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去哪儿？”

  进入研究所电梯，俞晶晶看到云铮伸手点了两下。

  一层按键灯光亮起后熄灭, 接着是下一层。

  “三层停一下, 然后直接下九层。”云铮没回头，淡淡说道。

  云铮昨天去三层办过事, 估计他是有话要交待, 俞晶晶就没多问。

  研究所内部没有监控, 几个接待进了电梯，憋在心里的话忍不住就往外倒。

  说来说去, 就是九层那个地方不是人呆的, 进去就渗得慌。

  尸族对血腥气本是喜爱的，可九层那个地方, 一二百年积累的血污腐肉都不做清理，混杂在一起, 味道格外冲鼻。

  就像是新鲜肉食和腌制过的臭鱼烂虾，非得是口味格外奇特的，才能消受得那气味。

  虽是抱怨不停, 却没人敢说不跟去的话。

  做为下属，当然上司说什么做什么，若不是对九层实在反感, 这些嘀咕也不会当着他的吐出来。

  九层血气的味道, 俞晶晶在山顶就闻见过。

  隔得那么远，尚觉钻心冲鼻，听了这些人描述，已经能想象得出那味道会有多浓重了。

  “封闭嗅觉？”

  听到俞晶晶问的问题, 几人都讶异望她，“怎么做？”

  “我听人说可以的。你们不会吗？”

  看到这些人对封闭五感并不了解，俞晶晶话风一转，摆出副不知情的样子。

  随大流是俞晶晶安身立命之本，不出挑就不会有危险，她始终信奉这话。

  “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对体质要求极高，他们不行，我也只能做到三成……”

  云铮终于回了头，看着俞晶晶问道：“你看谁这么做过？养育你的那个人？”

  “嗯……”

  俞晶晶低头，遮掩面上惊惑。

  体质？

  她很早就能做到了，难道是因为体质异于常人？怎么可能。

  跟云铮还有莫桑相比，她明明还差得很远。

  大脑飞转，俞晶晶忽地想起昨天缠斗时云铮拼不过自己力气的场景。

  这样一对比，她又好像是有点强。

  “你那个叔叔，是外在进化者？好像听你提过，他有没有……”

  话没问完，电梯门就开了。

  “进来吧。”

  云铮退后一步，冲外面等候的人点点头。

  那人抱着只装了个人资料的箱子慢慢走了进来，站到了俞晶晶身边。

  “你？”

  俞晶晶偏头一瞧，见到是云青，满脸诧异。

  云铮勉强挤了个笑出来，看着却比哭还惨，“俞小姐。”

  “你去哪儿？”

  目光落到云青手里的资料箱上，看到里面有杯子和个人小相框等私人物件，俞晶晶疑惑地问。

  “铮先生给我调换岗位了……”

  “还不谢谢俞小姐？她可替你求过情。”云铮一笑。

  “谢谢……”

  云青这句感谢实在太过勉强，手抠着箱子，身子绷得又紧，一看就知道言不由心。

  求情？

  俞晶晶看向云铮，他已转头望向前方，根本不与眼神对视。

  昨天去了酒店后，她一心都记着要给白锦溪回电话报平安的事，跟云铮又打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云青的事她记得的，想着会在岛上呆几天，就没急着提。

  她什么时候求过情？

  还有，云青换了什么岗位？

  再看云青表情，俞晶晶感觉到一丝不对。

  “你去几层工作？”

  俞晶晶记得越往下走部门级别越高，云青在三层工作，换个四层五层都算是提拔了。

  “九层。”

  云青说出这两个字后，不光俞晶晶瞪大了眼，后面跟着的几个接待也倒抽了口凉气。

  九层确实在下面，级别也是最高的。

  但去那个地方工作，可不算是提拔，流放才对。

  云青没什么背景，过去能做什么？

  给那些被关到精神失常，举止狂暴的囚犯送吃的，清洗衣物？或者更危险些，在第一线跟他们近距离生活，甚至做繁殖实验对象？

  除了真正核心研究人员，九层对所有普通员工来说，都是地狱一般的存在，无有例外。

  “怎么回事？为什么让她去九层？”俞晶晶拉了云铮一把。

  “正常工作调动而已。九层也不是没有云家人，别人去得，她去不得？”

  云铮回头，“你不愿意去吗？”

  “我愿意的。”云青赶紧点头，“希望铮先生能帮我安排一个好点的岗位，报酬我不计较……”

  “放心，云家人下去，不会比别人过得差。”

  自收到调动消息以来，这是云青听到最好的一句话。

  她笑起来，脸上充满感激，刚刚的沮丧全都抛到了脑后。

  “不能换个别的地方吗？为什么一定要去九层呢？”俞晶晶追问。

  “你不是很喜欢九层吗？又说不怕又嚷着要去看的，别处没位置安插了，要调动，只能往那边挪。”

  说完，云铮又找了一句，“都是看你的面子，不然我哪会劳这个神。”

  这话说的，好像他费了多劲才把云青塞进九层一样。

  偏偏其他几个人听了，还连连点头，替他捧场，俞晶晶实在看不下去。

  “你要是不想去，就不用去了。哪怕是回来原的地方也行……”

  “不，我愿意去的。”

  云青已经彻底做好了心理建设，坚定摇头。

  原先的担心，就是怕下去做那些脏活累活，云铮简单说了那两句话，一下就给云青吃上了定心丸。

  只要云铮愿意给她安排一个好些的岗位，下面的日子不一定会难过。

  她是云家人，若是比其他几族的人过得差，云家也是颜面无光。

  三层到九层，级别一下越了好几层，云青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调到那个地方去。

  报酬翻了数倍不说，地位也变高了，想到以前瞧不起自己的人，以后看到她会按例行礼，云青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你真愿意去？”

  “愿意的。”

  云青这回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俞晶晶，眼神炽热强烈，笑容绝不做假。

  俞晶晶也不太明白研究所里面的名堂。

  都说九层不好，但下面的工作人员也不少，云青既然愿意去，应该就是能接受的了。

  电梯继续下行，通道像是没底一样，不停下坠再下坠。

  其他人好像都习惯了这个速度，开始还有话聊，随着渐渐抵达目的地，大家嘴都闭上了。

  “快到了吗？”

  俞晶晶忍不住发声。

  “嘘——”身边接待小声说：“马上就到，在下面说话，声音要小些，不能闹出太大响动。”

  “到了。”

  云铮似乎估好了时间，话音一落，电梯就微微顿了一下，紧接着门开了。

  电梯门一打开，俞晶晶就闻见了那浓烈冲鼻的血腥气。

  这股味道，比在山顶闻见的要强烈数十倍不止，激得她下意识捂了鼻子，憋住气息。

  其他人早习惯了这味道，鼻翼微缩，略略憋了一下便放松下来。

  尸族是可以闭气的，古早时期这项能力更强，十天半月塞住鼻子，都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

  本就是死人，呼吸对他们来说，可以做到，但不是必须。

  但数百年进化后，尸族更近人类，呼吸已像吃饭饮水一样成了本能。

  最多憋上半个小时，就必须放开，不然胸口会产生闷胀感，紧接着影响到血液流速，打乱正常循环。

  云青以前来过九层，那时只是好奇来旁观，待的时间不并不久。

  对这味道，她印象深刻，接受起来也不像其他几人那么容易。

  “先去牢区转转。”

  云铮说了话，第一个出了电梯，其他人紧随其后，最后只剩俞晶晶跟云青在电梯中畏缩不前。

  为了表现得自然，俞晶晶没有屏蔽嗅觉，以防其他人发觉自己这项能力。

  看到云青也被这气味熏得眯眼皱鼻，双手抱着箱子也没法捂住，俞晶晶看里面备了口罩，就拿起来替她戴上。

  “谢谢。”

  云青没料到俞晶晶会这样照顾自己，明明身份高贵，却对下层职员这样体恤，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走了。”

  俞晶晶也是顺手，没所谓摇摇头，跟上大部队。

  一行人穿过灯光幽暗的大厅，进了右手三号通道，越是往前，俞晶晶越是心惊。

  血腥气浓淡倒在其次，反正哪里都是臭的，她惊的是这通道墙面上沾满了血渍与□□混合物。

  天花上还有脚地下，都分布这些东西，虽因年久干涸不会沾染到身上，但鞋底踏上去还是有种黏糊的感觉在。

  脚跟抬起，能听到拉扯的黏腻声，刺啦刺啦地听得人身上发麻。

  “这儿怎么这么脏？不找人清理的吗？”

  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俞晶晶也没想到牢房没到就遍布这种场景，简直像是揪着古早尸族四处行刑，每处都留下战绩般。

  “嘘——”

  前面两个接待迅速回身，用手指在唇上比了比。

  通道里每隔十米才有盏暗绿色的小灯，照得四周阴惨惨地，再配着这两人严肃神情，让俞晶晶莫名紧张起来。

  “怎么了？”她也试着压低声音，用气声说话。

  “马上就到牢区了，那边关着的古早尸族，耳朵特别灵敏，一点动静就会引发狂燥症状……”

  话才说一半，俞晶晶就听通道尽头传来凄厉的嘶吼声。

  “还给我——还——还给我！”

  这声音又破又响，也不知是嗓子漏了风，还是面颊上撕了洞，不费神去听根本听不出意思。

  “前面是怎么了？又有人被放出来了吗？”云青双腿发抖，下意识靠上墙，想找些安全感。

  “嘘——”

  前面几人比了手势，默不做声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