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孰真孰假
作者:九月流火      更新:2023-04-11 04:28      字数:4309
  夜深, 容思勰和衣躺在床上,良久都没有睡意。

  现在这种情况,她自然不敢仅着中衣睡觉。她披着外衣躺在衾被里, 脑子不由自主开始发散,衣服这样压上一宿,明日可怎么看?不知道大皇子有没有给她备换洗衣物, 她总不能一直穿同一套衣服吧?

  容思勰在天马行空地乱想,慢慢把自己逗乐了。她轻轻笑了笑,闭上双眼,打算睡觉养神,就在此时, 她似乎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容思勰倏然睁眼, 一只锋利的簪子已经握在手中。

  一个黑衣人慢慢走近,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

  “是我, 你睡着了吗?”一道声音传来,只是听起来闷闷的,似乎隔着什么。

  容思勰慢慢支起身,有些讶异地说道:“萧谨言?”

  “是我。”那个黑衣人走近了, 容思勰看到他脸上的面具, 心中惊讶感更重。

  “你怎么穿成这样?而且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以后再向你解释”,他蹲到容思勰面前, 说道, “我来救你了。”

  容思勰点了点头, 问道:“你要带我出去?“

  “今天来不及了,我入宫时被人发现了踪迹,待不了多久。我之前给你的东西,你放在哪里了?等我把东西送出去,我就可以救你回去了。”

  “什么东西?”

  他似乎顿了一下,反问道:“你不知道?”

  容思勰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黑衣人只能继续说:“一个名单,上面写着很多名字,我交给你了,你再好好想想。”

  “名单?”容思勰看向对方,语气中带上笑意,“关于什么的名单,你再详细说说,我兴许有印象。”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蹲在容思勰身前,慢慢抬头对上容思勰的眼睛。

  容思勰继续笑道:“我记得,你好像叫祁英吧。没想到襄平公主死了,我竟然还能见到你。”

  祁英彻底放弃伪装,反而好奇地问道:“我和他的身形九成像,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很简单,如果真的是他,我起身他不会不过来扶,而且也不会毫不过问我和孩子的事情,反而一心追问名单。”容思勰说着,突然手中发力,用力将金簪刺向祁英。

  祁英始料不及,连忙闪开,紧接着又一个簪子飞来,他只能再退。

  祁英退开,容思勰终于找到机会,起身点亮烛台。

  整间屋子顿时大亮,守在殿外的侍女连忙跑进来,只能看到容思勰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地砖上。听到声音,容思勰笑着回过头,道:“你们终于进来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出去吧。”

  侍女看了看空旷的大殿,又看了看目带戏谑的容思勰,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她恭身对容思勰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退下,出门时还替容思勰掩上了门。

  一个黑影从太极宫出来后,轻车熟路地绕过重重关卡,从密道走到宫外来。

  祁英避开巡逻的金吾卫,身形隐在黑暗中,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形如鬼魅。

  他今日奉大皇子之命前去诈容思勰,容思勰刚被挟持,正是最害怕的时候,他以萧谨言的身份去,一定能让容思勰放下心防,招出萧谨言手中大皇子和朝官来往的名单证物。

  可惜,他还是没骗过容思勰。

  祁英不得不感叹命运之不公平,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世袭罔替的职位,有优渥的成长环境,还有青梅竹马的美貌妻子。权势财富美人,萧谨言全部都有。而祁英和他面容相似,身形相似,却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虽说银枭卫内身份互不相通,但是历代右使都是萧家人,四年前一个人突然加入银枭卫,而且势头直逼右使之位,对于内部高层的人来说,只要用点心,把萧家里的人筛选一圈,破解萧谨言的身份并不难。因此,平平无奇的祁英突然被重视起来,他被大皇子相中是因为萧谨言,他被圣人委以重任,在襄平公主身边办事,也是因为萧谨言。

  祁英心里说不介意是假的,他被迫当公主的面首,萧谨言却能光明正大娶郡主,他处处作为萧谨言的影子存在,但萧谨言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各种大人物的重视。

  如果他能将萧谨言取而代之就好了,祁英暗暗地想。只可惜和光郡主并不好骗,只要带上面具,大皇子都认不出他和萧谨言的区别,为什么和光郡主能轻易看出来?

  祁英想不通的同时,也在羡慕萧谨言的艳福,能娶到身份高贵、美貌摄人的郡主不说,郡主对他还这样上心,真是羡煞其他男人。

  祁英脑子里思绪纷纭,但脚下的步子一直没停,他还要去和大皇子禀报,可耽误不得。

  他身轻如燕,悄无声息地拐入一个转角,然而奇怪的是,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出来。

  一柱香后,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人从小巷的另一端走出来。

  月光从云后穿出,倾洒在他的身上,与方才的人影所差无二。

  他正了正脸上的面具,快步朝大皇子的府邸赶去。

  大皇子虽然严格控制着宫廷,但为了议事方便,他还是住在瑞王府中。

  萧谨言进入王府后,接应的人看到,皱着眉走上来:“怎么现在才来?”

  “在路上耽误了片刻。”

  “行了,先随我走吧,殿下已经等久了。”

  萧谨言跟着接应之人走在石板路上,是他第一次踏入瑞王府议事厅,手握长刀的侍卫站在道路两侧,正禁戒地盯着他们俩。如果萧谨言露出丝毫破绽,恐怕他今日就要命丧此地,今生再也见不到容思勰了。

  可是他每一步都很坚定,他从满满当当的侍卫中穿过,就如已经走过许多遍。萧谨言丝毫停顿也无,大步走入议事厅,旁若无人地给大皇子行礼。

  “殿下。”

  议事厅果然已经集聚了许多人,大皇子点点头,将他唤起,问道:“东西取到了吗?”

  萧谨言心中疑惑,什么东西?虽然他对此事一无所知,但他的声音却依然沉稳:“属下无能,没有。”

  “莫非不再她哪儿?”大皇子皱了皱眉,喃喃道,“那他到底放在哪儿了……”

  另一个幕僚此时说道:“殿下,圣人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四殿下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是不是该加快动作了?”

  另一人也说道:“此话在理。夜长梦多,四皇子并没有死,京城里却大肆流传四皇子为我们所杀的谣言,这显然是四皇子在搞鬼。四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我们趁现在京城还在掌握,不如……”

  剩下的话幕僚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做了个“杀”的手势。

  大皇子还没有说话,另一个人提出异议:“可是宸王府至今还在从中作梗,宸王手里握着启吾卫,这个消息网非常可怕,我们要行事,绝对避不开他。不解决宸王府,如何起事?”

  提出逼宫的幕僚不以为意地说道:“宸王的女儿不是在我们手中么,有她在,还怕宸王不妥协?”

  萧谨言身体猛地一怔,思勰在他们手中?

  萧谨言的异常没有瞒过其他人,大皇子的目光立刻转过来,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方才在想事情,一时走神了。”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很快许多人都感觉到不对,一个人问道:“祁校尉,你今日很奇怪,从进门到现在你一直没怎么说话,你往日可不是这样少言的性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萧谨言身上,萧谨言脑中飞快地思索对策。

  祁英身上并没有多余的纸张,几乎没有有用的信息,而他一进来大皇子就询问“东西取到了吗”,他们说起思勰,祁英又从宫里出来……

  萧谨言脑子中已经拼凑出此事的脉络,他十分肯定地开口,仿佛自己真的经历过这些一样:“我今日进宫,却没有完成殿下的任务,心中正感愧疚,再加上突然听你们提起和光郡主,这才失态。”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而且一连说出了许多关键信息,大皇子心中的疑窦这才被打消,他安抚道:“一次任务失败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我本就没有指望能从和光身上拿到名单。戚府的书信一定就是萧谨言拿走的,也不知道他藏到哪里去了。”

  大皇子一定不会想到他嘴里念叨的萧谨言就站在他的面前,还煞有其事地点头:“殿下勿急,总能找到的。”

  “唉,萧谨言这个人,先是拿到了我和各地私兵来往的书信,后来又救走老四,专程给我添堵。等他落到我的手里,我一定让他好看。”

  萧谨言站在原地,眉头都没有皱。

  其他幕僚陪着大皇子骂完萧谨言,又说回正事上:“殿下,事不宜迟,我们要不要这几天就动手?”

  “是时候准备了。”大皇子一锤定音,“现在兵分两路,上官兄弟,你带着人去和宸王府交涉,如果他们还不妥协,那就用和光威胁他们。他们一日不退步,那就剁和光的一条手指送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嘴硬几日。”

  “是。”被点到的人站起来领命。

  萧谨言的手悄悄攥紧,但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成安侯,你带着另一路人去找老四的下落,只要他死了,我们就不必急着起事,完全耗的起。”

  “是。”成安侯应道。

  议事结束后,萧谨言混在人群中往外走,一个幕僚走到萧谨言身边,狐疑地盯着萧谨言打量:“祁校尉,你今日十分不对劲。既然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为何还不摘下面具来让我们瞧瞧?”

  萧谨言的声音中连波澜都没有:“银枭卫只对效忠之人摘面具。”

  言外之意,他只对大皇子摘面具,而其他人想都别想。

  幕僚冷笑一声,用力看了他一眼,甩袖走开了。

  等周围人渐渐少了,萧谨言才放开攥在袖中的手。

  他竟然又牵连到了思勰,看大皇子的意思,思勰被关在宫里。宫里那么多宫室,到底是哪一座?

  祁英走后,宫殿也恢复平静。

  容思勰躺在床上装睡,等门外的呼吸声远去后,她才悄悄睁开眼睛。

  她轻轻摘下发髻上的簪子,无声地拧开。

  这只簪子还是多年前去行宫围猎时,萧谨言送给她的,等两人成婚后,萧谨言特意从妆奁盒中将这只石兰簪子翻出来,放在她首饰盒的最上面,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态度。容思勰既无奈又好笑,只能由着他,时常将这对发簪戴在身边。

  容思勰知道这只簪子有机关,祁英的试探让她起了疑心,她突然开始怀疑萧谨言的举动可能并不完全是赌气。容思勰趁大皇子还没有搜身,趁夜深查看起自己的簪子来。

  簪子被以特殊的手法打开后,容思勰的手指在其间摸索,果然摸到一张纸条。

  容思勰放轻动作,微微支起身来,将纸卷从发簪中抽出,对着月光浏览起来。

  这张纸条上写着许多人名,起先容思勰并不知道这些名字代表什么,直到她扫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冯弈城。

  容思勰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年冯弈城袭击涅阳长公主的庄子,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原来,那时他就在替皇子办事。

  容思勰紧接着想道,会不会当年的流匪,也和大皇子有关联?

  或者说,这些匪,压根就是他养的私兵,只是以劫匪的名义散落在各地。

  大皇子这胆子也太大了,若被捅出去,别说封太子,大皇子能保住皇子之位都算不错了。

  容思勰又扫了名单一眼,尽量记住其中比较重要的人名,她本想将名单塞回原处,放到一半时,容思勰突然改变主意了。

  或许,这会成为她脱身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