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船到达罗桥镇时，天还没亮。童九春是撑船的老把式，船靠埠头时，他把握得恰到好处，没有发生碰撞。关了柴油机，童九春拿着手电筒，踏着船沿，从船尾走到船头，拿起船绳跳上岸，把船绳绑在石桩上。再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童九春回到船上，跳到舱里，拿手电筒朝中舱照去。这一照不要紧，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是两个处于原始状态的人相拥而睡的画面。童九春老脸通红，退回到船头，朝着河岸而坐。“钞票壮人胆，有钱就是好啊。”童九春还真是耐心，坐在船头叭达叭达抽烟，就是不去打扰白手。太阳晒屁股的时候，白手和方玉兰才冒出头来。方玉兰一脸窘态。白手却脸皮厚如城墙，一点都没变色，拿出粮票和钱，叫方玉兰去买早点。白手自己趴着船帮，双手勺水，先洗把脸。童九春也不看白手，嘿嘿笑着，硬是不开口说话。“九春叔，你别说你没看见。”白手又拿出一包香烟，童九春不要，白手硬塞到他的手里。童九春性格憨人却精，“我没看见，我啥也没有看见。”“那你听见了什么？为什么不叫醒我？”“嘿嘿，你在打鼾，鼾声如雷。我见你睡得香，就没忍心叫醒你。”白手不再逼迫童九春，对童九春的嘴，他是信得过的。方玉兰买了十二个肉包子，三包豆奖。把吃的送上船，方玉兰还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拿了两个包子一包豆浆，回到岸上，坐在石礅上吃。白手要了四个包子，给童九春留了六个。童九春吃得那叫一个香，他平时节俭，出门几乎不吃肉包子。“手，待会，待会我怎么帮你？”白手拿出一张单子，递到童九春手里，“九春叔，看得清楚吗？”童九春小学毕业，还上过农村夜校，一般的字都认得。“这是你的进货单么。”“对。你就在这里坐等。他们送货过来，你帮我点货收货。反正都是一箱一箱的，箱数对了就行了。”“这我能办。”童九春点着头道。就地吃了早饭，白手带着方玉兰扬长而去。童九春望着白手的背影笑道：“这小子，不服不行，干啥都冒尖啊。”罗桥镇远离白村，街上人虽多，但没人认识白手，他可以大胆的带着方玉兰。铰链、锁扣、把手、钉子，等等，白手很快搞定。近中午时，还有胶水和和泡沫皮两样东西没有落实，这也是这次采购的主要东西。卖胶水的店老板叫邬力宏，一个外表五大三粗，却又极会算计的家伙。“小白，来来，先坐下，喝口水再谈生意。”邬力宏一边冲方玉兰点头，一边拉着白手进店。白手装作勉强的样子，坐下后问道：“老邬，昨天通电话，我可没说一定要在你这里买。”邬力宏有点懵，但回忆一下，白手说得没错。昨天的电话里，白手只是询价，只说要来罗桥采购，确实没说过一定要在他的店里买。上次白手来买两种胶水，就玩了一出狡兔三窟，才几百块的货，他居然是在五家店里买的。“小白，你什么意思？不做我生意了？”“呵呵……货比三家，货比三家。”说着，白手冲着方玉兰使了个眼色。方玉兰心领神会，冲着邬力宏笑笑，转身出门。这条小街全是卖化工原料的，别说货比三家，货比十家都能做到。邬力宏嘴角抽搐一下，“小白啊，你应该记得。上次卖给你的两种胶水，我的质量是最好的，我的价格也是最低的。”白手点了点头，不慌不忙道：“老邬，不瞒你说，质量方面，我不提意见。但是价格方面，咱俩有得谈。”“怎么，我为你打了九五折，你还嫌贵？”“贵，太贵了。”“小白，你这是吃了灯草灰，放的是轻巧屁。”白手哼了一声，“老邬，你卖的乳胶漆，成本不到三块一罐。可你卖给我却是十块一罐，打个九五折你还拿出来吹，你说你黑不黑？”邬力宏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你懂化工啊？”白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白手冲着话筒道：“老欧阳，你好，我是小白，我正在罗桥呢。”“小白啊。你来不来我这里，我请你喝酒。”“这次时间紧，下午就得回去。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喝五粮液。”“那你找我有什么事？”“老欧阳，我正在一个叫邬力宏老板的卖胶水的店里。我们正在讨论，他一罐两斤重的乳胶漆卖十块，是贵了还是贱了？”“哈哈……他娘的，你告诉他，成本三块的东西卖到十块，他太黑了，黑得比墨水还要黑。”白手挂了电话，再笑看着邬力宏。“老欧阳？天州化工厂的那个欧阳北。”邬力宏惊讶的问道。白手点了点头。邬力宏苦笑着叹息。两种胶水的原料都来自天州化工厂，多少成本和如何加工，根本瞒不了像欧阳北那样的老化工。“小白啊，看来你是吃定我了。”白手笑而不语。这时，方玉兰回来了。方玉兰也会演戏，她凑在白手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一阵。白手站起身来。邬力宏急忙伸手摁住白手，“小白，你这次打算进多少？”“两种胶水，我准备买两千块。”这是大生意。“小白，我跟你先穿裤子后穿衣。”白手笑了，“老邬，你这话我听不懂。”“先谈条件后讲价。”“你说。”白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就两个条件。你只做我一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手爽快道：“只要保证质量，保证价格，其他的都听你的。”邬力宏伸出两根手指头，“按上次的价格，我给你减两成。”白手笑着伸手，把邬力宏的其他三根手指头也掰开。“不不。”邬力宏收回两根手指头，只伸着三根手指头。这是表示打七折。白手起身，拉着方玉兰就走。邬力宏起身跺脚，拉住白手吼道：“你个大刀客，六折，我给你六折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