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学林停下脚步,“师叔需要守护法阵安全，就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剩下区域，你们自己小心。”

  传送法阵出口一共有五个，每一个阵盘前都必须由一位金丹期修士守护。以免发生遭遇魔修破坏,使得所有人都无法回归情况。

  虽然提前就已经知道会是如此。

  但在一个妖魔横行陌生环境,强大金丹期师叔又不陪在身边，所有弟子们都立刻从那种悠闲状态,变得紧张起来。

  “五个阵盘位置都一定要牢牢记在脑中。如果遇到无法抵御危险,就迅速向最近法阵跑。你们有七天时间,好好利用这一次机会,记得准时回来。”

  娄学林细细地交代完注意事项,目送着门派里这一代最优秀几名弟子,慢慢离开自己视线。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执行任务了。每一次都看着这些可爱又单纯孩子嘻嘻哈哈笑闹着离开。七天之后，回来一个个浑身浴血，眼神都变了。

  “希望这一次,大家都一定要平安归来。”

  “都这么多次了,还这样地依依不舍吗？”有人在他身后不远处嗤笑了一声。

  那人头戴网纱,腰悬长剑,穿着洞玄教标志性青色道袍，双手交叉在胸前。是洞玄教这一次领队金丹期修士。

  “你难道就能一点都不担心吗？”娄学林说。

  “担心又有什么用，养在温室里花,没经历过霜雪，总要送出来练练。”那人说道,“走吧，那边人来了。”

  娄学林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孩子远去方向,跟随那人离去。

  年轻弟子们可能不知道,通魔御行阵开启,除了是对各大门派优秀弟子一番试炼之外。更有一项重要而不为人知秘密。

  便是借着这个机会，将两界之间彼此稀缺商品，进行以物易物交换。

  仙灵界短一些矿石，灵草，妖兽骨骼在魔灵界这里或许并不算什么稀罕物。

  而魔灵界十分紧缺阵盘、符箓、法宝。仙灵界因为环境安逸，门派传承悠久，也容易大量提供。

  因此每隔十年，由仙灵界耗费大量财力打开御行阵，悄悄进行着一场私下交易。

  这个秘密被牢牢地掌握在仙魔两界中最大几大教派和家族手中。成为他们经年累月屹立不倒根基。

  师门秘密，如今年轻弟子们还一无所知。

  穆雪等人沿着废墟道路慢慢向前探索。

  “这里真是安静。走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见着。我好像有一点紧张。”丁兰兰轻轻捏了捏穆雪手，“小雪，你怕不怕？”

  穆雪看了她一眼，“我记得，小时候，你说无论如何也不来魔灵界。现在怎么改主意了。”

  “小雪你知道吗？我们归源宗，每隔三年就招收一批弟子。筑基期弟子，何止千万人。但金丹期长辈们，却只有那么寥寥几位。”丁兰兰牵着穆雪手，走在空寂街道上，“其它门径我还不懂。但我知道那些金丹期长辈们，至少都是来过魔灵界。”

  穆雪轻轻嗯了一声，“是吗。”

  丁兰兰转头看她，“小雪，你想不想更进一步，成为那少数几个人？成为金丹期修士？”

  穆雪也看她，“想。想往前走，走得越远越好。”

  丁兰兰握紧她手，眼睛亮晶晶：“所以即使是怕，我也要来。这对我们来说，是难得历练。”

  穆雪就笑了，“不用怕，这里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不过话说回来，这座城池真得好大啊。走了这么久连城墙都还没走到。”丁兰兰边走边感慨，“在我们那里，从来没见过这样大城池。”

  “魔灵界和仙灵界不同，城墙之外皆是危险世界。一般情况下，这里凡人一生都只敢生活在城池之内。所有生产活动包括农业种植，都是在城池内完成。

  这里城池会分为内外多层，主城附城和瓮城，甚至还有在地底居住地下城。”穆雪指给她看一大片坍塌了地面，那里露出深深地宫位置，“你看那边，那底下应该就是地宫。”

  丁兰兰顺着她手指看去，在那裂开洞穴底下，依稀看见层层叠嶂窑洞和飞天连接连阙，俨然有着一个地底世界。

  “好厉害啊，真是太壮观了，这都靠人力修筑完成吗？”

  “听说魔灵界有专攻土系术法家族，他们修建城池堡垒既迅速又坚固。有了这些人，短短时间里，高墙厚池就能拔地而起。”穆雪淡淡地说。

  可惜再坚固城池也还是时常毁灭在那些强大妖魔手下。

  这里生活人类已经习惯了迁徙。便是自己从前居住十妙街，如今也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只有一个人，一盏灯，和一只小小傀儡，守在那片废墟中等着自己。

  穆雪这一番话，不仅丁兰兰听住了，其余同行伙伴也被吸引了目光。

  这些对穆雪来说只算得上是常识东西，对生活在仙灵界年轻弟子们来说，却算得上是十分冷门生僻知识了。只不过也并非没有资料可查，大家都以为，这位年轻师妹为了这次出行认真做足了功课。

  “小雪好用心啊。”丁兰兰夸赞她，“每次一去集市都买那么多书人，果然是不一样。以后我也和你学习。”

  每次去集市都只为了偷偷夹带话本回来穆雪，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

  月光照耀大地上，一只只半透明精灵，从泥土里伸出细长身躯，在月光中摇曳，吸收天地灵气精华。

  像是那深海之中缓缓摇曳水藻，散发着柔和而梦幻浅浅萤光。

  人类脚步声传来，胆小它们迅速地缩回土地里，只露出顶着一双小眼睛脑袋尖，偷偷打量这些罕见外来者。

  等这些十分奇怪生物离开，它们才悄悄地一只又一只地重新探出细长脑袋来。

  “看那里，是紫灵玉。”林尹指着路边一个小小土丘前一块色泽暗淡紫色晶石，差点蹦起来。

  紫灵玉粉末是炼制大部份丹药催化剂，有些一年半载才能成丹药剂如果添加了适量紫灵玉粉，几日内便可以丹成。对于炼丹师简直就是人人渴求珍贵配伍。可惜是这种晶石在仙灵界十分罕见。

  却想不到在这里看见了一大块。

  主修炼丹术林尹实是心中欢喜。

  她走进那片草丛，裙摆纷飞处，草丛两侧萤萤生辉精灵成片成片缩回土地里。

  林尹高兴地拿起那块紫色晶石，晶石后土丘上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洞。

  一个寸许高小人从洞中探出头来，他左右看了看，一脸怒气，叉着腰对林尹骂道，

  “哪里来人类，怎生如此没有教养，快把我们山门还来！”

  林尹被这种从未见过小小生物，骂得愣住了。

  身材高大程宴凑过来，弯下腰看那个小小小人，一脸兴奋。

  “这个我知道，我在书上看过，它们叫鹄人，是一种没有什么攻击能力群居形小妖|精”

  程宴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比巴掌还大黄金锁片，金灿灿明晃晃，捏在粗大手指中摇了摇，问那个小人，“喏，我们用这个换行吗？”

  那小人一脸鄙夷，“土鳖。”

  程宴满面通红，“不对啊，我记得书上说，鹄人喜欢收集亮闪闪东西。”

  他甚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厚厚《魔灵界细物大考》现场查找了起来。

  穆雪正好路过，从自己储物袋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碧玉牌递了过去。

  那玉牌水头莹透，碧绿喜人，精致地雕刻有山水人物。虽然不具有灵力，但却是一件雕工精致工艺品。

  那小人露出欣喜神色，匆匆回头招了招手，两三个小人一起从洞穴中跑出来，兴高彩烈地抬起那块玉牌，努力地搬到洞口，堵住了它们洞穴。

  不再过问被林尹拿走紫灵玉。

  林尹拿着那块灵玉爱不释手，别别扭扭地和穆雪道谢，“算是谢谢你了。”

  穆雪伸出手，“一人一半。”

  出身富裕，从没见过这么市井之人林尹气得跺脚，“你又不是炼丹师，要这个干什么？你不过出了一块凡玉，又不值钱。”

  “不管出什么都是出。你还什么都没出呢。”穆雪慢吞吞道，“即使把它卖成灵石。半块紫灵玉也够我买一百本话本，再吃十次馆子了。”

  林尹气得噎住了，但面皮薄，拉不下面子独吞，只能气呼呼地挥剑将灵玉一分为二，丢给打算暴殄天物去买话本，吃馆子穆雪。

  程宴跟在她们后头还在边走边翻他参考书，

  “奇怪，我来得时候明明细细做了功课，这上面说了鹄人是喜欢闪闪发亮东西，为什么对不上号？”

  穆雪回答他：“喜欢闪闪发光是乌鸦。你那本不行，你要看张真人编译《妖物志》或者《妖兽通考》，这些从魔灵界来书会准确一些。”

  “是么？师妹有带来吗？”非常喜欢学习程大个挠了挠头，“能不能借我看看。”

  穆雪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本递给他，“只带了《妖物志》。”

  程宴接了过来，略一翻阅，见那书中果然细细标注，做满了笔记，心里欢喜又敬佩，连声道谢，“多谢师妹。”

  话说得多了，几日前被这位师妹捆着从擂台上丢下去一点尴尬，也就烟消云散了。

  离开娄师叔所在位置已经很远。遥遥可以看见天边那崩塌了一大个缺口高大城墙。

  林尹得了紫灵玉，丁兰兰捡到一块火灵石，卓玉挖了一株元婴草，其它人也各有收获。

  “我看魔灵界一点也不恐怖，简直就是天堂啊。”程宴找到了一枚自己不曾见过灵兽蛋，捧在手中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路拿到队伍后方给穆雪和丁兰兰几人看。

  “说不定是龙蛋哦，龙蛋。”程宴说。

  “我看看，不可能是龙蛋吧？但感觉肯定是一只了不起灵兽。”丁兰兰小心翼翼举着蛋看了半天。

  可能让你们失望了，这孵出来就是一只呆头鹅，哦或许勉强可以称为灵鹅，因为吃得特别多。穆雪心里明白，但她使坏不想说。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这时候，走在队伍前头萧长歌停下了脚步。

  未知黑暗中似乎传来细微而古怪吆喝声。

  嘿呦，嘿呦！

  那声音尖细，像是一群小孩，又似是一队少女。

  很快，银白月光下出现一队三尺高矮人。个个戴着乌纱帽，身穿长袍，抬着一个披红挂彩肩舆，向着这边走来。

  它们步行速度极快，如惊鸿飞燕，转眼就到了跟前。

  大家这才看清这些穿着人类冠服妖魔，却长着禽类面孔，乌纱冠束带束在满是翎羽脑袋上，小小脑袋双目混圆，鸟橼吐出。一只只边走边发出整齐吆喝声。

  它们并不在意穆雪一行人，目不斜视地抬着肩舆从众人面前穿过。直走到一个漆黑巷子口，将那个肩舆摆放到了地上。站起身整齐地拜了三拜。

  随后所有小个子鸟妖挥舞着宽大袖子，迅速一哄而散。

  那个被孤零零留在巷子口肩舆上，躺着一只人面鸟身半妖。

  它有着人类少女面孔和一头柔软长发，双手被死死捆束在身后，手臂上洁白长长翎羽凌乱地拖着。

  归源宗弟子面面相觑，萧长歌伸手拦住其它人，小心戒备上前查看。

  “你……需要帮忙吗？”萧长歌试探着问了一句。

  银色月光下，少女蜷缩着身躯，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晶莹剔透泪珠不断顺着她白皙脸颊滑落。

  “没事，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萧长歌保持着一点距离，骈指出剑诀，隔空挑断了那少女手上绳索。

  那个纤细身躯依旧蜷缩着一动不动，只是不知为什么颤抖得更厉害了。

  萧长歌正想再上前一步，一路沉默寡言卓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将他狠狠摔到后面。

  刚刚赶上来林尹扶住自己师弟，正要开口怒骂。

  洁白羽毛在她眼前乱飞，一篷炽热血液喷了她和萧长歌一脸。

  就在这样美丽宁静月光下，凌乱飞舞羽毛背后，一只巨大牛头人身妖魔，叼着那只羽毛散乱鸟妖，扶着残缺墙壁，从那个漆黑巷子里探出脑袋来。

  黑暗中慢慢站起那副魁梧身躯，头上戴着纱帽，身穿一件破旧长袍，腰束蟒带，巨大牛头上一双黄色眼睛从黑暗处发出光来。

  那皮肤黝黑手臂上毛发虬结，五指一瞬间抓碎了石墙，但那从尘埃中跨出双腿却是一双牛蹄，呲着白牙中叼着它半死不活祭品，下巴湿漉漉毛发正滴着鲜血。

  这样魔物居高临下地看了下来，鼻子里喷出一团团烟雾。

  所有第一次见到真实妖魔仙门弟子们，都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只有卓玉第一时间驱动玄火诀，熊熊烈火形成火墙瞬间升起，挡住那只牛头人身妖魔。

  混元袋被召唤至空中，

  “风来！”

  雄风烈火，风助火势，烈焰火光骤然高升，湮没了那漆黑巨大身影。

  卓玉刚刚松一口气，准备后退。那只一脸愤怒妖魔，低头顶着尖锐双角破开火墙，从一片火光中大踏步冲出。

  它呸掉口中啃了一半鸟妖。巨大黝黑五指一把抓住卓玉脑袋，把他狠狠摔在地面。

  卓玉五脏剧疼，身躯被掼在地面，又高高抡起在天空。

  头晕目眩中，他勉强举臂抓住那只欲至自己于死地粗大手腕，全力燃起玄火诀，想逼那皮坚肉厚魔物松手放开自己。

  狂怒中牛妖不管不顾，一心摔死手中这只烧疼自己可恶人类。

  尽管攻击没有效果，但卓玉依旧全力施为，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放弃自己。

  因为没有人会来帮助他这样一个被排斥在团队之外人。

  恐怖又一次重击，让他几乎失去意识。一股冰天雪地寒意穿透过了他肌肤。

  遮盖住他视线黑厚手掌终于松开，把他丢弃在地面。

  卓玉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一朵流云从眼前滑过，云朵之上一袭红色身影使一柄如水短剑，剑意化雪，万千寒冰激射向牛妖双目，引去了那只妖魔全部注意力。

  牛妖铁蹄哐哐奔跑，漫天尘土飞扬，妖魔浓密毛发几乎就在头顶摇晃。

  卓玉吐出一口血，勉强自己拖着内脏受损身体在浓烟中向战场外围爬去。

  一只三角状玄铁飞行器穿过浓烟疾冲而来，飞行器上那人俯身向他伸出了手掌。

  卓玉抿住咳血双唇，觉得自己不应该接这只向自己伸来手。

  就在不久之前，他在擂台上全力施为，为了取胜不惜重伤了这位实力强大，却又坚持不愿认输同门师妹。

  “快！”那位师妹呵斥一声。

  他就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被那有力温热手掌一把握住，拖上了飞行器，带离危险战场中心。

  脱离战场之后，萧长歌接住了他，先给他套了一个润物诀，再立刻摆出一整套瓶瓶罐罐，翻手为他治疗伤势。

  那在卓玉身边飞快忙碌双手，卓玉还清楚记得。不久之前，他扭过那只手掌，把人按在泥水中，逼他开口认输。

  “谢谢你啊，师兄。刚刚要不是你顾着先把我们推开，也不会伤成这样。”那个师弟还忙着先和他道歉。

  他不仅一心一意为自己这个对他下过狠手人治疗，连那只被咬去半边手臂和翅膀异族少女，都已经被简单包扎，正躺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原来这就是雨泽施布心境。

  天空之中明明只有淡淡月光，卓玉却突然觉得那样光明刺疼了自己眼睛，眼底又酸又涩，不得不转过头去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