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IF线 在溪边泼起了水来
作者:弃脂焚椒      更新:2023-08-21 14:23      字数:3998
  说话间,文清辞与父亲也收拾好木柴走了进来。

  走在文清辞身边的男人,看上去与当今圣上的年纪差不了多少。

  但是他的气质既儒雅又质朴,与太殊宫里那位,简直截然相反。

  他笑了一下,点头朝谢不逢这个“朋友”打了个招呼。

  接着坐在桌边,揉了揉文清珞脑袋对她说:“去松修府的时候,记得换件新衣服。”

  文清珞对行医没有多大兴趣,但却喜欢跟在爹爹背后,一起栽种采药,衣裙下面常常染灰。

  “一定换!”文清珞笑着说,“哥哥回来的时候,给咱们几个都带了新衣服。”

  文清辞的娘亲也笑了起来:“是啊,可好看了。一会吃完了饭就去试试。”

  谢不逢从来不知道,原来卫朝的百姓为见皇室一面,还会仔细打扮。

  他忍不住说:“宫里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语毕,谢不逢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

  然而文清珞却并没有像谢不逢想的那样,因为他的话而生气。

  “哎呀,我听哥哥说,圣上的年纪和爹爹差不多。照这样子看,皇子不就和哥哥一样,正在最好看的年纪吗。苏哥哥你不想去看看那几个皇子的样子吗?”

  宋君然一边吃饭一边说:“我猜他们一定没有你哥哥好看。”

  谢不逢停顿片刻,忽然说:“据说……太殊宫里那个大皇子,是个妖物。一个妖物,有什么好看的?”

  “啊……”文清珞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她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抑或是并不清楚“妖物”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但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因为谢不逢的这句话僵了片刻。

  『清辞这朋友,怎么如此不会说话?』

  宋君然的声音,自谢不逢的耳边传了过来。

  而坐在一边的文清辞,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认真地朝谢不逢看了过去。

  “是有这个传闻。”

  语毕,文清辞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

  “据说大皇子没有痛觉,生来妖异不同于常人,”他顿了顿,继续说,“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谢不逢不由愣在了这里,呆呆地朝文清辞看去。

  饭桌上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若是一个人失去形、声、闻、味、触五感之一,众人定将他当做病人,小心对待,怎么失去痛觉,反倒觉得他是一个妖物了?”

  文清辞的语气不再平静,反倒是有几分愤愤不平的意味。

  认识几日,谢不逢从没有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样子。

  房间里一片寂静,文清辞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在我看来,他只是个普通人。非要说特殊之处的话,也和不幸失去五感之人,没有半点区别。”

  “我,我也觉得没有痛觉没什么‘妖异’的……”文清珞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但是哥哥,没有痛觉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也不能拿它去与失去五感的病人相比较吧。”

  听到妹妹的话,文清辞轻轻摇头,蹙眉说:“没有痛觉,不知道什么是受伤,自然会对危险失去概念。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他忽然转身向谢不逢望去,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苏少侠往后,千万不要再如此说了。这样着实有些失礼。”

  语毕便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自始至终,谢不逢都未曾听到文清辞的半句心声。

  ——刚才的话,并非开玩笑,更不是曲意逢迎。

  文清辞是真心这样以为的。

  沉默许久,文清珞轻声说:“哥哥说得对。”

  而文清辞父母,也在这个时候跟着一起缓缓点了点头。

  甚至身着短衫的女人还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殿下的母亲,一定整日替他担忧。”

  语毕,饭桌上众人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将什么“妖物”和“大殿下”通通抛到了一边去。

  只有谢不逢忍不住低头,朝着碗里看去。

  和宫里不一样,哪怕在富庶的松修府,普通人家吃的,也并非纯粹的白米饭。

  碗里的白米与黄米混在一起,看上去黏黏的,散发着谢不逢从未闻过的陌生气味。

  谢不逢习惯了生活于恶意之中,习惯了人们当面叫他“大皇子”,背地里称他为“妖物”。

  ……十几年来,少年甚至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人理解自己。

  然而就在今天,在山萸涧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谢不逢第一次听到有人认认真真地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苏公子,发什么呆呢?”说着,文清辞的视线不由落在了谢不逢的碗里。

  他拿起一边的公筷,夹了一筷子鱼肉,轻轻地放在了谢不逢的碗里:“尝尝看,我娘的手艺特别好。”

  语毕,一脸期待地看向少年。

  “……好,好。”

  谢不逢虽然常在背后听人讽刺自己,但是被人当着面教训,今日似乎真的是第一次。

  他愣了一下,无比乖巧地将鱼肉咽了下去。

  若是被宫里人看到谢不逢现在的样子,一定会以为自己刚刚是中了邪。

  见状,文清辞终于移开了视线。

  而坐在另一边的文清珞,则偷偷地朝谢不逢做了个鬼脸,同时露出了同病相怜的表情。

  显然,她也常常被文清辞这样“教育”。

  山萸涧里大部分田地,种的都是草药。

  因此常见的农作物,也就那么几种。

  自家做饭,更是舍不得多用油盐。

  味道有几分寡淡。

  平心而论,文清辞娘亲精心准备出的“大餐”,在从小生活在太殊宫的谢不逢眼中,连粗茶淡饭都算不上。

  但是这却是他这些年来,吃得最舒服的一顿。

  “真好啊,小苏这个年纪,多吃一点才能长高,”文清辞的母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夸奖道,“你看,你才十几岁吧?就和清辞一样高了。他在你这个年纪啊,整日吃不了几口饭。”

  “娘亲!”见家人揭自己短,文清辞一边端碗一边轻声说,“我也不矮,是苏少侠太高了好吗?”

  平心而论,文清辞的个子绝对不能算矮。

  他身姿挺拔、清瘦,如一段翠竹。

  “好好好,”听儿子有意见,文清辞的娘亲笑了起来,同时朝他打趣道,“这孩子,怎么还不服气了。”

  不知不觉中,谢不逢的唇边也带上了一抹笑意。

  他忍不住站在文清辞的身边,有些幼稚地悄悄与这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郎中,比起了个子。

  同时在心中暗中想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高过文清辞?

  谢不逢的动作,大概有些明显。

  注意到他在做什么后,文清辞立刻站直了身:“娘亲,你看你怎么将苏公子教坏了?”

  “哈哈哈,这怎么能怪娘?”女人笑着说道。

  见自己的意图被人发现,少年随之转过身,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房间里的众人,也跟着一道笑了起来。

  只有宋君然心中的话,稍有些突兀:『这人可真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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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文清辞被娘亲派去刷碗。

  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谢不逢,也和他一起去了河边。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彻底变暗。

  一轮银月挂在天边,将小溪照得同银缎一般的亮。

  周围有蝉鸣,有鸟叫,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嬉闹声。

  谢不逢虽然没有钱看病,但是从他的衣着打扮便能看出,眼前这位绝对是哪家的公子。

  甚至文清辞已不知在什么时候,默认谢不逢是和家人闹了矛盾、离家出走,这才没有钱的。

  文清辞将堆满了碗筷的木盆轻轻放在溪边,舀了一瓢水到盆里。

  接着从一旁取来晒好的丝瓜瓤,仔仔细细地刷起了碗来。

  “我和你一起。”语毕,谢不逢也半跪在河边,取了一只碗来。

  文清辞并没有拦他,而是为他指了指一旁的小木罐:“好,苏少侠记得将这个撒一点在碗里。”

  “这是什么东西?”看到那罐黑乎乎的东西,少年忍不住蹙眉。

  文清辞笑着抬手,擦了擦不小心溅到额间的水花:“是草木灰,放心,烧过之后很干净的。”

  谢不逢犹豫了一下,也学着文清辞的动作,缓缓地擦起了碗来。

  “山萸涧平常洗碗、洗衣,用的都是这里的溪水,”文清辞一边洗碗一边随口说,“你试试,是不是冬暖夏凉?”

  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是。”

  此时正是饭点之后,小溪边到处都是来洗碗的人。

  不远处有个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正一边洗碗,一边在溪水边打闹。

  玩着玩着,不知是谁先发现文清辞,忽然大声喊了一句:“清辞哥哥——”

  接着,便撩起溪水,向文清辞洒了过来。

  来不及闪躲,文清辞的衣服当即湿了小半。

  但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鞠了一捧水,朝着几个小孩所在的方向洒了过去。

  等反击之后方才发现,谢不逢的衣服竟也不小心被刚才那两个小孩,洒上了水。

  他笑着起身,将谢不逢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接着撩起衣袖说:“苏公子别怕,站在我背后,我帮你将这仇报回来。”

  话音刚刚落下,不远处的两个小男孩,又将水洒过来。

  这一次,溪水正好溅在文清辞的脸颊上。

  长长的黑发,一下便黏在了鬓边。

  月白色夏衫的衣领,也随之透了小半。

  但是文清辞脸上的笑意,却半点都没有落下。

  “不用。”谢不逢的声音,忽然自文清辞的耳边传了过来。

  他的语气,是惯有的平静。

  还没等文清辞想明白谢不逢这是什么意思,少年便轻轻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绕过文清辞站在了他的身前。

  “……苏少侠?”

  “我帮你将这仇报回来。”

  说完,谢不逢便蹲下身,将手放入凉凉的溪水中,突然用力扬起巨大的水花向着不远处的两个小男孩泼洒了过去。

  瞬间便将两个小孩淋成了落汤鸡。

  “清辞哥哥搬救兵!”

  不知是谁又起了个头,不过瞬间,这条溪边便再也没有人安静洗碗了。

  文清辞愣了一下,也向前半步,和谢不逢并肩站在这里,一道抵御起了对面的“攻击”。

  溪边石子湿滑,文清辞下意识将手,轻轻地搭在了谢不逢的肩上。

  “不行,我们一起——”

  月光下,山萸涧的小溪边下了一场大雨。

  “大雨”淋湿了少年的黑衣。

  他忍不住在雨中偷偷回眸,小心翼翼地看了身边人一眼。

  接着悄悄地扬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