫僧便将这石板上花纹的含意告知了他。”了缘突然开口道,“若是灵识无缺,沈施主如今定是聪颖过人。”“灵识无缺?是人的三魂七魄不完整吗?”“不错,故而才有智症之相。这墓是沈施主亲手所筑,他希望施主您不用太过在意,替他好好的走下去。”“他知道…我?”沈琢望向了缘, 只见对方笑而不语。所以原身早知道许多年后的事, 却并无怨恨之意,反而早早地为自己立好了碑,安心离去。“那他岂非不能转世投胎?”“轮回之事自有天道, 贫僧不敢妄言。只是万事万物自有它的缘法。”了缘站定, “沈施主可还要贫僧帮你寻归去之法?”“暂时不用。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日,暂时顾不上这件事。”“无妨。不过,施主此去不用顾忌太多,一切皆有因果。”了缘说完,朝沈琢微微颔首示意,随后从另一边离开。待沈琢想要追上去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道上早已没了了缘的身影。他琢磨着了缘的话, 却猜不透背后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无奈只得作罢。算了, 顺其自然吧。“你若要跟着我, 便把身上的陋习改掉,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我,我不会再犯了。”元白歌小声保证道。他看了眼元白歌,随后把人带回来福客栈,洗漱一番穿戴整齐后,才变回以前那个清俊少年的模样。沈琢把人领到郭阮面前,后者似乎是压抑了许久,一见面先是不敢相信,看了许久方才哽咽着将人拉近,相拥而泣。“你这孩子,怎么当时突然就离开了,阮姨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我是偷跑下山的。”元白歌说完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看向沈琢。不料郭阮反而摸了摸他的头,“阿琢都跟我说了,咱们是好孩子,才不管出身如何。”带元忆白回客栈时,沈琢便将山上发生的事情始末全都告诉了郭阮,她并不觉得可怕,反而心疼起这两个孩子起来。郭阮拉着元白歌的手:“恶人自有恶报,咱们可不能被打倒。”“嗯,我知道的,阮姨。”见两人唠的差不多,沈琢顺势将门带上,坐在郭阮对面,出声道:“阮姨,我明日便走了。”郭阮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她当日一时冲动,便和沈琢说了全部的事,如今想来,要求他去做阿琢本该做的事的确有些过分。他已经不是小姐的孩子,没必要为了他们的事来回奔波,甚至把命都搭进去。此去凶险程度,两人心知肚明。“其实我上次,并非故意那么说。过去的恩怨,是上天不给我们机会翻身,我不强求。”“我既然决定了,便不会更改,阮姨,你只管安心在这待着。”郭阮还是有些担心:“你,你就一个人去么?”“他跟我一起。”沈琢看了眼元白歌。“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你们俩一起不是更加危险?”“阮姨,我不是孩子了。”元白歌垂眼道,“我爹爹还有寨子里的兄弟都死在赵谋手里,若是不能亲眼见他偿命,我对不起他们。”“我送他进京去找裴…找专查此案的霍大人,他是人证,去了能事半功倍。”沈琢解释道。郭阮沉默须臾,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些东西是她挑起来的头,当初她一心只想着若沈琢恢复则定要扬眉吐气,事到如今却她只求沈琢此去能够平安。她将另一块玉佩递给沈琢道:“这是你娘的家牌,若是有朝一日能回江南,还希望你能让江家把小姐从族谱上迁出来。祸源在江家,小姐至死都未曾原谅过江家和上官家,才给你取的沈姓。”“好。”“还有白歌,你也要一路小心。阮姨一介妇人,帮不了你们什么。”“放心,我路上会听沈大哥的话。”沈琢正将玉佩收好,闻言诧异的看向元白歌,心道这小子怎么突然转了性改口。待出了房门后,元白歌在他身后斟酌着开口:“沈,沈大哥,以前是我混账,从今往后,我定会重新做人。”“别朝我保证,朝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保证。”沈琢回了房,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确认并无遗漏之后便上床躺下。隔壁是元忆白的房间,此刻正传出细细的呜咽声。他特意让元白歌走之前好好陪一陪小白,古时出门麻烦,此去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一趟。翌日,他去郦水村找了李修,将摊子完全转让给了他,还托了王香德顺道看一下沈琢家在村里的田。一切都安排妥当,待所有的事情都交待完之后,他回了客栈,等着夜晚的到来。商船在子时出发,沈琢不懂为何安排在午夜,只当是商人谨慎,怕白日太过招摇。等到了时候,他便和阮姨告别,背上行李同元白歌出发去了岑口码头。码头边的灯笼高高挂起,烛火忽明忽暗,惹得地上黑影摇曳。深夜岸边早已没了什么人,两人蹲坐在岸边,等待着商船的到来。元白歌哈欠连连,望着周围漆黑一片的阴影处,只觉得有些瘆得慌,耳边甚至出现了轻微杂乱的脚步声,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沈大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什么?”“就是……”“哥哥!”还未说完,元白歌的脖子便被人死命抱住,他吓得魂都差点没了,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自家弟弟的声音。“小白?你怎么来了?”沈琢看着那双手的主人,随后望向来路,只见阿烟也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余四娘和小二。“这两兔崽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你们要走,硬是要收拾东西跟你们一起。”余四娘心累道,“哭天喊地的,拦都拦不住。”沈琢看向阿烟,只见后者不好意思道:“昨日我们去阮姨屋子,然后就听见你出远门的消息。”沈琢解释道:“有正事要办,你俩听话,先回去。”“我不!你和哥哥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了?”元忆白瘪着嘴,委屈道,“我不回去。”“沈大哥,你带上我吧,我也不想待在这了!”“元忆白,听话,回去好好读书。”元白歌凶道。“你别凶我!我不回去!”元忆白推了一下元白歌。两人磨着沈琢,铁了心要跟着去。沈琢咬牙,板着脸道:“我可不是去玩的,外头很危险,说不定又是想郦山那样杀人放火,你们还想去吗?”“那,那我就更要去了!万一沈哥哥和哥哥出了什么事,不就只剩下我了吗?!”两人祈求似的看着沈琢,一遍遍说着软话。若是平常,只怕沈琢早便心软答应了下来,可此事并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说着便要强硬的将人送回去,不料元忆白竟失声大哭起来,连带着阿烟也梨花带雨的落着泪。两人委屈的站在一起,像是遭人抛弃的小狗,慢悠悠地回到余四娘身边,可怜巴巴的望向沈琢。那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沈琢哪里遭得住,只能狠下心撇过头去。“行了行了,带上他们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余四娘将两人带到沈琢面前,“小孩子出去看看,见见世面。张大娘老是来闹阿烟,阿烟留在这也总有一天会被抓回去,不如出去闯闯。京城之地到处都是读书人,让这小团子沾点书香气,以后说不定还能出个状元。”“可我……”“你让他们在这,指不定哪天这丫头就带着小团子跑了,还不如带在身边。”余四娘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沈琢道,“若你真分身乏术,或是想要知道什么消息,便拿着这个去春风楼。我在那里有位老朋友,京城的消息你还是问当地人更准确些。”沈琢思索半晌,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说不定还没到京城呢,他们就先被发现了。“船来了!”小二忽然指着不远处的黑影道。余四娘催促着:“快走吧,这么晚我还得回去呢。”商船缓缓靠岸,朝停泊口打开木梯。伙计扫了一眼众人:“是岑大人交待的各位吗?”“对,”沈琢将木牌递过去,对元白歌道,“你先上去。”“行。”“上来吧公子。”伙计恭敬地将东西递回去。沈琢颔首,转身朝余四娘道别,正想将两人送回去,一回头发现阿烟和元忆白却不见了。“找什么呢,沈哥,我给送上船了。”小二嘻嘻笑了两声,连忙躲在余四娘身后,“可别打我。”沈琢一看,只见两人躲在船板后头,露出两只眼睛望向他,似乎他一有赶走他俩的意思,就跳河给他看。“他们铁了心要跟,你再拦也无用。若是事情解决了,不妨做点生意,让小白在京师地带上学堂,总比这穷苦之地来得好。”余四娘轻声道,“阮姐我自会帮你照应着,若是有事随时写信来。”一番劝说,沈琢终于松口。只见他朝余四娘珍重鞠了一躬:“多谢。”“你先别急着谢,我帮你也是有利可图的,你且帮我个忙。”余四娘嘴角微扬,凑近在沈琢耳边低语几句,随后道,“走吧,一帆风顺,把事情放心上。”“一定。”沈琢登上船,朝余四娘和小二挥手作别。视野之内,白色倩影变得越来越远,和迷蒙模糊的山水融合在一起,仿佛肩上洒满了落寞和孤寂。它们被船只远远地抛在身后,无声的目送沈琢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