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作者:柳忆之      更新:2023-04-29 06:26      字数:2916
  松月泊答是。对面人笑着说:“松先生,今日可以送信去中国了。”松月泊一愣,巨大的兴奋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半响没收到回音,对面的人试探着又问:“松先生?”松月泊回过神:“我马上就来!”他摸了摸松月亭的头:“晚上请你吃大餐!”转身上楼走进卧室。他换了身黑色大衣出来,拿起门边的伞迫不及待冲进漫天飞雪。街上行人甚少,一些汽车被雪覆盖,认不出本来颜色。松月泊撑着伞在雪地里走出一串脚印。天气寒冷,他长长的眼睫下笼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冰雪更衬得他眉眼深邃,像远山黛,如纸上画,傲雪又凸显他的气度,似山中松,空中月。黑衣白雪,他与雪很相配。路并不好走,他不小心摔了一下,积雪厚如毯,摔跤并不疼痛,他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笑着往前走。邮局门上挂了个风铃,推门的瞬间铃声响,工作人员笑着看过来。他们用英文交谈。“还是那封信?”“对,终于可以寄出去了。”“哦,你换了个信封?”“嗯,最好的牛皮纸。”“信可以寄了,那么先生你回中国也快了。”松月泊忍不住微笑:“大概快了吧。”“回中国了,代我向中国人民问好,我很喜欢中国文化,祖父家里有一套中国明朝的瓷器。”“一定!”松月泊回想起第一次寄信的场景,当时也是这个青年男人,他看清信上的地址,吃惊了一下,随后将信退给他,抱歉道,因为战乱,送往中国的信件暂停。此后松月泊隔一段时间便来问一次,他跟这个工作人员也渐渐熟悉。后来这个英国男人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如果恢复通信,一定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他终于等来了这通电话。松月泊回到家中,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是一年前他筹划的各种回国路线,海陆空等方式组合在一起。可是最后没有一种方式能让他重新回到安南,甚至安然无恙回到中国。他在挣扎与遗憾的情绪里沉浮,最终决定耐心等待,决定申请大学继续深造,同时时刻关注着局势,他与温若宋子儒都失去了联系,甚至江教授也联系不上,只能透过周边人的谈话以及报纸等获取国内消息,如今让他等来了第一个好消息,焉能不高兴。.月亮又起来了,南栀将门窗锁好,转身走回卧室,隔壁一群太太们在打麻将,嬉笑声若隐若现。她盯着窗子外的花灯细看,忽然有点不想挂上窗帘。对面传来几声咳嗽,接着她仿佛听到了张姨的声音,哦,对面住着李颂安。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一晚,认识了李颂安,张安意,孙自白,汪映之……或许还应该算上孟半梁与曹曼因。她睡不着,爬起来给林莺写信,告诉她自己换了一份新的工作,新认识了一些人,问为什么这样久没收到她的回信。最后她说,今天一整天都很充实,她感谢曹曼因小姐为她提供容身之所。曹曼因,南栀不称呼她为孟太太。写到这里,她手肘挪了下,旁边的《傲慢与偏见》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来,看着封面上的字,她忽然提笔又加了一句:可是好像人生不应该就如此度过,除了温饱,还有月亮。第34章 秋光你见过千年的文明吗月亮落下, 太阳升起。卧房的窗帘已经做好,汪映之想要的衣衫还差一天就能完工,南栀的生活重归平静。花园在今天已经全部整理好, 移植的花苗重新有了生命力,绣球花开的旺盛。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长廊上,仰头看秋光。张姨出门买菜, 汪映之还在房间睡觉, 孙自白孙伯靠着墙打盹。宅子里好像只有南栀存在。其实不然, 还有一个李颂安。昨天刮大风, 她手忙脚乱的转移幼小的花苗,李颂安忽然出现, 帮她转移到旁边的小仓库, 她还没来的及道谢, 他就已经转身离开。他确确实实生活在这个宅子里,可是总让人感觉飘渺如空气。他似乎没有生机。南栀听张姨谈起过李颂安。颂安的父亲一直在南洋经商,十年前随着商船一起沉到海底,再无消息。张安意独自抚养他长大, 他于去年考入世京大学,却因病退学。生了什么病?南栀曾问过张安意。张安意说, 不是大病,都是一些小病, 但是这个病刚好那个病又来, 药一直没停过, 折磨人。南栀回忆起每次见到李颂安, 他总是疲惫又困顿,脸色苍白,身影单薄。她想起张安意曾经自豪的说:“颂安从小就聪明, 学业没让我操过心,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又爱帮助人,待人和和气气……”她转过去看那扇窗子后隐约的人影,垂了下眼睫。忽然之间,她仰起头对窗子后的人说道:“今天天气很好,园子里的花很漂亮,要不要出来晒晒太阳?”没有人回答,南栀弯腰碰了碰脚边的花。“吱呀”一声响,李颂安搬了一把木椅自门后走出,坐在蓝色绣球花旁。他穿一身青色长衫,已经褪了色,像烟雨朦朦的水面。南栀弯弯眼。.午后的太阳很好,张安意将被褥书籍都搬出来晾晒,南栀帮着她抬书箱。木箱里睡着李颂安中学用的书籍。南栀拿起一本,问她:“可不可以借给我看看?”旁边搬被褥的李颂安听见了,回答她:“可以,有需要就来拿。”南栀笑着道谢。到了傍晚,张安意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李颂安也坐在了桌边,一顿饭的功夫,他多次咳嗽,最后干脆停筷不再吃。吃罢晚饭,南栀帮着张安意收拾厨房,她问道:“张姨,颂安每天都这么咳嗽?”张安意叹气道:“是啊,都咳了小半年了,怎么都不见好。”“有没有试着吃枇杷?”“那倒没有,一直都在喝中药。”“西街有个荒园子,里面有几棵枇杷树,等会儿我们去摘一篮子回来,枇杷止咳有奇效。”“诶好。”西街的荒院子里确实有枇杷,只是下面的都被摘光,需要爬上树才摘得到顶上的枇杷。张安意准备爬上去,南栀拦下她,敏捷的爬上树。她一面摘,一面往树下递,中途还偷吃了好多。顶上的枇杷熟的正好,甘甜多汁,南栀摘了许多。不过她记得要给鸟儿留一些,摘了一篮子便起身下树,不经意间,她看到围墙边一丛栀子花,两朵白栀子瑟缩在绿叶下。她惊喜,快速爬下树,走到那边蹲下细看。一凑近,果然闻到熟悉的栀子香。她摸摸它的枝叶,留念地垂眸细看。想不到在这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时节,还能见到夏天的栀子花。起身时,栀子花勾住她的裤脚,想要留下她,可是南栀不能留下。她静静地离开,但满心都是欢喜。回去之后,她与张安意一起做了枇杷蜜,今天夜里,她没有听见咳嗽声。.第二日一早,张安意与王映之敲开她的房门,南栀迷茫的打开房门。王映之坐在床边,她已经梳好了发髻换了新衣。她说:“今天孟半梁要来,你跟颂安一起出去走走吧。”南栀刚醒,有些不清醒,孟半梁是谁,为什么她与颂安要出去?她揉了下眼睛,清醒之后瞬间了然。她看向两人:“谢谢。”王映之低头握住她的手,张安意接着往她手里塞了几块钱,笑着说:“去吃吃虾子面,逛逛曲心亭,估摸着太阳落山了,就赶紧回来吃晚饭。”“好。”孙自白靠在大门向外张望,南栀拿着一本书走出来,他催她:“快出来……”南栀边走边问:“颂安呢?”“在这里。”大门之外,他一袭长衫靠着白墙,对南栀微笑。两人还没吃早饭,南栀领着李颂安去了从前常去的面馆,她要了两碗虾子面。李颂安吃的很慢,他的手腕纤细如女子,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南栀认真道:“颂安,你应该多出来晒太阳,多走一走,不应当总是闷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