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作者:雾苏台      更新:2023-04-29 10:04      字数:3756
  第28章 若水寺(倒v开始)烟火在天空绽开, 五彩斑斓,一声接着一声,给今年的最后一天画上句号。堂屋里静悄悄的, 只有炭火时不时烧得一声细微的噼啪响。郭阮在厨房抬头, 便看见裴长渊站在门口,她叫了声“裴先生”。“阮姨,我来帮你。”不料裴长渊还没踏进来,就被郭阮赶了出去:“里面脏,你去休息吧,哪还用你帮忙。”她说完,又从怀里掏出四个红带子塞给他:“这是压岁钱,还得麻烦你给他们。”“我不用……”“不用什么, 都叫我一声阮姨了, 长辈给的就收着。”郭阮挥挥手,小声道,“快进去吧, 别冻着了。”裴长渊拒绝不了, 无奈揣着袋子进了屋。三个醉鬼仰躺在床上,被子随意的卷着,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嘴里还念念有词。“再来一杯…再来…”“干杯!”“干!”他面无表情的将红袋塞到各人的枕头底下,随后看着赖在自己床上的人,略微头疼。沈琢蜷缩在墙边,抱着自己的被子, 听见睁开眼, 迷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裴长渊, 含糊道:“先生。”裴长渊应了一声, 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醒了?”沈琢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随后又叫道:“先生。”“讲。”……“裴长渊。”沈琢冷不丁冒了一句,随后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把自己埋进被子,又觉得有些闷,便把眼睛露了出来,目光随着裴长渊的动作走。“回自己床上睡。”沈琢紧盯着裴长渊摇头。或许是平日对裴长渊毕恭毕敬,酒后让他的神经过分放松,沈琢特想试试摸老虎毛。裴长渊不和醉鬼讲道理,他上手扯着沈琢的被子,不料后者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死命拽着,一直往后贴上墙面。“起来。”“我睡了,听不见。”沈琢抿嘴,翻个身又钻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一夜无梦。第二日沈琢早早便醒了,身侧早已空无一人,房里的岑南和元白歌还在熟睡,时不时传来翻动声。他照常起身洗漱,又后知后觉的停手。裴长渊居然真没把他打下床。他虽说醉了点,却不像上次那样断片,昨晚自己做了什么的场景历历在目。“阿琢。”郭阮端着碗过来,“喝了咱们去拜年。”沈琢揉了揉眉心,一口闷下:“去哪?”“大年初一照惯例是要去曾家…怎么样,头疼吗?”沈琢摇摇头,望了一眼院子:“先生呢?”“一早便出去了,说是去转转,你快吃,等会儿我们便出发。”“好。”所谓大年初一吃斋,寓意吃‘灾’。郭阮下了阳春面,上面摆着一颗烫过的小白菜,一把葱花一勺酱油,圆面根根分明,清汤鲜美爽口。沈琢几筷子下肚,只觉从里到外都暖和了起来。他收拾完跟在郭阮身后出了门,清早的村子里已转悠着不少人,两人挨家挨户串门拜年,聊上两句。一路下来,郭阮发现今年村民们比往年要温和许多,对她俩也不再那么冷漠排斥。祠堂旁的是曾家祖屋,不过如今只剩下曾公一人守着,其余则全部搬到了村东的新屋里头。沈琢去过祖屋很多次,没在那看见别的什么曾家人。曾公一人孤苦伶仃,前半辈子拉扯儿女长大,后半辈子身边竟连个养老陪伴的人都没有,说来也是可怜。新屋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还有燃尽的爆竹残渣洒落在地。小孩围在院里绕着圈追逐,一不小心便撞倒了个硬物,直坐在地。孩童抬头,睁着着水灵的大眼看了两人,脆声喊道:“四奶奶。”郭阮拍拍孩童的脸颊,给了个红袋子,随后进了屋,只见曾全和曾夫人坐在中堂之上,见他俩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理了理衣衫。“跪下。”沈琢的衣袖被轻轻扯了两下,他低头一看,发现郭阮已经跪了下来。他满脸问号,低声问道:“阮姨?”“跪下,阿琢。”郭阮拽着沈琢,后者不情愿的跪了下来。只见郭阮抓着他的后颈往下带,磕了三个响头:“曾郭氏给曾家主、曾夫人请安拜年。”沈琢只觉得好笑。大家大户都鲜少有跪着拜年的习惯,曾家不过是一个村子里稍微有钱点的村户,倒在这装腔作势起来了。“起来吧。”半晌,前方才传来动静。曾夫人已年过半百,却绾了个和余四娘一样的发髻,脸上皱纹深深浅浅的交叠着,艳红的唇脂涂在嘴上,更衬得皮肤发黄。她衬的挥了挥帕子,目光在沈琢身上多留了几分:“这是你侄子?”郭阮点头,曾夫人对着曾全笑了一声道:“倒真是一家人,都生得如此好。”“好了。”曾全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曾夫人,后者自觉噤声。“这是今年的份例钱。”郭阮上前,把一袋银子放在桌上,“每月三两,一共三十六两。”沈琢微微讶异,曾家还有这样的规矩?怪不得郭阮不但接了村里的宴席差事,每日还要去织造坊做工。他如今在来福客栈才刚涨到每月四两的工钱,难以想象前身还在的时候,郭阮不仅要挣份例钱,还得赚够两人的生活费。也难怪那天王香德见他买这么多东西,下意识的问家里多少人。曾夫人掂了掂银子,对曾全点点头。曾全开口:“近来无事,你们回去吧。”两人也不多待,行了礼便走。路上,沈琢问郭阮份例钱的事,了解到这是曾家定的家规,凡事分家出去住的,每年要向家中供银,按人数算,死者也不例外。曾叔虽死,郭阮却未曾改嫁,便要继续出这个钱。沈琢一直寄居在曾家分给曾叔的房子里,族谱上虽没有他的名字,按规矩也是要算上的。“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多做点活罢了。”“那阮姨…就没想过改嫁么?”郭阮面色一凝,随后叹出一口气:“你曾叔是曾公捡来的孩子,那族谱上的人跟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若我再同他断了,这世上便在没有和他有关联的人了。”沈琢垂眼,只见郭阮的眼角少见的红着。“提这些做什么,日子不照常过嘛。”郭阮笑了笑,“咱们原路回去吧,阿琢。”孤零零一个人,让他一下想到了曾公。沈琢道:“阮姨,你先回去吧,我去给曾公拜年…或者您要一起吗?”“你去吧,家里还两个宿醉未醒的,记得问曾公好。”沈琢不强求,他和郭阮分别后,又转悠了几圈。前身将去若水寺形成了一个习惯,身体仍有记忆,以至于不待他反应过来,面前便已出现一座寺庙。庙宇青烟袅袅,墙面斑驳,见证着几百年的光阴流逝。有檀香扑鼻,沈琢进庙,只见院落里四通八达,石墩灯座静静地矗立在两旁,一个约莫和他一般年纪的素衣和尚正扫着角落里的雪,望见来人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行礼道:“沈施主。”“你认识我?”“沈施主来了许多年,小僧怎会不识。”和尚眉目温和, “师父在里面。”“多谢。”沈琢顺着指引,穿过正殿,来到僧人屋舍门口。“阿弥陀佛,沈施主。”面前站了个身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沈琢一顿,回礼道:“大师。”“看来沈施主已经好了。”和尚带着笑,“贫僧法号了缘。 ”“原来是了缘大师。”郭阮曾告诉他,给他算命、让他去若水寺的那位高僧,就叫了缘。沈琢其实不知道问什么,他只是潜意识里想过来看看。了缘伸手道:“若是施主不嫌弃,可否随贫僧走一走?”若水寺后面也有座山,只不过没郦山那么高。山路被修葺过,青石板经过常年的人来人往,已有裂痕。白雪压着枯枝,人影掠过,稀稀疏疏的落下纷纷。大概到半山腰的位置,一间草屋映入眼帘。一些零碎的画面在沈琢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微微皱眉:“这是…哪儿?”“是以前的沈施主来时待的地方。”以前?沈琢愕然,猛地望向了缘。以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了缘大师……“贫僧曾经给沈施主算过一卦。”那卦象上说,沈琢天生魂魄不稳,被人吊着一口气方才活了下来,十九年后必有大劫。几月前他再没见过沈琢,便知那日子到了。“那大师可知我的来历?”沈琢试探道。“不论从何而来,你都是沈施主,不是么?”一句话意味深长。“的确,”沈琢心里翻起浪,就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他将杂念抛在脑后,“无论我在这多久,总归是要回去的。大师既知我的来路,可否指点回去的办法?”了缘抬眼:“沈施主,你可知若非两人处境一致,是不会发生如今的情况。”沈琢怎么会不知道。他出了车祸必然是凶多吉少…可他的师父师兄都在等着他回去,这里…他想到忙前忙后的郭阮,想到岑南,想到村子里给他塞年货的村民,想到给他留着半张床的裴长渊,犹豫涌上心头……一瞬间,无数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就像乱成一团找不到头的丝线,密密麻麻地将他困住。了缘递给沈琢一个圆木筒:“不如听天命。”第29章 春宴(一)若水寺算是岑州最老的寺庙之一, 不到晌午,人便多了起来。正殿烧的香烛熏得人眼睛疼,裴长渊微微蹙眉, 掩住口鼻, 跟着小僧的指引,来到后院,一眼便扫到自己要找的人。沈琢微愣住,袖子里的指尖下意识收紧:“先生怎么来了?”“我问阮姨,听说你来了这里,闲来无事便看看。”“今日碰见了大师,多聊了会儿。我准备去看看曾公,先生要一起吗?”裴长渊摇摇头, 示意自己就在这等他。沈琢朝曾公住的木屋过去, 还未进门便听见几声连续又沉闷的咳嗽声,一股浓浓的药味充斥着整间屋子。曾公躺在床上,见他来嘻嘻笑着, 随后又掏出红袋塞给沈琢, 说是压岁钱,沈琢不要,曾公偏要硬塞。“叫你拿着你便拿着…我来这寺里,你还是第一个上门来看老头子我的…咳咳咳…”曾公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那些崽子们如何了?”“喂得肥着呢。”“那就好…行了,你看也看了,赶紧走吧, 扰我清净!”沈琢问:“你这病怎么回事?”“冬天的老毛病,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拉着一张脸出去, 别人还以为给我奔丧呢。”“呸呸呸——”沈琢皱眉,“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