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番外一 (2)
作者:启夫微安      更新:2023-08-22 02:22      字数:4532
  安一鸣从未想过与薛泠星和离。

  他们十六成婚,相伴十三年。星儿无论是身世、皮相、性情还是品德,无论哪一样都是极好的。京中的贵女,身世超过她的不如她美貌,美貌超过她的不如她性情温柔。性情温柔的又不如她家世显赫。若非他身体残缺,他们必定会是天上地下最和美的一对。

  可是没有如果,他配不上薛泠星。便是有着少年英才的美誉,他骨子里也配不上。

  安一鸣越是觉得自己不配,越想毁了薛泠星。仿佛毁了她,肆意地蹂躏她,他们才有可能和和美美的一辈子。他总是怀疑薛泠星心中是看不起他的,她在鄙夷他。觉得他这样不能人道的男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徒有其表的窝囊废,是装模作样的伪君子。这种自我认知在醉酒以后尤其的强烈,致使他每每都恨不得将看不起他的薛泠星打死了事。

  但即便如此,安一鸣也从未想过休妻。他是打算两人好一辈子的。

  薛霁月一来就想让他写放妻书,不可能。

  安一鸣不愿意写。

  薛霁月早就料到了。安家这个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是根本不可能会放过泠星的。薛霁月也不跟他虚与委蛇,次日便带着下属打上了安家。

  过去不知道也罢,薛霁月自从知晓了安一鸣的真实面目,是一刻都不想让薛泠星留在安家。一个女子的青春能有几年?经得住安一鸣这样糟蹋?!

  薛霁月只要一想到他妹妹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了安一鸣这衣冠禽兽背负不能生育的骂名十几年,就觉得无法容忍。过去他残废也罢,如今能站起来,薛霁月决不允许外人如此的欺辱他的妹妹。他领着手下最凶神恶煞的一批人冲进了安家,强势地将安一鸣按在地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不给安家人面子。薛霁月直接逼迫他写放妻书。

  “我不写!”安一鸣的脸被埋到了地上,憋得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涨得通红。他其实生的不矮,但因为身形偏瘦弱,根本就挣不脱。此时为了抬头,额头的青筋都在狂跳。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愿意松口放人,“她是我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子,生是我安家的人,死是我安家的鬼!我不写!”

  薛霁月端坐在椅子上,一身儒雅的青色长袍。

  他长腿支开,俊美的容颜被茶水的水汽给氤氲得十分模糊。清冷的面孔与周身疏淡矜持的气质相得益彰,仿佛一尊白玉像。过于俊美的容貌,让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颇具教养。此时哪怕让人将安一鸣给踩在地下,也瞧着像一个悉心教导不识趣后辈的前辈在殷殷教导。眉眼中不见半分狰狞,平静自如。只不过从他那殷红的唇中吐出的话,就不那么令人如沐春风了。

  “安一鸣,别逼我撕破脸。”

  薛霁月此时矜持得仿佛一个端方君子,世家子的教养刻在了骨子里:“你这窝囊废,耽误星儿十三年,我不与你计较,已经是给你安家脸面。若是你非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别怪我狠辣。”

  这一句话,瞬间叫挣扎不休的安一鸣僵住。

  他骤然回过头,脸憋的青紫:“你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谁是窝囊废!?”

  “我说的什么意思,你会不知么?”薛霁月清凌凌的嗓音,一字一句都清淡的仿佛耳边的清风,“或许你觉得公之于众会更容易让你明白?”

  “住口!住口!”安一鸣脸色煞白,跟鬼似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胡言乱语!”

  “是吗?”

  薛霁月缓缓地站起了身,高挑的身形行动间仿佛玉山之将崩:“安一鸣,天生阳痿……”

  他话没说完,安一鸣瞬间崩溃了。大声地制止了薛霁月后面的话,双目血红地大喊:“不就是想要休书?我写!我现在就写给你!”

  “不是休书,”薛霁月蹲在他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放妻书。安一鸣,你没资格休妻。”

  安一鸣想愤怒,但随着薛霁月的靠近,他身上那股杀伐的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明明长得一副书生的文弱模样,薛霁月却比一般人恐怖得多。无论是手段还是武力。安一鸣害怕薛霁月由来已久,这个人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偏偏又是个下手极为狠辣之人。经过几年军营的厮杀,他如今身上那股狠辣更吓人了。

  “放妻书,”安一鸣呼吸都小心翼翼,“我写,我现在就写。”

  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放妻书,薛霁月当天便命人将薛泠星的所有物品全部带走。

  当年薛泠星嫁入安家,也是十里红妆。因为对兄妹俩母亲的愧疚,薛长风确实偏疼薛霁月薛泠星兄妹俩个。尤其是薛泠星。只因薛泠星与母亲刘氏有着七分的相似面容,且性情也颇为相似。当年薛泠星出嫁,薛长风几乎给了一半长房的家产。

  除了薛长风给的,自幼将孙女教养大的薛章氏也给了添庄。可以说,薛泠星手头有着不少产业。说来,这也是赵氏多年来憎恨薛泠星,恨不得薛泠星下半辈子都活在地狱里的原因。因为薛长风和薛家长辈的偏爱,过分的偏爱!!

  换言之,安家有一大半的人是靠薛泠星的嫁妆养着的。

  安家虽也是勋贵,根本比不得镇国公府薛家。安家不过勋贵末流,与薛家是有着巨大鸿沟的。当年能议亲,也是因为安一鸣有才,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国子监祭酒这四品官的位置。与京中勋贵子弟靠家族隐蔽走上高位不同,算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安一鸣因此进入了薛家女择婿的标准,从中脱颖而出被选中。但说到底,薛泠星其实还算是下嫁。

  身世和嫁妆都十分丰厚,一进门就底气很足。安家婆母仗着儿子有出息,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压儿媳妇一头,各种磋磨人。安家为了撑门面,也各种又拿又当,让薛泠星掌着中馈,用嫁妆去贴补。以此来维持安家奢侈的生活用度。

  薛泠星是个不在意钱财的,想着一家人不必太计较。在钱财上并不会太苛刻。以至于安家这些人一面吃着薛泠星补贴到公中的东西,又嫉恨着她家底子厚。这些年都没叫薛泠星好受过。

  薛泠星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在意这些小事,薛霁月却绝不会惯着这些人。

  婆母婶婶又如何?安家有本事就靠自家的本事过奢侈的日子。没本事挣来好日子,靠着儿媳妇垫补却还咒骂垫补的不够,多大的脸?

  薛霁月直接命人当众点清单,叫这些人吃了多少东西就全给他吐出来。

  他命人带上薛家的护卫和当初为薛泠星筹备出嫁事宜的薛家人。就这么在正院的庭院中,一样一样地点着送出去的嫁妆。薛霁月更是搬来了一把椅子,亲自坐在门口。

  “点清楚了,少一件便告给官府。”薛霁月神色自如的仿佛在自己家,“省得掰扯不清。”

  安家一家人脸涨得像猪肝。

  他们敢跟薛泠星横,却不敢跟薛霁月横。这位沉寂多年的镇国公世子,如今一改过去温和的做派,变得像刀锋一般锋利。偏偏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他们便是撒泼耍赖都耍不下去。

  一个个不敢再胡搅蛮缠,只得老老实实地将私拿的东西送回来。送不回来的,也想办法弥补上。

  且不说薛霁月雷厉风行地替薛泠星甩掉了安家人。薛泠星回到了薛家,引来了不少议论。赵氏有心奚落,却畏惧薛霁月的威慑,不敢说半个字。就说薛泠星在娘家待了小半年,忽然一声不吭地收拾了行李。带着几个忠仆,千里迢迢地去了凉州。

  她年少时候不曾见过母亲,也不知母亲是何脾性。只靠着兄长的只言片语和父亲的愧疚,依稀窥见了母亲的模样。薛泠星忽然就非常想知道,他们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听说母亲葬在凉州,薛泠星想亲自去见她一面,给她上一炷香。

  薛泠星走得悄无声息,又十分坚决。好似一瞬间的决定,实则这件事已经梗在她心里很多年。薛霁月从军营回来时,她早已人去楼空。不过她走之前,还是给薛霁月留了一封信。告知了薛霁月自己此行要去的目的地。薛泠星还在襁褓中就没见过母亲,想去祭拜也常理之中。

  若非走不开,薛霁月也想亲自去凉州走一趟。

  在看完留信之后,薛霁月没派人将她找回来。只安排了人沿途护送,送她安全抵达凉州。

  她抵达凉州之后便直奔临安县清河镇,在镇上住下来。

  虽说王姝从未告知王玄之,自己与薛家兄妹的关系。但王玄之渐渐长大,又是那等天生心细如发的人。通过两人相似的面相,总能窥见起内中联系。

  他如今正好是凉州的知县,便暗中替王姝照看薛泠星。

  凉州是个好地方,虽不及京城繁华热闹,却独有一份西北的好风光。

  因为良种的稳步推进,西北边关的稳定,百姓也渐渐富裕了起来。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不缺吃喝时,读书的人自然就多了。王家在清河镇是设有书院的,如今还只有几个先生在教。学生年纪和底子良莠不齐,许多孩子都缺乏启蒙。薛泠星留在清河镇的这些日子,干脆在书院当起了启蒙先生。时常除了去墓地与母亲说一说话,便安心在清河镇留下来,教导这些孩子读书识字。

  清河镇的民风淳朴,乡里乡亲热情又好客。兼之王家书院的名声,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十分尊重书院的先生。哪怕薛泠星是个女子,但清河镇出了个皇后,谁也不会小瞧女子。兼之薛泠星愿意教导孩子们读书识字,当地百姓自然也敬重她。

  薛泠星生长在规矩森严的国公府,从未似如今这般轻松自在的生活。原本只打算在此地小住,结果反而因此在凉州留了下来。

  也是真正投入到教导孩子中,薛泠星才发现,她也不是一无是处。

  薛霁月时常会收到薛泠星的信,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地心结全消,心里拎着的大石头才慢慢地放下来。他成长的速度非常快,如今已经成了虎贲营的新主帅。

  他正式掌握虎贲营的这一天,命人给远在江南的王姝寄了一份礼物。

  王姝彼时正在为杂交水稻准备去雄套袋的材料,收到来自镇国公府的礼物时还有些诧异。不过打开来看到一箱子土豆还是震惊了。

  红薯萧衍行才将将找到,正命人往江南运送。她都没抱太大的希望还有别的种子,结果薛霁月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这一箱子的小土豆,委实让王姝喜出望外。

  她想吃土豆很久了,土豆饼、牛腩炖土豆,椒盐土豆,一想起来口水就要往下流。

  不过这一点土豆,不够王姝吃几顿的。她琢磨着是时候研究一下园艺,将土豆给栽种下去。

  事实上,王姝自打推动了薛家内院的争斗,又托萧衍行治好了薛霁月的腿,便没有再分心思去关注薛家兄妹。虽说这两人是她的血亲,但没有相处过,也确实没有太深的感情。王姝能做的,就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在两人困难时候伸手帮一把。倒是没想过联络感情。

  此时收到了这份大礼,王姝心中难免有些异动。她在思考,是不是可以不远不近地与两兄妹联络一下。

  不过不等王姝思考如何处理与薛家兄妹的关系,倒是几十年没有出现过的刘家人率先找上了王姝。来人是王姝母亲刘氏的亲嫂子,从血缘上来算,也是王姝的亲舅舅。

  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王姝人在江南,千方百计地寻上门来,几次三番的请求见王姝。

  王姝在江南的住处无人敢闯。这刘家人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张口便以舅舅自居。在多次请见无果后,竟然闯入了王姝江南试验区所在的庄子。在被众多护卫阻拦时,他大声地张扬了刘氏的姓名。声称自己乃是皇后娘娘嫡亲的舅舅,谁敢拦他。

  大吵大闹之后,众护卫被他的话所威慑。在查明确有其事后,此人被带到了王姝的跟前。

  刘家人见到王姝的第一面,就恳请王姝替刘家求情,请萧衍行放了刘家。

  半年前,刘家家主刘志因贪墨受贿,政绩考核不合格,正在接受大理寺的审查。刘家这些年爬的很快,私下事情不少,自然就胆战心惊。怕查出来什么,这才千里迢迢来求王姝。恳请王姝看在一家子血脉的份上,去萧衍行跟前请求他对刘家高抬贵手。

  王姝听着这些事,忽地笑了起来:“这又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