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穿过人群走过来。他先是看了眼安静坐在一边的人，之后问：“怎么了？”老教授笑着一挥手：“来帮人小叶系个领带成不？”对方之前一直算是他们院门面，加上家里条件也不错，经常参加正式场合，穿衣服打领带已经熟得不行。陈奕点头：“行。”叶含也不知道老教授打哪来的领带，总之就这么有了。陈奕接过领带，略微弯腰，靠近了些，在系之前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不想也可以拒绝。”叶含摇头：“没事。”之后又补了一句“谢谢”。陈奕于是低头认真给对方系领带。手指碰过还带着温热感觉的衬衫，鼻尖充盈着一种浅淡香味，他表情不变，手上动作流畅。叶含微仰起头，抬眼就能看到陈奕眉眼，但没看，他视线越过对方，对准了之后的墙面。隔着一个办公桌的路柄在同事的帮助下终于搞定了小小领带，一抬头，动作先是一顿，之后完全不需要大脑反应，直接掏出手机使劲拍。旁边同事猝不及防拍他肩。路柄被吓得一个激灵，稍稍转头，听见旁边人悄悄对他说：“发我一份。”几个同事默契对视。领带系好，陈奕后退了半步。叶含天然冷淡的气质和领带衬衫很配，很容易让人移不开眼睛。有人来提醒说可以出发了，办公室里几个人站起来。陈奕走在了最后面，在前面人看不到的地方，稍微侧头试图冰一下耳朵和脸侧。一行五个人，依旧是陈弈当司机载路柄和叶含。路柄在后边抓紧一切机会玩手机，现在还在抽空回学生消息，叶含就安静坐副驾上。温度升高，车里有些闷，但又没到开空调的地步，陈弈打开了车窗。驶出停车场的时候，刚好碰到学生下课，前面一辆车穿过了人行道，他们却只能在这边慢慢等着。有学生经过，不经意往车里看了眼，之后停下脚步，打了声招呼，喊：“陈老师。”学生向来和陈弈关系不错，遇见了也不会觉得拘谨，打招呼打得自然。陈弈转过头看向窗外，之后一点头，“你们好。”学生打完招呼就离开，刚往前走两步，这才注意到副驾上还有人，好奇看了眼，之后迅速停住，喊：“叶老师好！”声音洪亮，气势十足。还在看手机里的消息的叶含抬眼，眼神像是没对上焦，之后才注意到往这边看的几个学生，点头：“你们好。”得到回应，几个学生满面红光地离开了。陈弈转头看叶含：“你认识他们？”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些学生应该不是对方教的两个班上的人才对。叶含摇头：“不认识。”所以他刚才才一时间没找到是谁在打招呼。陈弈讶然。前面两个人没想明白，后面还在回消息的路柄抬起头。高强度网上冲浪的人已经心下了然。终于过了学生潮，车辆这才开始缓慢移动。出了校门，开过一个红绿灯，陈弈转头看了眼坐一边的人，问：“你今天怎么不拒绝？”他说的是办公室里老教授的事。叶含垂眼，唇角弧度不变，说：“他们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人。”陈弈侧眼。但对方就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没了下文。他们到老校区的时候有人负责接应，开报告会的地方原本定在学术报告厅，后来一合计，发现人太多，最后把地点定在了大会议室。因为有媒体和其他人员在场，这次报告会的流程比以往复杂了不少，但总归大体没变。至少叶含几个人的工作没什么变化。项目是叶含负责的，但是他一向不习惯和媒体打交道，最后陈奕被推出来主持报告会和进行主要的介绍，其他几个人只需要在开始时站起来露个脸，之后一直坐在台下就好。几个人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报告会开始之前，参加的人依次就坐，叶含被安排在了陈奕一边。所有人到齐，报告会开始。会议的前摇有些过长，具体表现在路柄已经坐不住，数次想要摸手机。“……a大大学教授，叶含。”直到听到有人念到叶含的名字，他这才熄了心思。听到自己的名字，叶含起身，微微点头。围了会议室小半周的闪光灯亮起。他坐下的速度属实有点快，媒记还没拍到什么照片，对方就已经坐回自己位置。之后几个人接连起身，照相机快门按动的声音不断响起。剩下的全都交给陈奕，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没了事情做，坐在会议室第一排摸手机又多少有些显眼，路柄开始无聊翻动桌边文件，翻着翻着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拿起笔来。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叶含保持沉默，慢慢收回视线。他安静，但不代表旁边人安静。原本自顾自做自己事情的路柄把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坐在他们中间的陈奕上台做报告，出现了个空缺，刚好方便了这个人。看到叶含没有看自己递过来的文件，路柄轻咳两声再次示意。叶含：“……”叶含最后还是低头看了。文件上四仰八叉躺着一个大小适中的乌龟。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这个乌龟是用文件里顺带引用的一段材料里带的芳香烃键线式的环当的龟壳。正六边形，正好方便对方画头和脚。画出大作的人还在一边对他挤眉弄眼，视线不断飘向这一页还留着的另一个环，意思很明显。叶含沉默了一下。一边的人再三示意，就差直接站起来把笔塞他手里。“……”叶含终于拿起了笔，伏案低眉，手里的笔转了一下。他把文件递还给了路柄。路柄接过，睁大眼睛仔细看。另一个芳香烃幸存了下来，叶含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再画一个乌龟。但是第一个乌龟的龟壳边边多了一个尾巴。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很严谨。叶含手上原本用来写会议记录和签字的笔最后还是用来了画乌龟尾巴。他没动手，路柄就自己动手把剩下的一个环糟蹋了，又画了个乌龟。叶含这次负责的是画乌龟的头。在报告图中稍微暂停时，站在台上的陈奕一垂眼，刚好就看到两个人在位置上传递文件。“……”要不是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文件上的内容，他或许真的以为两个人在进行什么认真的学术交流。只是可惜他们研究的领域跟化学不沾边，这两个芳香烃的键线式就是一个小意外，两只乌龟画完，路柄在翻遍了整份文件后也没能找到滑梯三只乌龟的地方。所以他跟叶含进行了置换反应。文件人手一份，叶含喜获两只乌龟，旁边人又开始了自己的创作。最后一排四个人，三个人都在画乌龟。会议前半段几个人摸鱼加画乌龟，后半段终于想起来开始赶记录，算是终于找到了事做。叶含也边听边记，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在遇到极其刁钻的问题时才会开麦，说完后又关掉自己手上的麦。无论是再刻薄的问题他都能一一回答，声音很淡，语气并不重，一字一句却像是透进了人心里，让人忍不住一激灵。这种冷敌友不分，身边几个好队友都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他回答了几次问题，刁钻问题锐减。等到陈奕从台上下来的时候，一边几个人露出了热情但心虚的笑容。大概猜到了什么，他径直拿起自己座位上的文件翻了几页。果不其然，多了两个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