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号喊得再漂亮,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去做的。

  明月霜拍了拍手，让仍然在热烈讨论课堂内容的下属们集中精神，“好了,有话留着之后再说，现在开会。本次会议的内容是，决定去巴城交易的队伍人员。”

  她说完自己举起手，“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原本就算她开了口,众人的注意力也没有完全收回来,但听到这一句,所有人的视线便都落在了她身上,并且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对,“不行！”

  “这太危险了。”李雍容年轻，沉不住气，第一个说,“咱们对巴城的局势一无所知，主公岂可轻涉险地？”

  她没有为自己争取名额,眼下外头的局势那么乱,她们又是去交易的,去的时候带着货物,回来时带着金钱,都需要战斗人员随行护卫,穆桂英自然不会去跟小年轻争，肯定是她去。

  所以她就更要杜绝明月霜这个念头了，如今局势未明,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雍容所言甚是。”众人虽然都很想离开方县，去外面看看,但此时也顾不得名额了，都纷纷附和，“这点事，不拘派谁去便是。若事事都要主公亲力亲为，我等便无地自容了。”

  “况且咱们连是否要与巴城交易，交易规模如何都还不确定，还不需要主公出面。”

  “正是，主公亲自出马，反倒让人看轻了咱们。”

  七嘴八舌，吵得明月霜头疼，连忙叫停，“先听我说！”

  众人便安静下来，等着听她解释。

  “我也不只是为了这一次的交易。”明月霜说，“别看如今东西川打得如火如荼，但是要对付咱们，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想要长久的安稳，还需细细谋划。我去巴城，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

  上官婉儿若有所思，“那巴城制置使乃是朝廷派遣的官员，主公可是想要从他这里入手？”

  说完一抬头，见众人都在看自己，就笑着解释，“虽说如今的西州，朝廷早就已经管不了了，可纵然西川节度使乔珩掌控了整个西州，只要他不自立为帝，表面上还是要奉中原朝廷为主。若能让朝廷承认我们方县的正统性，甚至为主公授官，那咱们的情况就会从容许多了。”

  “可就算是朝廷授的官，该打不也一样打吗？”李雍容疑惑地说，“他连东川节度使都不顾及，何况咱们？”

  “正因为咱们不是东川节度使那样的庞然大物，所以才有一线生机。”上官婉儿笑道，“只要我们愿意臣服西川，接受他的管辖，想来他也不是非要动武。”

  打西川，是因为好处够多，能够获取半个西州的领土、子民和财富，打方县有什么好处？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图谋自保罢了，想来乔珩不会看在眼里。只要她们不表现出野心，就有周旋的余地。

  “那又何必要朝廷封官？”窦娥问。反正都是臣服西川，直接投降不行吗？

  “这就是平衡之道了。”明月霜接话，“朝廷任命的官员，和乔珩自己任命的，终究不一样。我们不可能真正臣服西川，将来总有开战的一日，到那时，大义和名分就很重要了。”

  想来朝廷也绝对不想看到整个西州都被一个人捏在手里。在朝廷无力出兵的情况下，支持一些能给乔珩制造麻烦的势力，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但朝廷肯定也不是什么势力都愿意支持的，所以明月霜还得想办法让自己能入了朝廷的眼，将来有需要的时候，能想得到她们。

  如此，一个能够直接将消息传达到朝廷的巴城制置使，就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了。

  也是她们目前唯一能够接触到的。

  而这件事，必然需要明月霜这个方县的主人亲自出面去谈。

  如此，众人算是承认了明月霜有亲自前往巴城的必要性，但她们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说辞，“就算能谈成交易，也不是一锤子买卖。咱们还有这许多的蔬菜要卖，主公纵然要去，何不等一切都谈妥了，局势稳定之后再去？”

  “就是，那巴城制置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尚且不知，总不能一上来就对他摊牌。”

  “还是要多试探几次，这就交给我们了。”

  “好吧好吧……”明月霜无奈，只好接受了她们的好意。

  今天也是一个虚心纳谏、体贴下情的好主公呢！

  然后才是商议主持交易事宜的人选。

  其实也没什么可商议的，虽然大家都想去，但她们都没什么经营的经验，只有程夫人作为大家主妇，知晓得多些，但她也走不开。

  占据方县之后，明月霜最关注的就是教育工作，毕竟她们现在手里能用的人才还是太少了。所以这几个月，程夫人一直在搭建教育体系的框架。

  一方面是针对成年人的扫盲班，由老师深入到每个村子去讲课，课程内容是明月霜编写的小册子，包涵几百个常用字、简单的四则混合运算以及一些日常生活用得到的常识和小窍门之类。

  最后面这个是她灵光一闪加上的，据反馈，效果非常不错。这就像是报纸版面的幽默笑话或者通俗小说一样，很能吸引没什么娱乐生活的普通人，何况还是学了之后真的能用到的，很多村民都是为了听这些小知识才来上课。

  另一方面则是开设学校，接收各个年龄阶段的儿童入学。这样既能从娃娃起紧抓教育工作，也能让妇女们腾出空来，去干别的事。

  开设学校这件事，若是放在外面，要办起来估计很难。因为大部分的平民百姓是出不起学费的，也不愿意出。但是方县这里一切都是刚刚起头，又还在吃大锅饭，反而没遇到什么阻力。

  如今最大的困难，其实是没有那么多老师。目前除了君琢之外，老师们都是半天跟着程夫人上课，半天下去教学。

  总之，这种情况下，程夫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是不可能离开方县的。

  上官婉儿倒是想去，但她比程夫人更走不开。谈允贤和宋五嫂对自身专业之外的事没什么兴趣，这就只剩下窦娥和朱淑真了。

  窦娥的洞察力在这种时候很有用处，而朱淑真更明白该如何跟这些世宦出身的读书人打交道，明月霜索性让她们一起去，遇到什么事也有人商量。

  李雍容带一支百人的女兵队随行，负责安保和运送货物。

  除此之外，由窦娥挑选并培训的第一期情报人员，也会跟随队伍一起出发，巴城就是她们试验自身所学的第一站。

  尽管窦娥是直接从白卡人物之中选的人，学习时也是所有人一起上阵教导，什么都学了一点，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精英情报人员，但是她们毕竟没有任何经验，而且还是女扮男装，所以明月霜不是太放心。

  队伍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明月霜“唰”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游戏面板，进入抽卡界面。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努力，她已经又攒下了三十连，再加上抽朱淑真时剩下的十连，总共四十抽，值得赌一次。能爆金当然最好，不能的话，抽几个紫卡，也可以稍微补充一下人手。

  第一步，当然是万年不变的闭目祈祷，将明月霜记得的诸天神佛的名号都念上一遍，“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保佑，信女愿茹素一月，换卡池爆金。”

  茹素一月什么的，在明月霜生活的那个时代很难做到，在这里不过是洒洒水——反正不发愿，每天也是这么吃。

  祈祷完毕，明月霜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开始抽卡。

  一片黑暗的房间里，游戏面板散发出的光映在她脸上，颇有几分恐怖氛围，一看就是在搞一些封建迷信工作。

  大概是因为诸天神佛中的某一位听到了明月霜的祈祷，第一张就出了紫卡，名字明月霜没听过，叫高五娘。然而点开技能描述一看，她顿时肃然起敬。

  淘金：这是一个真正以金矿起家的商人，她拥有敏锐的嗅觉，能够看到所有商机。

  好家伙，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刚打算出去交易，就来了这么一张卡。

  明月霜搓了搓手，难以遏制心中的欢喜之情——什么金矿不金矿的倒是其次，她主要是看重高五娘的经商天赋！

  有了这个开门红，明月霜后面的心态就比较平和了，即使第二个十连全是白卡，她也十分从容。反正现在白卡也被开发出了新用途，正好交给窦娥去培训。

  第三个十连，又出了一张紫卡。

  发髻高挽，手提青锋的飒爽之姿，让明月霜眼前一亮，仿佛一瞬间置身山林，闻猿啸鸟啼，见山长水阔，心胸为之一畅。

  这样的人物，竟然只是一张紫卡？

  再细看对方的名字阿青，明月霜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点开技能一看，果不其然。

  越女剑：以一当百，百人当万。

  越女的故事原本出自《吴越春秋》，后来被金庸敷衍成了一篇武侠小说。在这两个故事之中，越女皆是深居山林，剑术天成的高人，后来为越王教授士兵，助勾践灭吴，只不过在金庸的故事里，还加入了一些爱情纠葛。

  明月霜猜测，大概是因为她的技能不像是金卡那样，作用范围广泛，所以才被判定为紫卡。

  但是，放到现实世界，情况显然就不一样了——阿青的剑术可是能传授给其他人的！尽管不像加buff那样方便快捷，但用来培养精兵，却是再好用不过了。

  穆桂英可以训练普通的步兵，李雍容有骑兵加成，现在又有阿青能带一支特种兵，她的队伍虽然还在草创阶段，但已经颇为完善。

  还需要一支维持内部治安的警察队伍，不过这个目前可以让穆桂英兼任。

  两张紫卡，已经完成了明月霜定下的保底目标，所以她的心态也越发随意，抬手按下了最后一个【抽取十次】。

  然后她就被红光闪了眼。

  “诸天神佛今晚这么空闲的吗？”明月霜嘀咕了一句，一边寻思着以后或许可以更多地选在深夜抽卡，一边抬手，毫不犹豫地在空白的画轴上描绘。

  提到“女扮男装”这个关键词，明月霜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女驸马》。

  还有比冒名考中状元难度更高的女扮男装吗？要知道，古代的科举考试，可是要搜身的。不管故事里到底是怎么把这事给合理化的，总之，如果拥有这样的技能，那么她手底下的情报人员暴露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既然有明确的目标，明月霜画起来自然毫不犹豫，很快就画完，点击确定。

  看着从红光中走出来的男装丽人，明月霜脑子里都已经跟着唱起“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了。却见对方将折扇一展，遮去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暗藏锐利的眼睛，“人在画中心莫醉，我还须谨言慎行且留神——”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明月霜再定睛一看名字，才发现自己抽到的不是冯素贞，而是孟丽君。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毛病，孟丽君和冯素贞一样，都是女扮男装、离家出走、冒名考试、高中状元。明月霜画的那些元素，放到她身上也丝毫没有问题。

  不过，这两个故事后面的走向可就大不相同了。

  《女驸马》是标准的大团圆结局，冯素贞是因为继母嫌贫爱富，才离家进京，顶替未婚夫李兆廷的名字应试，被皇帝看中，招为驸马。最后李兆廷顶了状元之名，与素贞成婚，而公主则嫁给了冯素贞的哥哥冯少英。

  而《再生缘》虽然顶着爱情小说的名声，但艺术性上却远非一般的爱情小说可比。孟丽君在高中状元之后，没有回归家庭，而是平步青云，位列宰相，与父兄和未婚夫同殿为臣。

  郭沫若说她“挟封建道德以反封建秩序，挟爵禄名位以反男尊女卑，挟君威而不认父母，挟师道而不认丈夫，挟贞操节烈而违抗朝廷”，可以说，她的思想已经超越了作者所处的时代。

  所以，这篇传世之作没有结局，停在了孟丽君醉酒暴露身份，皇帝欲逼迫她入宫为妃，命人脱靴验鞋这一幕。

  但明月霜觉得，也许正因为没有结局，反而才成就了它。

  后人续作的丽君承认女子身份，由太后认为义女，与梁素华（苏映雪）一起嫁给皇甫少华的大团圆结局，只能说是庸俗得索然无味。

  而现在，这个惊才绝艳，几乎超脱了时代的女子，就站在明月霜面前。

  这可是孟丽君啊，是能做宰相的人！

  她的价值，岂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技能可以尽述的？

  也难怪系统判定她是红卡了。

  果然，游戏还是爱我的。

  ……

  孟丽君，高五娘和阿青的出现，让上官婉儿等人十分欢喜。

  上官婉儿最欢迎的当然是孟丽君。目前为止，明月霜手里搞行政管理的人才就两个，她是一个，程夫人和朱淑真各算半个，但一个自己就够忙了，一个志不在此。所以整个方县上下数千人的所有事务都是她来负责的，早就已经不堪重负。

  如今终于有能分担的人来了，怎能不喜出望外？

  而高五娘正好赶上了这一次的交易，也让负责这项工作的窦娥和朱淑真松了一口气。

  至于阿青，这种心思纯粹又实力强大的人，谁能不喜欢呢？况且眼下的方县，最需要的就是提升武力。

  穆桂英当场就把人拉走，带她去挑人，说是要在明月霜离开方县之前培养出一支拿得出手的护卫队。

  眨眼之间，三人就顺利融入了集体之中。

  明月霜看着自己手底下日益壮大的工具人队伍，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热闹了一阵，吃过早饭，到了预定的出发时间，众人便将窦娥和朱淑真一行送出了城。因为要携带数千斤蔬菜，整个方县的手推车都被找出来了，所以队伍的规模颇为庞大，而且行动速度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预计要花个几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巴城。

  一来一回，加上安顿的时间，最早也要七八天之后才能得到她们的消息了。尽管众人都悬着心，也没有人表现出来，回去之后就继续忙碌自己手中的事。

  而交易队伍这边，一路上也遇上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意外，不过因为人数众多，实力强大，除了略微耽搁行程之外，倒是没有别的损失。窦娥见沿路的流民不少，还顺便宣传了一下方县，让他们前去依附。

  而这其中，孟丽君本人虽然没有跟来，但她的技能可是立了大功。

  这个技能可以给人加一个“女扮男装绝对不会被认出”的buff，听起来十分鸡肋，但却是明月霜的队伍最需要的。一行人全都穿上了男装，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关注，即使她们的车上一看就带着大批物资，敢上前动手的也没几个。

  不过只要敢伸手，李雍容还手的时候就绝不留活口。

  这既是为了震慑暗中窥伺的人，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这种人，留着以后也是为祸一方，不如尽早除去。

  最后竟然出现了一个事先绝对没有想到的情况：有很多人自发地跟在了她们的车队后面，也不上来打扰，也不开口讨要物资，就这么远远地跟着。

  “大概是觉得跟着我们更安全。”李雍容警惕地观察良久，才对窦娥说，“随他们去吧。”

  她所生活的时代是魏晋南北朝，论起混乱程度，比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在应对上，也比其他人更有经验。

  第四天的黄昏，她们终于来到了巴城。

  明明距离前线也不远，但这里的氛围却和外面截然不同，城门处排着长长的队伍，似乎全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让窦娥等人更惊讶的是，巴城外面没有流民。

  这怎么可能？

  她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情报人员脱离队伍，去找其他人打听消息。

  大概这事并不是秘密，所以没一会儿，她们就回来了，也带来了打探的结果，“说是巴城一直在接纳流民。城里的传言说，流民们都会被编入军队，为刺史大人征战。”

  窦娥皱眉，“那老弱妇孺呢？”

  “这就不知道了。但是据说流民都是直接带去军营的，没见有人出来。”汇报的人说着，自己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巴城刺史总不会那么好心，白白养着这么多人，还特意放到军营之中。男人还可以说是编入了军队，老弱妇孺能做什么用？无论杂役还是营妓，都不会是什么好去处。

  可是她心里也很清楚，即便如此，对那些人来说，也算是一条活路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这样幸运。

  或者说，现在的方县还是太小了，装不下那么多人，名声也没有传到很远的地方，甚至即使听到了，不知实情的人也未必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好的地方。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既愤怒，又无力。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窦娥的声音，“这就是我们从方县走出来的意义，不仅要为主公搜集各种可能有用的消息，更可以顺便救下一些人。”

  虽然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一个算一个，尽力就好。

  “快到我们了。”李雍容在一旁提醒。

  窦娥立刻回过神来，跳下马车，整理了一下衣物，跟朱淑真一起往前走。

  来之前，销售方针就已经定下了：她们手里的蔬菜实在太多，自己拿到市场上去零售，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还容易引人注目，不如只做大宗交易，正好借此结交巴城制置使宋之睿。

  所以此刻，窦娥借着朱淑真的遮挡，一面将两个布包分别塞进了卫兵的手里，一面道，“这是送给制置使宋大人的礼物，若是在这里打开翻乱了，反而不美，几位大哥行行好，给个方便，咱们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