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作者:咎书      更新:2022-03-19 04:56      字数:3957
  第四十章

  展岳这个问题, 着实让嘉善先懵了一刻。反应过来以后, 她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还第一次见有人, 想上赶着来“找揍”的。

  嘉善眉峰一挑, 弯起唇角笑道:“我说你几句, 你以后就不再犯吗?大人可不是第一次‘监守自盗’了。”

  不消特地拿出来说, 展岳那些“监守自盗”的事例,简直就是不胜枚举。展岳沉静了会儿, 终于将手上的那张聘礼单子彻底松了开。

  他抬眸,见嘉善真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那张面孔上的神情灿然若春日桃花。展岳不由放轻了声音:“我听说, 汝阳长公主回观里以前, 特地来与你辞别过。”

  嘉善轻轻“嗯”了下。她抬起眉眼,清淡一笑:“你有什么把柄在姑母手上吗,她来与我辞别,还要劳你亲自问一句。”

  展岳面不改色道:“没有。”

  “唔。”嘉善意兴阑珊地放开手上的纸, 她轻拉紧了下身上的狐裘, 状似不经意地道,“可姑母与我说——”

  展岳眯紧眼,追问:“说什么?”

  “没什么。”嘉善坏得紧, 说一半又住了口,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

  她低下头,轻饮了口才做出的茯苓霜。那茯苓霜的外头还用牛奶|子另滚了一层, 嘉善嘴里霎时充满了奶香四溢。

  “也就是一些, 你如何亲自请她出山, 如何苦心积虑地想娶我的事儿。”解了一口馋后,嘉善才带笑不笑地弯起唇,她轻飘飘地道。

  展岳抿了抿嘴。

  他虽然早先时,不止一次擅自对嘉善表白过心意,但是忽然被她这样一说破,好像那些暗含情愫的过往,一下子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展岳微侧过脸去,他吐出一口热气,很点到为止地道了句:“哦。”

  难得碰到展岳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嘉善觉得这场景,当真比日月同天还要百年一见。

  她一时兴起,不禁捧着下巴,用看西洋景儿似的稀奇目光,打量起展岳的脸来。展岳之前半张脸都隐匿在了黑暗中,这次略侧过去时,嘉善才发现,他左半边脸上,有一个看着不是很分明的五指印儿。

  其实是真的看着不分明。

  只是映着火光,展岳又生得那样白,那半边脸上有着明显不同于其他皮肤的微红。

  嘉善陡然心惊,她径直从椅子上起身,几步走到了展岳身边去,细细看了他眼。

  展岳也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儿,忙用完好的右半边脸侧对着她,他道:“怎么了?”

  嘉善顾不得男女之防,她的眼底升腾起寒意。她踮起脚尖,拾起展岳那白月光般的下巴尖,嘉善的声音冷凝成一线:“有人打你,是不是安国公?”

  展岳挨了打!

  这个人选,嘉善几乎不做他想。以展岳今时今日的地位,连父皇都不会这样下他的脸,也只有来自父亲的责罚,是他不能避免,只能忍下的。

  展岳的下巴被嘉善横空捏着,他只好用一种别扭的姿态望向嘉善。他轻轻道:“不是。”

  展岳的声音低醇:“是祖母。”

  嘉善惊讶地挑起柳眉,她收回手,微微按住了展岳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而后便唤来素玉,要了一支消肿的药膏来。

  嘉善的手指清凉,她小心地侧过展岳的脸,埋下头认真地看。

  “老夫人为何打你?”见展岳的面颊上,颜色有淡淡的红肿。嘉善便知道,闻老夫人这一巴掌,肯定不会太轻。

  展岳的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在嘉善越离越近时,呼吸有逐渐变低沉。

  他长睫微眨,以眼角的余光瞥她,沉默了半晌,才将那夜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展岳的鼻息里带着热气,连口吻似乎都略滚烫,他说:“我打张氏,因为她冒犯我娘。祖母打我,因为我冒犯了她。”

  “虽然不愿承认,可她确实是我长嫂——”展岳的话音忽然停顿。

  嘉善已经用指腹,涂抹上了药膏,开始轻轻地揉起展岳的脸。

  听他好端端地,却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嘉善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她不禁停了手,看向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揉的力道太重了吗?”

  嘉善才吃了牛奶茯苓霜,两人离得很近,她小小的红唇里好像有一股十分诱人的奶香味儿。

  又纯,又甘甜。

  展岳僵硬地舔了下自己干涩的唇瓣,他耳尖微红:“不是。”

  嘉善这才放心,继续轻柔地帮他上着药。

  她温和地问:“你打了张氏,老太君是怎么发现的?这下手也狠了一些。你是要当差的人,给属下看到,岂不是颜面扫地。”

  嘉善一头青丝散在背后,撩人的发尾偶尔还会搔到展岳的指尖,那一股股幽香更是直接往展岳的鼻尖里窜。

  展岳的胸口一下子跳得厉害,他一动不动,像是个刚生下来,手脚动不利索,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一样。

  嘉善的指腹柔柔软软,轻轻按压在展岳脸上时,他那冰冷盔甲下的心口,顿时灌进了一阵又一阵的暖风。

  默了片霎,展岳才意识到,嘉善正在问自己话。

  他的舌尖又干又烫,他说:“我那晚去请安时候,自己和祖母说的。张氏做错了事,我也办得不甚光彩。我找二嫂要了水粉,白日当值的时候拿来擦了,没旁的人发现。”

  嘉善点头,她慢慢叹了口气:“老夫人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她若不打你,只怕展泰不会轻易罢休,安

  国公也有了话头。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展岳垂下眼睑:“我知道。”

  “我娘如果活着,可能也会说我,会觉得我那天太鲁莽冲动。”展岳的语气低沉,“但我一想到张氏明里暗里,不知侮辱过多少次我娘,实在是,克制不住。”

  他说“克制不住”几个字时,嗓音开始轻微地发颤。

  因为嘉善已经涂完药,细细在他被老太君打的地方吹了吹。随着这轻柔动作喷出的,还有一股醇香的奶味儿。

  嘉善端详着那一处淡淡的红肿,轻轻地问:“疼不疼还?”

  展岳的脸颊紧绷着,他哑声回:“只是看着疼,祖母没用什么力。”

  “嗯。”嘉善一顿,她收了在展岳脸上的手,却忽然轻轻地在展大人那金贵的脑袋上,不甚文雅地拍了一下。

  展岳一路长大,至如今个头都有八尺高了,几乎没有人这样“拍”过他。

  他愣了愣,抬眸和嘉善对视上。

  嘉善的杏眼明亮清澈,秀气的五官中隐隐还投着一股英姿飒爽。

  她压低声音开口:“我来告诉你,如果我是你娘。你打了张氏,我不会说你,更不会觉得你冲动。”

  “要是有人敢这样侮辱我母后,我活吃了她的心都有,何况是一巴掌。”嘉善道,“至于有什么后果,以后再说吧。难道让我忍气吞声,任由我母亲挨骂吗?”

  “所以,别想着你娘会不赞同你的做法,”嘉善说,“她会很欣慰。”

  “她有这样好的一个儿子。一表人物,身居高位,还有情有义。”嘉善收起药膏,示意展岳接下来自己拿回去涂,她的唇边溢出笑意,“她若是能平安看着你长大,不定要怎么高兴呢。”

  嘉善的声音轻慢,她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地,像个小蚌壳。那脸颊上的肤色也莹白如玉,宛若刚熬煮出来的牛乳。

  展岳望着她,他问:“真的吗?”

  嘉善说:“是啊。”

  她半歪着头,整个人好像披上一层柔和的霞光。

  展岳看着,不自觉地喉结微紧,他五指猛地收力,抿了下唇说:“我想——”

  “嗯?”见展岳又说一半停了嘴儿,嘉善蹙紧了眉,看向他精致漂亮的眉眼,轻声道,“想什么?”

  展岳偏过头去,他不再看着嘉善,没有说话。

  嘉善忍不住道:“到底想什么?这样欲说还休,岂不是成心勾着人问你。”

  她将药膏塞到展岳手上,哼了哼:“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说,我可就真的不问了。”

  展岳动了动嘴唇,他慢慢闭上眼睛,一手微使劲,紧紧抓住了嘉善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他轻揉捏了一下嘉善的手心,嗓音沙哑道:“想……亲你。”

  嘉善不禁顿住。

  须臾,嘉善的两腮上飘起美艳的红晕,她长长的睫毛不住地战栗。可整个人,好像都陷在了柔软的云团中。

  她想要将手从展岳手掌里抽出来,她闷声道:“别胡说!”

  展岳好像没有听见,他用食指在嘉善掌心轻轻地划了一道。他眼珠乌黑清澈:“谢谢你今天帮我上药。”

  “应该的。”嘉善道。

  说着说着,她又怒嗔了他一眼:“但是你这样,算不算恩将仇报?”

  展岳一笑,嘉善的脸颊在他的轻笑下愈来愈殷红,他说:“不算。”

  “算——”

  “投桃报李。”展岳慢慢站起来。他松开了嘉善的手指,却在电光火石间,半俯下|身,在嘉善的额上轻柔地印了一记。

  展岳的嘴唇微凉,他上下唇瓣的形状温润而美好。

  嘉善因这清淡一吻而怔住,她不自禁退了几步。若不是展岳虚虚地扶着她的腰,她很快就要撞到墙角的那个琉璃花瓶。

  展岳的手在嘉善腰间一触,便收了回来。公主的小蛮腰细软,软地直往他心尖上戳。

  他的瞳孔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子,他道:“当心些。”

  嘉善堪堪站稳,忙轻推开了他,她道:“你胡闹!”

  “早知如此,我决计不会管你。”嘉善握紧了拢在袖中的手指,她一张脸,涨红得如鲜艳的花枝。

  嘉善说:“任你疼死算了。”

  展岳含笑望着嘉善,他道:“别这样说。”

  “其实刚才骗你的。”展岳把那半张受伤的脸给她看,他转瞬变得气若游丝起来,闷哼了声,“可疼了。”

  嘉善看也不看他,还径直地把他推走,她面上火辣辣地:“疼就回去自己上药。”

  展岳的瞳眸幽深,他居然听话地点了头:“哦。”

  “那我走了。”展岳小声地说。

  嘉善又拧眉。

  见展岳的背影孤单落寞,她有点恍惚地开口道:“等等。”

  展岳的脚步立刻顿住,他回头,露出半截纤细的后颈:“什么?”

  “药膏都没有拿。”嘉善把他落在桌上的药膏递给他,展岳接了过来。

  嘉善顿了顿,她用洁白的贝齿咬着唇,从硬邦邦的语气里挤出了一丝柔软:“我算过了,除夕的时候正好你当值。如果不忙,一起守岁吧。”

  展岳无声地弯起唇,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红唇翕动,他的胸膛不经意地上下起伏着。他声音里浮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