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陈遇,你暑假真不回啊？”

  “不回。”

  “那你住哪儿？”

  “外面租房，等过几天宿舍不能住了就搬出去。”

  “那行，交给你收拾了啊,我要赶不上车了,我先走。”

  “嗯，再见。”

  “再见再见。”

  送走室友陈遇打扫了一下卫生，洗过澡就把空调关了，就着空调的余温开风扇，学校宿舍还能住一周，这一周的电费室友不会特意去算,但他毕竟一个人，能省就省点儿。

  下午还能零星听见走廊里的行李箱滚轮声,到傍晚就基本听不见了,平时热闹的走廊空空荡荡,宿管阿姨上来打扫卫生都能听见扫帚簸箕碰撞的回响。

  阿姨看见他这里亮着灯特意过来看了眼，见他没走闲聊了几句:“还不回去呀？是不是”

  “没事了，过两天就走。”

  陈遇以为阿姨来关心他的，阿姨说:“我要等你们都走了才能放假，那你这两天注意点，不要把垃圾扔外面，我不上来了。”

  “……好。”

  他们宿舍在最东边，走廊尽头有很大的生活阳台，宿舍内也有阳台,晚上两扇阳台门都打开，再把宿舍门也打开,有点对流的风,还比较凉快。

  第二天陈遇趁着还不算太热出门了,去把之前兼职的工资结了，然后看看能不能找新的，计划不太顺利。

  附近大学多，开学的时候小吃街生意非常不错，每家餐馆都有不少学生兼职，现在学校放假，小吃街的客流量少了很多，兼职也都不招了。

  他随便逛了圈，在一家网吧门口停下，网吧在招网管，他站在门外的阴凉处看招聘信息，空调的凉风从门缝里透出来。

  网吧里有二十四小时空调，陈遇开始思索在网吧当网管的可行性。

  志愿填报的时候他跟父母发生了一点冲突，准确来说是他们父子，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学校陈遇自己选，专业陈父拍板，于是他来了燕城，专业选的计算机。

  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当网管，算不算专业对口？

  最后陈遇还是放弃了，因为这家网吧不禁烟，乌烟瘴气。他拿出手机给一个做家教中介的学姐打电话，问她那边还缺不缺人，学姐很爽快，谈好中介费安排他明天就去试讲。

  试讲三天，第一天去的是一个高二的男生家里，他家有点远，单程需要一个半小时，这个问题不大，陈遇可以在他们家附近租房，但是家长要求是带一年，开学之后陈遇没办法花三个小时通勤，只能回绝。

  第二天和第三天去的女孩子家里条件不错，开学之后只要求周末辅导，有司机接送，价格开得高，距离也不算远，单程半小时，女孩子安安静静的挺自觉。

  在家长眼皮子底下讲了两天课，陈遇觉得挺稳。

  但是家长觉得不行，家长表示课讲得不错，就是人长得太好看了，直接要求找换成女生。

  陈遇:“……”

  学姐有些抱歉:“我这里还有一个单子，距离也不远，不过是小学的，你要带吗？”

  陈遇不太想带小孩，婉拒:“算了，我先看房子，学校里马上就不让住人了。”

  这两天食堂已经关得只剩一个窗口，还定时供应，他在校外请学姐吃了顿饭表示感谢，然后去看房子。

  和工作相比，房子找得很顺利，离学校稍微有一点远，但是离商业区很近。城中村的自建房，房子样式老，也可能一开始就是为了出租建造的，所有屋子都是单间。

  房东是个大爷，拿着钥匙在楼下等他:“我这边房子，女生我是不推荐租的，没有独立卫生间，男生的话你自己看着行就行。”

  陈遇跟着他从一楼走到三楼，觉得可能不太行，但是这里租金真的很便宜。

  “三楼一半是我家自住的，只有两间出租，卫生间两个人共用就行，租金加八十，五百三一个月，卫生间电费你们两个人摊，水费按人头收，十二块钱一个月。”

  房间还算整洁，就是有点乱，需要收拾一下，和楼下被占用得差不多的走廊一比，这里整洁多了。

  “可以。”

  房东说:“押一付一，租金明天开始算，以后每个月二十号交房租，你短租的话随租随退，但是不满一个月房租也按一个月算。”

  “洗衣服晾衣服可以去楼顶，公用。”

  陈遇也上去看了眼，不知道这一幢楼里住了多少人，几根竹竿搭起来的衣架上挂满了衣服。

  有两个洗衣台，靠边有只木板随意钉起来的架子，粗糙破烂，还有只笼子，架子上放了点水壶之类的东西，笼子里关着……多肉？

  房东注意到他的视线:“你对门的人养的，也是个学生，跟你差不多大。”

  “哦。”陈遇点点头，付了房租和押金，再简单收拾屋子，准备明天就搬过来。

  他是宿舍楼最后一个走的，拖着行李箱出来时宿管阿姨问他:“有没有东西忘掉的？还要不要回来？”

  陈遇摇头，她电视也不看了，欢天喜地地站起来:“那我要关门了。”

  “好，麻烦您了。”

  找好房子，工作还是要继续找，在外奔波几天之后他的目标非常明确——找有24小时空调的。

  这样看下来，住所附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是一家咖啡馆，商城的一楼，门对门地开了两家咖啡店，一家是知名连锁店。

  陈遇从连锁店出来就被对门咖啡馆的老板喊住了，问他是不是找工作。

  “嗯。”陈遇其实已经准备放弃了，咖啡馆的时薪没有家教高，“我是假期找兼职。”

  “兼职啊？”老板有点意外，不过还是说，“你来的话，暑假这两个月可以给你算全职。”

  她指了指对门的店:“时薪跟他们一样的，加班都有加班费。”

  陈遇虽然没太多经验，也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招人招得那么积极，他心中提防，没有立刻答应。

  “我们店里有指定咖啡师特调，你做那个，要是能吸引客户长期点你的单，可以拿提成的。”

  他这么说陈遇就知道了，看上他的脸了。

  学校社团招新的时候，还有花钱请他宣讲的，陈遇知道自己的脸值钱。

  他松了口气:“什么时候来上班？”

  老板笑着说:“越快越好。”

  咖啡馆的兼职有个好处，记的是时薪，加班工资、提成都一目了然，陈遇拿了个小本子记工资，每天去上班都很有动力。

  做五休二，他没什么要去玩的地方，出租房里没有空调，待着还热，他干脆不休息，直接去店里加班，只在雨天休息。

  今天就是雨天，他在家收拾屋子收拾自己——给自己理了个发。

  陈母打了电话来，陈遇接起电话，一边拿着洗好的衣服往楼上走:“喂，妈。”

  “阿遇，暑假真的不回来了啊？”

  陈遇把盆放在屋檐下的洗衣板上，看了眼雨幕，又低头看地面:“我在这边找了个兼职，挣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你不要操心钱，现在好好学习就行了，你爸就是说气话，他不给你打钱妈给你，你听话一点，赶紧买票回来。”

  “你琳琳姐姐前两天已经回来了，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跟她一块儿玩吗？她还问起你呢。”

  陈遇沉默片刻，还是说:“妈，我喜欢男生，改不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静默，陈遇说:“对不起。”

  他挂了电话，拿起衣服，叹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男生站在门口，他愣了一下，对方说:“抱歉，不知道这里有人，不是有意的。”

  他不说也就罢了，这样一说，陈遇也不能当他没听见。

  如今同性恋不算什么特别新鲜的词，听过的人不少，之前班上女生讨论过这个事儿，男生大部分都是排斥中带着点鄙夷，陈遇不会自讨没趣说自己就是，只是缄默。

  眼前的人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裤子，袖口挽到手肘，手上拿着一只黑色箱子，发色如墨，瞳色也深，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黑白分明的，也很有礼貌，不像会因为性取向说什么冒犯的话。

  陈遇侧身，给他让出路来，动了动唇，不知道要不要保险起见说一句请他保密，孟廷川没有动，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说:“我也是。”

  陈遇下意识说:“好巧。”

  孟廷川把手上的箱子放在破木架上，笑了声，问他:“多大了。”

  “大一，明年大二。”

  孟廷川点头:“我高你两届。”

  陈遇哦了一声，心想附近那么多大学，他们也未必是同校，他要叫声师兄什么的吗？

  孟廷川俯身打开笼子，把里面的多肉取出来放在笼子顶上，陈遇想起房东说的话，意识到这位应该就是他素未谋面的邻居。

  他把衣服挂到屋檐下的横杆上，手上拿着晾衣杆，也俯身凑过去看:“都是多肉吗？”

  “嗯，大部分是景天科的。”

  孟廷川把每一颗多肉都拿出来，仔细检查，摘掉枯叶，把需要特别关照或者分盆的放在一旁。

  他看起来不是很好接近，放平时，遇上这样的陈遇就走了，但是他头一次在生活中遇到同类人，有一点好奇，慢吞吞地晾着衣服，时不时往他那边看。

  孟廷川回头看了他，陈遇立刻收回视线。

  “我叫孟廷川。”

  他又看过去:“我叫陈遇，遇见的遇。”

  孟廷川沾水在架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廷川。

  “廷川？”

  “嗯。”

  “这些都要处理吗？”笼子里的多肉，粗粗看过去也有上百颗了，大多都圆润可爱，一看就知道主人很会养。

  “不用，检查一下，”他拿出来一颗给陈遇看，“这样的可以分成两盆。”

  陈遇似懂非懂地点头，问他:“要不要帮忙？”

  孟廷川给他一个水盆:“帮我打盆水可以吗？”

  陈遇打了水过来离他更近了一点，闻到了一点浅淡的香气，不知道是不是孟廷川的洗发水味，他下意识吸了口气，孟廷川他问他:“怎么了？”

  陈遇摇摇头，话也说过几句，稍微熟悉一点了，他对生活中遇见的第一个“同类人”的好奇心浮上来:“你有男朋友吗？”

  孟廷川洗花盆的动作顿住，陈遇意识到他好像有点冒犯的是他，急急解释:“我、我是说你交过男朋友吗？”

  “……”

  “不是，我就是有点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都没有。”孟廷川笑着，有些调侃的意思，“恐怕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小朋友。”

  陈遇被他这一声小朋友说得更不好意思了:“我成年了。”

  孟廷川又笑一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