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作者:翡叶      更新:2023-04-29 09:52      字数:2913
  舟月细细讲来,听得元真眉头一皱。他说,“几十年前啊。”元真黑黢黢的脸神情难辨,他看了一眼舟月,终于下定决心道,“我知道你应当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但这凡间里很有些事不太平。”他指指石隐观,有些寥落,“我们石隐观原先也不是这样,香火也很好。”“我和归鹤的师父乃是曾经侍奉过当今陛下的清微真人。”元真和归鹤对视一眼,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归鹤摸摸阿大的头,艰涩开口,“只是君心难测。陛下后来不再求太平之道,转求长生之道。”“就是在那个时候,国师出现了,他说我们师父妖言惑众,又向陛下进贡了一颗所谓的延年益寿丹。后来,我们的师父就被处死了。而我和师兄,一路东奔西跑、躲躲藏藏,最后隐姓埋名逃回了石隐观。”舟月问,“连仙人都不可能真正做到长生,凡人怎会受此蛊惑?”元真说,“但陛下信。天子之言,金口玉令。我们只不过都是蝼蚁罢了。”“你说几十年前有人就在孩儿河布下秘境,那国师也是在几十年前出现的。”元真面上浮起思索之色,“天下这样有本事的能人异士,怎么会都这么巧都在几十年前一起出现了。”舟月垂眸道,“要么,他们是一个人;要么,他们是一个组织。”元真拊掌哈哈大笑起来,“小姐果然聪慧。”只有阿狸淡淡地评价,“这皇帝感觉不像是个好东西。”竟然说皇帝不是个好东西?这小丫头胆子真大。元真望望归鹤,两人都失笑。只有阿大默了默,声音细弱蚊蝇地道声“是”。阿大想,如果皇帝是个好皇帝,南梁和北狄就不会打仗,他的阿爹就不会死。官兵们那么凶,家里没了男人,也没了存粮。他的阿娘要改嫁了,只能把他送到石隐观讨一口饭吃。“天下,乱了很久了啊。”元真仰头眺望,天际的飞鸟展翅欲飞、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人声也传来。朔风不知在观外站了多久,他踢开门,指指冲进来的村民,“找你们的。”少年故意没去看舟月。元真恍然大悟地拍拍头,吩咐道,“师弟,你快去和阿大把晒好分好的药给大家。”村民们推却,脸上都涨成了猪肝色。他们不住往山下看,仿佛有豺狼跟在身后扑咬。一个庄稼汉子说,“两位真人,快跑吧,我们大家上山,就是为了通知你们赶紧跑啊。”归鹤皱眉问,“为何要跑?”“打仗了,打仗了。”妇人们尖利道,“北狄打过来了,马上就要打到宁州了,官府已经在征兵了。”元真没有惊吓,他“嘿嘿”一笑,“这天下,果然乱了啊。”“小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南下?”归鹤沉声道,“北地已经不够安稳太平了。”舟月摇摇头,望向站在门外的朔风,“不,我们必须北上。”*“北上?还让朕御驾亲征?”皇帝拂起明黄的衣袖,甩掉御案上的奏折,“这些御史一个个真是信口开河。”那一页奏折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打到跪下的紫衣青年的额角。“陆清川你说,朕是怕死吗?”侍立一旁的陆清川摇摇头,“不是,陛下最是英明神武。”陆家人果然都会说话啊。皇帝点头微笑。“这北狄人,我们一年给足了岁币,怎么又要打下来了?”皇帝很恼怒,很窝火,大家太太平平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陆清川说,“是北狄人太过贪心。”“贪心的人要付出代价才行啊。”皇帝幽幽道,“朕是老了,动不了了,不然一定要北上亲征,让那些狄人看看我们大梁的威风。”“唉,朕的儿子们太小、又都不成器。但朕总得让一个人去领兵,否则,百姓们对皇室失望,总会失了民心。这可怎么办好呢?”陆清川低下头,没有说话。一直隐没在皇帝身边阴影处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太极道袍。皇帝知道这是国师有话要说,“国师,你说。”老者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陆清川。“陛下,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嘛。”什么现成的人选?皇帝皱皱眉。“老臣听说,荣王世子幼时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况且,世子比陛下的儿子们年龄都长,也合适。”宁怀玉?皇帝略一思索,叹口气,“玉儿八岁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就再也不肯练骑射了。”国师继续劝道,“陛下,这又不是要世子亲自去打仗、去送死,只是给天下人做做样子嘛。赢了,那便是扬我国威;输了嘛——”老者呵呵一笑,但皇帝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宁怀玉这个纨绔子弟,输了是理所当然,怪不到皇帝头上去。但皇帝又说,“荣王只有这一个儿子,教朕如何忍心?”明黄的身影别过头,用衣袖挡住脸,似是擦泪。老者说,“您也是对世子寄予厚望,想让世子历练历练嘛。”“再说,这不是还有都督吗?我记得都督小的时候给世子做过伴读,情谊深厚。有都督护卫世子去北地,能出什么事呢?”这样啊,皇帝神色复杂地看向单膝跪地的陆清川。陆清川抬起苍白的脸。作者有话说:第36章 行万里皇帝明黄的身影沉默许久。“清川, 你别再让朕失望啊。”陆清川应了声“是”。北狄的突然袭击,并没有让皇帝忘记神剑的事情。皇帝继续说,“荣王只有玉儿这一个儿子, 你必须把他全须全尾地给朕带回来。”只是全须全尾,对于皇帝来说, 死的或者活的, 都不重要。陆清川拿着明黄的圣旨, 走出冰冷的宫城。崔千刀在给他牵马, 混不吝问, “都督, 我们回镇抚司吗?”“不,我们去荣王府。”紫衣青年木然道。荣王府里,陆清川才宣读完圣旨。矮胖的荣王双手接过圣旨,哆哆嗦嗦地瘫倒在地上,身边围着二十四个花容月貌、想哭又不敢哭的小妾。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是要去宁怀玉送死吗?千般娇养、万般宠爱长大的公子哥儿, 十几年里连马都不敢骑, 能上战场吗?荣王和小妾们几乎快要厥了过去。被亲爹和小娘们如泣如诉目光盯住的宁怀玉, 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从荣王手中抢回圣旨,眼里满是兴味,连金光灿灿的锦袍也不能媲美宁怀玉脸上的灿烂笑意。宁怀玉向陆清川抬抬下巴, 努努嘴,“去北地,你和我一起?有意思啊,有意思啊。”“这么多年, 除了玉都和琼州, 我哪里都没去过。终于有机会去看看这万里河山, 真不错啊真不错。”宁怀玉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要去送死的人。陆清川没什么表情, 转身离开。他是皇帝的近臣,和皇帝忌惮的皇族宗亲接触太多并不是好事。宁怀玉瘪瘪嘴,自言自语道,“这就走了?这可不是送死,这是去玩啊。”年轻人笑意灿烂,朝气蓬勃,似乎等不及要北上杀敌、大展拳脚。宁怀玉遥遥看向皇城之外。相距数百里,玉都的消息终于送到了琼州城。白家人一片愁云惨淡,藏着掖着不肯让白老夫人看出端倪。但这消息最后还是进了白老夫人的耳朵里。白老夫人面如金纸地躺在卧床上,泪水从眼里不断涌出,“送死啊……陛下这是要玉儿去送死啊。”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在皇帝心里还不够。当今陛下非嫡非长,荣王是先帝和继后之幼子,正儿八经的中宫嫡出。但十几年前的大梁宫变,荣王流落民间,成就和琼州白芸的一段姻缘。后来荣王被当今陛下找到,加封亲王,剩下大半辈子都待在玉都,和圈禁也没什么区别。“这是去送死啊。”白老夫人哀哀哭着,眼看就进气多出气少了。白大夫人和白二夫人也恨不得哭出愁肠。卧房里没有别的仆妇丫鬟,在塌边服侍的白灵珊惨白了脸。她胡乱把痰盂塞给侍奉的白二夫人,冲出了荣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