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戍一路奔跑，待快到了会客厅时才缓下脚步。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 头几年他的属下经常在各地找到“卫严”, 他总是带着希望去, 然后失望而归。

  卫严死后，他原本是打算将他的尸身保存下来。但一日一道士云游经过成王府，非要见他一面。

  那道士告诉他，卫严没有死，只是灵魂脱离□□而已。如果他继续保存尸身，卫严永远不可能回来。

  如果将尸身安然下葬, 那么他想见的那个人或许还有回来的一天。

  袁戍陷入了纠结，他不知道这个道士说得是真是假。如果下葬后, 卫严没有回来, 他连每日见卫严一面都做不到了。

  最后，半个月后，袁戍还是下了命令将卫严的尸身下葬。然后，他就让他的下属前往全国各地，寻找卫严的下落。

  那一年里，他经常收到这样找到“卫严”的消息。但当属下把人带到面前后，他只一眼, 就知道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卫严。

  一年又一年过去后, 已经很久没有下属再把“卫严”带到他面前了。即使曾经失望了那么多次，再一次得知卫严的消息，他还是满怀期待地跑来。

  缓缓走到会客厅门口，卫严察觉到投过来的阴影, 似有所感地抬头。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摄政王，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脸上有了皱纹，变得苍老。

  下一秒，卫严就被狠狠地抱在怀里。那紧紧把他箍在怀里的力道，如果卫严还是□□凡胎，一定会受不了。

  抿了抿唇，卫严开口道，“袁戍，好久不见。”

  把他抱住的人没有说话，但已经耳聪目明的卫严却听到了细微的哽咽声。

  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卫严伸手回抱住了对方。

  周围的下人早已有眼色地退下，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但藏在房梁上的萧凡和秦月却有些尴尬，总感觉他们是偷窥狂的样子。原本是担心卫严出事，好歹是同门弟子，他们决定在暗处观察状况。

  没想到却看到这一幕，虽然有些奇怪卫严明明从小在仙界长大，却不知为什么和这个凡人间的王爷十分相熟的样子。

  不过既然卫严确定没事了，他们也不用再停留了，还有任务要做。

  半个时辰后，袁戍终于抱够了，把卫严松开了。

  “卫严，你到底去哪了？”

  卫严看着面前铁血将军通红的眼眶，脸上的疲惫，还有已经不再年轻的容貌。一向自诩渣男的卫严，终于也生出了愧疚之心。

  “呃，事情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没关系，你不想说无所谓，你回来了就好。”袁戍对此毫不在乎，不论这期间卫严身上发生了什么，现在他回来了就够了。

  好歹，在他死前还能再见卫严一面。

  “你离开了那么久，对京城许多事都已经不了解了吧，我同你说说。”拉着卫严坐下，袁戍就开始絮絮叨叨模式。

  卫严听着袁戍将他离开后的所有事全都事无巨细的告知，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这一说，就到了深夜。袁戍终于刹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都已经这么晚了，怪我忘了时间。卫严，你饿了吧，我马上让他们准备。”说着就要起身，打算去吩咐厨师做些卫严爱吃的东西。

  “袁戍。”卫严出声叫住了对方。

  纵然不忍心，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我不用吃饭，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都已经这么晚了。”袁戍身形一顿，却还是当做没听到一样，继续吩咐下人。

  “袁戍，你不用费心，我真的不饿。我是修道者，不用吃饭。还有，我这次我不会待太久，很快就回修仙界。”不想再被打断，卫严一口气说完。

  那一直挺直的背脊终于稍稍弯下了，显得无比疲惫。良久，袁戍转身，有些苍凉地笑笑。

  “卫严，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一直刻意忽略的现实终于被揭开了，卫卫严周身的气度还有那把隐隐散着灵光的宝剑都表示卫严现在的身份绝不简单。

  袁戍很清楚的知道，他已经老了。快五十岁了，没几年时间，有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如果卫严要走，他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强势地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只能祈求，卫严不要离开。等了这么久，才再一次感受到眼前人真实的温度，他不想要失去。

  卫严看着袁戍，那微微佝偻的背部和渴望的眼神，刺痛了他的眼睛。

  几度张口，还是没能将那般狠绝的话说出口。

  但袁戍一直这样看着他，他也不忍心一言不发，“袁戍，你要知道，仙凡有别。我这具身体已经一百多岁了，是你的几倍，但是……”

  你已经苍老至斯，我还是从前的少年模样。

  袁戍说不出话来，是啊，他是行将就木的老者。卫严却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两个人站在一起，只会认为自己是他的长辈吧。

  如果再卫严再早些回来，他还可以跟着一起去修仙界，一起长生。

  现在，他的年纪已经太大，来不及了。不过是强撑着多活几年而已，整天让卫严面对他垂垂老矣的样子，有什么意思。

  “你还不如不回来。”袁戍苦笑一声，低声道。

  没有期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我可以带你去修仙界，你现在的身体引气入体恐怕艰难。但吃些丹药，多活几年是没问题的。”卫严提道。

  “然后呢，在你面前一步步地步入死亡？”袁戍反问一句，就让卫严无话可说。

  “不用了，我哪都不去了，你能在这里待多久，就多陪我一会吧。”私心里，他不想让爱人看见现在的他。毕竟，和那个挥斥方遒的大将军差得实在太远。

  卫严带自己这么一个凡人去修仙界要怎么解释。他们站在一起，就已经是极大的不般配。

  卫严便在王府住了下来，在看到书房和卧室悬挂的画像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府的下人看到他的神情会那么惊讶。

  恐怕，都以为是画里早已死去的人活过来了吧。这画像几乎把他的每一处细节都描绘了出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伸手拂过右下角的小印——守安，是袁戍的字。

  “卫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去休息吧，还是你从前的院子。”袁戍进来时，正看到卫严在看画像，却刻意当做没看见。

  “嗯。”卫严循着记忆回到了他曾经居住的院子，所有的装饰家具都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府里的下人还知道他的小习惯，知道他的房间里不喜欢留人，知道他即使是冬天也喜欢敞着窗户，知道他从不让人贴身伺候……

  甚至，下人端上来洗漱的水温也是他最慰贴的温度。

  可惜，他并不需要。

  卫严已经在王府住了几天，他带来的三个跟班才后知后觉地找上门来。

  那天，三人和卫严分开后，兑了零钱就迫不及待地买东西去了，根本忘了还要返回去找卫严。

  再想起卫严时，已经是晚膳时分。想起来自己居然把卫严一个人丢下了，三人无比心虚地来到了当时分开的地方。

  然而，这附近自然不可能找到卫严，卫严那时已经在王府了。

  三人没头苍蝇地乱转，有一种要倒大霉的预感。不过，运气也不算太差，遇到了秦月萧凡。从两人口里得知卫严的下落和状况后，他们也就不担心了。

  凡人间能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们的，等玩好了再去找卫严好了。而且卫严居然认识凡人间的王爷，恐怕过得比他们好多了。

  于是仅有的担忧也消失不见，这一玩，就是五天。五天后，玩得勉强尽兴，但因为时间差不多的三人终于到王府里来找人了。

  “难为你们还记得我了。”卫严翻了个白眼，十分不想搭理面前的三人。

  “少爷，我们只是一时玩得太尽兴才忘了时间。再说，你搁这也不可能出事啊！”许文德笑嘻嘻的。

  “你们玩够了没有？”卫严问道。

  “可以了，随时可以走。”许文志拍了拍乾坤袋，一脸心满意足，里面装满了他淘来的各种小玩意。

  卫严再次离开的那天，袁戍十分平静，仿佛那个初见时高兴到声音哽咽的人不是他一样。

  “卫严，别回来了。”再来一次，他怕自己宁可死也绝不放手。

  “好。”

  ——

  回到了修仙界，卫严继续做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没事走走剧情，然后就是修炼。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修炼，修为已经是金丹后期。

  “卫师叔。”

  “嗯。”卫严矜持地点了点头。

  萧凡秦月两人出来狩猎魔物，意外地遇上了卫严。

  “我同你们一起。”完全是命令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月皱了皱眉，不是很想带着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金丹期连他们俩都打不过，估计只会添乱吧。

  萧凡用眼神安抚了秦月，让她不要搭理卫严就是，各杀各的。

  结果便是三人一起猎杀魔物，不过萧凡和秦月两人是相互配合、默契十足。卫严却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看上去好不可怜。

  “咦，遇到三个正道的小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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