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作者:小蛮仙      更新:2023-04-10 13:51      字数:3967
  萧让彻夜未眠,马鞭放在桌上,沾着那个女人的血。为何这般愤怒?怒到恨不得将她弄死?正如那个雨夜放她离开的原因,萧让自己也不明白。

  “三哥!”萧承撩开幕帘进来,他一夜春宵红光满面,“听说了没有?昨夜父皇营帐中发生的事?”

  萧让的营帐冰冷彻骨。

  “何事?”萧让冷声回应。

  “那个叫尺素的宫女,意图勾引父皇,父皇震怒命御前侍卫杀了他。还有另外一个小宫女、”

  萧让听到此处才认真看向萧承。

  “就是贵妃身边那个小宫女,她私自与尺素换班侍夜,也挨了十道鞭子!”萧承说此事的目的是为了叫萧让高兴,“据说打得皮开肉绽!那个宫女体弱,也快死了!”

  ***

  御驾提前折返行宫,撇下一众皇亲国戚。众人猜测是那个妄想攀龙附凤的宫女坏了君王的狩猎兴致。

  郁尔辗转醒来之时,周身温暖,背上的疼痛也已经烟消云散,纤弱身躯伏在榻上,入眼是精雕玉琢的花梨木榻。

  被褥软绵顺滑。

  她眨了眨一双通红的眼,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睡在龙榻上,这里君王在东郊行宫的寝殿!

  瞬间恍若置身刀山火海,她着急逃离,玉足踩在地毯上,小腿一软跌倒在地。

  单薄的身躯只着素色小衣与瘦长裙,她的衣裳呢?

  一道月影纱帘子隔开了皇帝寝宫的内外室,内室的动静引起外面人注意,清晰脚步声朝着她靠近。

  步伐稳健有力,绝非宫女,也许是侍卫也许是太监,郁尔骤然抬眸,“不、不别进来!”

  幕帘被撩起,她坐在地上眸光征征,“陛下?”

  萧易远远立在那处,一身暗色为底的暗云纹锦袍衬得他身躯修长,眉眼锋利。

  只一眼萧易便侧身走开了。少女露着白皙肩胛,衣衫不整。

  缓了片刻,她从这凌乱的场面里恢复理智。

  在龙榻边寻到干净外袍鞋子,利落穿好,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内室。

  殿里燃着沉香。

  皇帝远远坐在东墙边的木榻上,听她的脚步声才从书卷中抬眸。

  郁尔战战兢兢跪到他面前。

  “求陛下恕罪,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龙榻上的,也不知是谁脱的衣裳。”郁尔自己根本想不通,难道是三皇子萧让趁着她昏迷将她丢到龙榻上的?

  “是朕命人将你安置在榻上。”萧易道。

  啊?郁尔瞠目结舌。

  “朕已经查明事情前因后果,尺素的事情,你确实不知情。”萧易语气和善,“你先起身、”

  看着朝自己伸来的手掌,郁尔本能躲开,眼底尽是防备。

  眼前的君王,绝非外人所想的那般温和仁慈!她还记得迷糊之时,他冰冷指尖分分寸寸拂过她背上的伤口,却道不过是皮肉伤。

  对了,他为她上药,那她的衣裳

  郁尔纠结的眸光凝视着皇帝,“陛下怎么可以随意脱奴婢的衣裳”

  她虽然自小没有父母教导,但这样的道理她还是懂得一些的。他可以罚她甚至可以杀她,就是不能脱她的衣裳。

  萧易收回停顿半空的手,她这话倒在他意料之外,君王绷着下颚,眼眸深邃,“以你的年纪,都可以当朕的女儿了。朕看待你,自然如同看待一个孩童。”

  你胡说,若真当我是孩童,又怎么能命人用刑。郁尔心里想的话,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向来游刃有余的君王,一时间没有回应他。

  “朕用完晚膳还没命人撤走,你昏睡一整日想必也饿了。”萧易道,俨然又成了一位仁慈的君王。

  郁闷侧眸看向桌上御膳。

  桃花酥、绿豆糕、燕窝芙蓉饼、鲜鱼汤怎么都是她爱食的,甜点居多。

  “奴婢、奴婢不喜吃甜食。”她垂首违心道,没有看到君王眼底那骤然凛冽的眸光,“奴婢先告退了。”

  郁尔迫不及待地逃离御前,这太令人窒息了。

  君王昨日夜里还想要她的命,今日竟然待她如此和善,简直匪夷所思。她低着头穿过长廊。

  在转弯口险些与对面来的两人撞一起。

  郁尔慌忙退到一旁。

  “这不是父皇身边的那个小宫女么!”四皇子萧承率先认出郁尔,“倒是命大,活下来了。”

  郁尔对上萧让的视线,他身着景泰蓝云锦长袍,一双戾眸与君王如出一辙,也正打量她。

  背后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他,昨夜他挥鞭的力道真想置她于死地。

  郁尔屈膝行了一礼,垂首走开。

  经过长廊进入自己的房间,刚合上的门再度被打开,萧让这个罗刹竟然跟了过来。

  萧让反手合门,“昨夜你有没有勾引我父皇?”

  郁尔瞪他,“这关你何事?!”白皙脸颊气鼓鼓的,如同被激怒的幼猫。

  身躯逼近, “有还是没有?”少年深邃眼眸牢牢地禁锢在她身上。

  “我当初冤枉你,害得你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是昨日你也下了死手打我十鞭。三皇子,你我之间的恩怨两清了!”

  郁尔恨死他了。

  “你最好给我收起你那攀龙附凤的心思!”萧让狠声道,“否则、”

  郁尔咬了下唇角,“陛下已过而立之年,我比你还年幼一岁,我怎么可能勾引他?!”

  他逼得她不断往后退,相互较劲的眸光中充斥恨意。

  一直到郁尔后背撞到墙边柜子。

  骤然升腾起的痛意叫她骤紧了眉头,跌坐到地上。

  眼泪瞬间盈满眼眶,“痛死了”

  所有的委屈都伴随着眼泪宣泄而出,尺素的尸身,残酷的帝王,伺机报复的皇子。郁尔悔恨至极,咬着唇呜咽开来。

  “都怪你”少女泪目瞪向身前的少年,失声哽咽,“我恨死你了!萧让!”

  萧让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冰冷毫无一丝温度,“收回你的话,我就替你去传太医。”

  郁尔咬牙,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从疼痛中缓过神。手臂绕到身后去触被撞到的伤口,掌心一片鲜血。

  萧让瞧了一眼,并无丝毫怜悯,转身走开。

  郁尔艰难起身趴到狭窄的榻上,屋子里冷冰冰的。她悔恨无极,早知如此她昨夜就不该答应尺素。

  泪水濡湿枕头。

  没过多久,医女来为她换药。昨夜这桩事情已经弄得人尽皆知。

  医女茯苓倒可怜郁尔,“此事怪不得你,你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尺素怀着那样的心思。”

  郁尔很郁闷,既然连医女都知道,那贵妃必定也知晓了,等她回宫贵妃必定要狠狠责罚。

  她得想个法子留在行宫,否则小命难保。

  拆下的纱布沾满了血,医女姐姐很仔细地替她上药包扎穿好衣裳,“你这几日不要沾水,好好养着,陛下让御医给你用了价值万金的药,伤口很快就能痊愈。”

  郁闷诧异,“陛下?”

  “是啊,清晨你高烧不退,陛下命御医务必将你治好,御医说伤药在宫中御药房,还是三皇子快马加鞭去皇宫将药取来的呢。”

  “三皇子?”

  “唔,你不知道么?方才也是三皇子来通知我说你撞到伤口需要止血,我才过来。”医女道。

  萧让郁尔简直不敢相信,萧让方才明明对她那么凶那么狠。

  医女整理完东西,“行了,我走了,明日早上再来给你换药。这瓶药膏价值万金,不用三日伤口就能愈合。”

  医女背着药箱,合上房门,没走几步遇见三皇子萧让。

  萧让就在转角处等着医茯苓,“她没死吧?”

  医女失笑,“殿下故意说这样的话。你既关心她,何不亲自进去瞧瞧?”

  萧让眸光落到医女手中那团纱布,沾满鲜血,“我怎么可能关心那样一个卑贱的宫女。”

  “陛下身边的御前侍卫何时下手这么重了?”医女嘀咕道,“险些将那小宫女打死。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妹妹,背上恐怕会留疤。”

  萧让不语,走开了。

  郁尔在屋子里躺了数日,等背后伤口结痂,她就回御前伺候了。

  御前八位宫女,七位是伺候皇帝数年的老人了,平日在其他宫人面前趾高气扬,尺素没了,郁尔与此事有关联,自然不受待见。

  她们不允许她来御前伺候,只叫她远远站着即可,郁尔想开口求皇帝让她留在行宫,没找着机会。

  君王用膳半个时辰,她朝着他偷瞄了十数次,只觉得他身姿端正,仪态高贵,气度斐然。

  等小宫人们收拾完膳桌,几个大宫女朝着郁尔使了个眼色,让她离开。

  “”

  跟防刺客似的。

  郁尔正要跨出君王寝宫,突然听见一句,“你留下替朕研墨。”

  没听错,皇帝确实在喊她。

  郁尔又折返回去,擦肩而过时,几个大宫女很不满地侧眸瞪她,郁尔毫不在意,心情喜滋滋的。

  等殿门一合上,寝宫里只她与皇帝二人。

  她知道萧易的习惯,膳后会看片刻书卷然后再批阅奏折,郁尔很乖巧地搬了坐垫,坐到书案边上。

  寝宫里暖融融的。

  “你的伤都好了?”

  “谢陛下赐药,奴婢伤口已经快愈合了。”郁尔冲着皇帝笑,精致白皙的小脸已隐隐有美人的雏形。

  “陛下,奴婢想求陛下一件事,奴婢能不能留在行宫?”

  她话音刚落,君王侧额,视线移过来。

  郁尔垂首继续道,“奴婢犯了这么大的错,若回到宫中,贵妃娘娘定会惩罚,奴婢还是留在行宫为好。”

  贵妃得圣宠,她也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她坏话。但君王如此聪慧之人,该明白她的意思吧?

  皇帝睨她,“你在宫里两年之久,应该也交了不少朋友,你舍得?”

  “啊?”郁尔茫然抬眸。

  皇帝神色认真,并不似同她开玩笑。

  “奴婢在宫里的确交了几个朋友。可奴婢今年才十五岁,以后路还很长,还会交其他朋友,怎么能因为旧友而止步不前呢?”郁尔道。

  她眼神闪躲,想到了凛。是啊,若她不在宫里,那便不能与凛互通书信了。

  皇帝眸光冷冷地落在她脸上,看得郁尔心慌。

  “你是贵妃的宫女,朕说什么不算,你去同贵妃说。”君王语气疏离,抬起手中书卷继续看,并不再理会她。

  “”郁闷苦闷,他是九五之尊,难道还不能左右一个宫女的去留了么?

  贵妃定不会同意她留在行宫,回去必定再在她伤口添新伤。

  郁尔拿起书案上凉了的茶盏去换茶,才站起身发现裙子上污了一块,沾染了血迹。

  她率先想到后背的伤口又流血了,手臂绕至身后,没有渗血,而后看了一眼坐垫,竟然也有血迹!

  顿时脸色苍白,身躯僵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