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一会课,纸表上的时间迅速来到晚上七点五十五分。

  江雾集便暂停了课，最后清点一次物品，准备开始营业。

  副本里关于小吃街营业的规则有很多。

  比如厨师不能垂直在食物正上方静止三分钟以上。

  再比如厨师在制作食品时,除了口罩,还必须佩戴眼镜。

  江雾集刚开始看那份规则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先不提会不会有人俯视食物三分钟，就算是俯视,又有什么问题，凭什么还不让厨师看了？

  直到她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再次回想起那些规则，心情只剩下抱歉。

  所有原本不合理的规则,只要记住她是一具尸体,就都会变得很合理。

  对不起，不是副本的食品管理处太苛刻,实在是它为了副本居民的食品安全,操碎了心……

  她毫不怀疑如果以真容低头三分钟,会不会有某些成分不明来源可怕的油滴下来……

  八点到了。

  江雾集打开卷帘门，戴上手套，开始营业。

  这条小吃街大概在居民区有些名气，才刚到营业时间，门口已经等了许多干尸。

  它们脸颊凹陷,张着血红的大嘴,向江雾集涌来。

  好多饿人。

  江雾集突然有点怀疑,这个副本是不是借着过副本的名义，招玩家做免费工人……

  贺静也被这么多干尸吓了一跳：“天啊这么多人，还真得扎扎实实做一晚上饭啊？这不得把我累死。”

  在休息时,江雾集已经抽空告诉过贺静她们的真实身份，由于贺静没学过法医学，对巨人观的样子不太了解，所以她并不像江雾集那样难以接受，让江雾集有点寂寞。

  贺静知道真实身份后，又对过一遍营业规则，对平安开张一晚上充满信心，她给江雾集打了个招呼，就投入到售卖脆皮五花肉的事业中。

  江雾集也慢慢悠悠把做好的红薯粉皮放在火上烤。

  第一只干尸张着嘴：【我要加辣。】

  江雾集看了它一眼，从辣椒盒里取出来勺子，把空勺子的勺背往苕皮上一抹，就把勺子扔回盒里。

  干尸等了一会：【？】

  它一字一句：【加、辣，我要，重辣。】

  江雾集又拿出勺子，抹了三回：“好了，不要催，辣椒素已经抹上去了。可不能再给你更多了，都给你用完了后面的人吃什么？”

  后面的干尸一阵阵骚动。

  第一个干尸愣住了，它从来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正在它想要尖叫时，嘴里被塞了一张烤好的苕皮（无糖无油无蘸料辣椒勺抹四次版）。

  江雾集把苕皮塞进它嘴里，立刻说：“好了，下一位。”

  第一个客户迅速挤到最前面，第一个干尸被挤走，它站在原地尖叫一会，没人理它，只得含恨离开。

  干尸还挺好糊弄。

  江雾集想，假如她不是被副本迷了眼，面对的应该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副本居民，这个副本还会更可爱一点。

  ——不过那样一来，她也不好意思这么坑人家了。它们还是这样干着好。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只暗红色的精瘦干尸来到摊位前，它盯着江雾集，发出直钻入大脑深处的呓语：【一份烤苕皮，但是，不付钱。】

  贺静对着江雾集大喊：“不行！规则要求玩家要维护摊位交易秩序，否则闭店处理，不给钱就不算交易，有可能会被直接杀死！”

  暗红干尸直勾勾盯着江雾集，干瘪的嘴唇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不能，殴打顾客。】它的呓语里带着纷杂的笑声，像一大群飞蛾飞到耳朵上，振翅发出嗡鸣。

  这是个熟悉法律的敌人。江雾集想。

  干尸显然也知道这会让玩家为难，它笑得愈发猖狂，双手抱胸歪头盯着江雾集。

  江雾集想，干脆把它流放东汉算了。

  干尸看她表情，慌了一下，连忙补充：【不能绑架客人。】

  后面的干尸也都开始催：【快点。】

  【好饿好饿好饿……】

  【吃苕皮吃苕皮吃皮苕吃皮吃苕吃吃吃吃……】

  耳朵被嗡鸣塞满，江雾集的头越发昏沉，她看着挑事干尸，开始胡说八道：“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都不敢认了。”

  挑事干尸：【？】

  江雾集：“你都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挑事干尸愣住，它试图透过眼睛和口罩，辨认江雾集的脸，它凑近江雾集，看了半天：【摘下……看看。】

  就等这句话呢。

  江雾集诡异一笑，招手让它到门口。

  一人一尸在门口背着人头碰头，江雾集摘下口罩：“你看。”

  挑事尸体探寻地扭头，一张发青的肿胀面庞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甚至在它扭头时，还被肿胀腐烂的眼皮擦到，一块眼皮顺势脱落，留在它的额头上。

  干尸愣愣地摸了摸额头，才反应过来看到了什么可怕东西，它惨叫出声：【啊——！】

  它手指江雾集，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后退：【你、你……】

  江雾集飞速戴好口罩，止不住笑。

  果然还是这个反应对味。

  她当时都被她自己吓了一跳，别人怎么可以躲过去。

  她笑眯眯地说：“不认识亲戚就算了，还躲什么啊。你出生的时候营养不良，你家还借我钱呢，刚好碰上了，你要不要还点。”

  干尸尖叫：【监察队！】

  这回轮到江雾集一句一句反驳它了：“没用，我这符合卫生规范。”

  干尸：【公安局！】

  江雾集：“那不管食品安全。”

  干尸：【清洁工——】

  江雾集：“它可管不到店里来。”

  干尸崩溃地跑掉了。

  后面的干尸选了一

  份烤苕皮，好奇地问江雾集：【它怎么了？】

  江雾集慢慢把目光移向它，神秘一笑：“想知道吗？过来门口，我悄悄告诉你。”

  连续吓走五名顾客后，江老板摊位前变得不那么拥挤。

  后面的顾客收起了不必要的好奇心，无论江老板怎么说，它们都对前面的事故不感兴趣，一心只想吃苕皮。

  江雾集只得老老实实做苕皮。

  她给苕皮翻了个面，看到面前干尸袋子里的课本，问：“你是师大的学生？”

  干尸懵懵地点头。

  江雾集：“我生前好像也是。”

  干尸眨了眨眼，想吃苕皮的心还是冲淡了恐惧，它低下头盯紧苕皮，小声呓语：【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江雾集取出手机翻开相册里的自拍：“你看看，认识吗？”

  干尸抬起头看了一眼，摇头：【大学人多。】

  也是。江雾集收起手机，换了个问题：“你们大学里近期有没有人失踪？”

  干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它翻开手机，在几十个通知群里翻了一会，找到一条信息，指给江雾集：【有。】

  江雾集侧着看过去，避免屏幕突然黑屏，照出她的脸。

  【辅导员：本校化工专业有四名学生于五日前失联，失联前正在沟通实习事宜，可能被传销机构拐走，各位同学们如果有消息务必告诉我，同时提醒各位同学，毕业季注意工作单位的选择，以免……】

  刚看完这段话，手机自动息屏。

  江雾集即刻垂眼，给苕皮刷了一层油，递给干尸：“我知道了，谢谢。”

  干尸咬了一口，被又焦又油的苕皮弄得面露难色。

  江雾集：“请对本店服务与食物做出评价。您选择？”

  干尸昧着良心：【非常满意。】

  江雾集看着后面本来要走掉，但因为这个评价，选择留下赌一把的顾客：“……可以不满意的。你不用这么有礼貌。”

  干尸含泪又咬了一口，痛苦地装出好吃的样子，点头：【真的还不错。】

  江雾集：“……”真不愧是大学生的善良，让她都有点感到抱歉了。

  她默默把火开到最大，放下苕皮，苕皮立刻烧着一个角，她在等待的干尸中巡视：“还有谁想要？”

  顾客们盯着苕皮，慢慢退了一步。

  江雾集满意：“没人要就好。”

  她拿出手机，在手机里翻到辅导员，想了想措辞，发消息：【辅导员救命，我被骗进传销组织了，在夜市小吃街狼牙小土豆店里，出不去了，救救我！】

  点击发送。

  屏幕里缓冲条转了一圈，给出提示：【无网络】。

  江雾集看了看没走远的学生干尸，觉得还是这位朋友比较好欺负。

  她不能离开摊位，便随机召唤人，把它带回来。

  吕布骑着赤兔风驰电掣把干尸拽回来，对着江

  雾集，热情：“义母，我把人给你带回来了。”

  江雾集本想婉拒这个带有一些特殊debuff的称呼，但想了想，反正她现在已经是死上加死，应该不要紧，于是没有花时间纠正，而是抓紧时间问：“东汉最近都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

  吕布想了想日益长大的红薯，满地奔跑的辣椒肉片，努力兜售来路不明彩纸的马腾，还有情绪不太稳定的江东。

  他觉得有些异常，但在义母的角度，那些应该都是极为正常的情景，没有哪个比得上义母百分之一邪恶的。

  还是他们不够努力制造邪恶，辜负了义母的期待。

  他回答：“没有，除了曹操好像想抢我家公台，都挺正常。”

  江雾集很放心。

  她把吕布送回去，用干尸的手机开了个热点，借着网给辅导员发过去消息，便安心等待辅导员杀进重围，把她救出去。

  半个小时后，辅导员干尸满脸疲惫，冲来夜市街，直奔狼牙小土豆店。

  看起来竟然是真的要救学生的样子。

  江雾集有点意外，她决定试一下。

  她向辅导员干尸招了招手，亮出手机里的自拍照片：“导员，救我！”

  她迅速拉下口罩，给辅导员看了一眼，又戴回去。

  辅导员对比一番，梦游似的走掉了，边走边自言自语：【真是做梦了，居然梦见我活生生的学生死掉了，哈哈……】

  江雾集：“……不是梦啊导员。”

  辅导员干尸头也不回，脚步加快：【我学生是活的，你是死的，你怎么会是我学生呢？】

  江雾集：“……”

  活的就不能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