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日光从王宅消失，下一秒，王宅处处亮起红色的灯笼。

  廊桥上，路旁，处处是站得端直的丫鬟，面无表情地举着红纱灯笼，为无数往来宾客，照亮昏暗的来路。

  廊桥旁的黑暗之处，一小群人把一人团团围住，鬼鬼崇崇的，似乎在低声劝说着什么。

  半只黄鼠狼贴着墙根，看向这奇怪的一群人。

  看清中间那个被劝说的人后，它吃惊地低呼：&34;家主?&34;中间那人，俨然长着王家家主的脸。

  阴影人听到这一声呼唤，迅速捂住脸，说：“你认错了。”

  黄鼠狼黑豆豆眼睛看着它，只剩半个大脑，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它说：“可是你长得……”明明就一模一样。

  话没说完，一朵牡丹花伸出叶子，把它一拽，当着阴影人与一圈玩家的面，化作一个满身花香的女子，拜道：&34;舍弟眼神不好，认错了，十二娘替舍弟给诸位赔不是。&34;

  拜过，她干脆利落地拽着半只黄鼠狼，飞速离开。

  阴影人还在做心里建设，被它的丝线控制的江雾集等人劝道：“走吧，再等下去，还会有人认出你的，你迟早都得被发现，你的皮影都是我们这种货色。&34;

  &34;……更何况我们也没那么拿不出手吧。&34;

  当时从在地下室里，阴影人与厨娘和书童交流过后，就一副很难接受现实的样子，颓丧握着六根丝线，仿佛失去了鬼生理想。

  被江雾集用各种方法追问半天，连纵横家教的谈话技术都用上了，它才踌躇着说出原因。

  当初，王家家主在烛光照耀下，产生了三道瘦长、矮宽，和高大形状的影子。它们这三道影子在王家家主沉睡时，有了独立意识，各自偷了一些能控制皮影的丝线，跑了出

  来。

  但它们毕竟只是影子，离开主人太久，就会逐渐衰弱，于是它们三个就约好，要在今晚六娘婚宴时，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用手下的皮影决出胜负。

  胜者就能吞噬所有失败的影子，获得能与家主正面抗衡的力量。

  眼前这只，就是三只影子之一的瘦长阴影。

  它手上虽然线多，但都是些丫鬟、仆役之类，不堪一击的杂鱼，连充数都没

  用。而有名有姓的皮影，都已经被家主控制住了，它根本没有办法抢夺。因此，它在听说地下室里有玩家时，就兴冲冲赶来，迫不及待地出了手。阴影人恹恹道：“那会我还不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除非馅饼馊了。”

  玩家们：&34;……怎么还饼身攻击呢你?&34;

  一直蹲在地下室也不是个事，江雾集好说歹说，让阴影人先跟着他们回到地面，去婚宴附近看看情况再说。

  然后就是刚刚的场景。他们一行人走到廊桥，看到另一只矮宽阴影人后，阴影人怎么说都不肯走了。

  那矮宽阴影人牵着三名玩家，三名玩家个个龇牙咧嘴，就像三只藏整，又凶又护主的，一看就特别威风。

  瘦长阴影人牵着六只吉娃娃，哽咽道：“太丢脸了，谁家皮影个个脑子有病啊。”江雾集混在其中，说：“反正你也换不了皮影了，凑合过吧，还能离咋的。”阴影人听到这话，大声哽咽。厨娘：“量数可以至少，怕它。”江雾集帮忙翻译：“至少你这边数量可以，别怕它。”

  阴影人哭得更伤心了。

  好说歹说，阴影人才磨磨蹭蹭走到婚宴的庭院中。

  庭院里人流如云，已经有两只阴影人牵着玩家们，把守在婚宴庭院的两边，互相虎视眈眈。

  其余桌上坐着许多宾客，江雾集还在其中看到了那个与观音伴生的郎君，还有刚刚碰到的牡丹花与黄鼠狼，都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不打算掺和进三只影子的斗争中。

  瘦长阴影人进入庭院，三个影子立刻呈三足鼎立之势，争斗一触即发。就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江雾集收到了连成一片的提示：

  [可攻略角色：热情奔放芍药花][它，是娇嫩美丽的芍药花，只为你一人散发芬芳……]

  [可攻略角色：琴中鬼]

  [一把等待知音的古琴……]

  [可攻略角色：专好扶贫的狐仙]

  [可攻略角色：缥缈美丽画中仙]

  [可攻略角色：…]

  江雾集把提示与周围的鬼怪对上号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以恋爱燕子这不挑种族的宽广胸怀，为什么在地下室里碰到那些鬼时，它一声提示都没响过?

  大

  大汉

  r/≈gt;未央宫中讨论一番，最终得出结论：“也许勾魂使者身边众鬼，本就不凡，只是慧极必伤致其英年早逝，才不能为大汉效力。&34;

  聪明小孩慧极必伤，死得早，大汉用不了。

  后劲足的人没活到发力，死得不够晚，大汉还是用不了。

  更何况，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才，碌碌一生都没有被朝廷发现，又是一个损失。这样一想，大汉也太亏了。

  整个未央宫都被笼罩在浓浓的冤大头氛围里，久久没人说话。许久，刘彻的声音响起，打破满殿沉默：“察举制仍需改进，朕要更多的人才。”

  去岁举孝廉，许多郡连一个人都没有推举，陛下十分生气，说可能是朝廷的教化不够深入，但是各地郡守也太过分，该被治罪。

  再一想到鬼才济济的鬼界，连素来温和的丞相薛泽，想想都会觉得肝疼。朝堂上便开始讨论。

  “倘若能有各类经典各万卷，发往各郡，便可解了。”书是人才的种子，这谁不知道。

  纸倒是不难，前段时间天目中的病历便是写在纸上，大汉研究许久，又请教过勾魂使者，如今已经有了思路，过不了几个月，大汉就能有一批价格低廉的纸张出现。

  难的是把纸变成书。

  抄书速度慢，大汉识字的人本来就不多，还要处理各种政务，分出人去处理鬼界送来的东西，为北边打仗做好后勤，腾出十个人已经是极限，哪里来那么多人去抄书。

  而召集各地书生虽是个好主意，可一来他们来得慢，二来朝廷还要给他们发路上的粮食，太破费了。

  大汉的猫稻还没种出来，不能乱花钱。

  宋博士道：“臣曾见可双手写字之奇人，若是人人都能同时抄写两份，只需一半时间，便能抄出足够数量了。&34;

  其他人驳他：“也只是节省一半时间，如今朝廷至多匀出十人，便是人人都能当二十人用，也还是太慢。&34;

  都是熟读经典的，谁不知道那玩意有多长。宋博士悻悻闭嘴。

  刘彻突然扭头，看向那博士：&34;卿此言有理。&34;他豁然起身，召集众臣，向开阔地方走去。重臣不明所以纷纷起身跟上。

  刘彻便有边说：&34;倘若一人抄书，

  同时可出万卷，此问题便可解了。&34;他叫来侍者，说了几句，侍者便退下，去往重重把守的库房。

  不一会，数人抬着一个箱子出现，后面还有抬着木板、笔墨的人鱼贯而入。一名侍者捧着一只瓷盒，献给陛下。

  瓷盒打开，里面是一只眼熟的戒指，戒指暴露在空气中后，箱子里随即发出躁动的碰撞声。&34;是……使者的定情之戒?&34;有人认出戒指。

  刘彻点头：“不错。”

  看到这戒指，与躁动的观音碎瓷片，众人更加疑惑。

  碎瓷片遇到戒指会向着戒指冲去，可以用来定位，或者运送货物或者别的什么用处，可这和抄书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碎瓷片看到戒指后，会奋发图强，努力变成个有知识有文化的碎瓷片?刘彻让人把纸钉在木板上，将木板竖起来，纸在木板背面，与人相对而立。侍者们取出碎瓷片，绑上炭笔，再将碎瓷片连同炭笔一起放到木板后。

  因为戒指在木板前，碎瓷片们受到戒指的吸引，又被木板阻隔，二力平衡下，瓷片带着炭笔，稳稳停在了竖直的木板上。

  看到这里，反应快的人已经明白过来，脸上恍然与赞叹同时出现：“如此，只要有一人手持戒指，写出字来，便可同时获得许多份了。&34;

  刘彻点了宋博士的名，让他去拿戒指。

  宋博士满面荣光，接过这伟大的任务，仔细净了手后，拿起戒指，手在空中轻轻移动。数十碎瓷片跟着同步移动，在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宋博士手一刻不停，白纸上便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捉着炭笔，留下一行微微颤抖，但足够清晰的字迹。

  &34;默而识之，学而不厌。&34;

  写完这八个字，宋博士手停留原处，将戒指在原地收回瓷盒，缓缓放下手。此时周围鸦雀无声，而宋博士的手已经微微颤抖。许多离得远的侍者们不知道这事成了没有，看到场上气氛，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他们突然见董仲舒老泪纵横，许多起于微末的大臣手抚摸那些算不上好看的字迹，眼含热泪。

  刘彻目露满意：“先抄一千份规格一致的虞书，发往各郡县。”这又让许多人不解了。

  虞书是《尚书》的虞代部分，分五篇，这五篇虽然属于尚书，却算

  不上最经典的篇章，也不是最有教化力量的，具有如此重大意义的第一篇转印成果，为什么要用这五篇?

  在董仲舒小心翼翼求问后，陛下只简单地说：“因为长度合适。”

  长度合适?这个理由，连大儒都有点愕然。

  臣子们的表情太有趣，刘彻多看了两眼，才慢悠悠说：“抄好，发给各地后，顺便发一块碎瓷片。日后发布政令，也不必一地一地通传了。&34;

  只要朝廷取出戒指晃动，各地的碎瓷片便会跟着动，各地只要按照敲击次数，便可以定位是哪一页的哪个字，一篇百来字的政令，至多一个时辰，便能传遍整个大汉。

  听陛下说完，所有人豁然开朗，畅想着那美妙的情景。

  只要有人求学，便有书可看，朝廷之令一日之内传遍五湖四海，这样的美好世界，就在一刻钟前，他们所有人都还觉得是遥远未来才能出现的盛世景象。

  这都是托勾魂使者的福。

  所有人忍不住心想：勾魂使者，再多死几个相好的吧。对不起，但它实在太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