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作者:七月犁      更新:2023-10-31 18:43      字数:9849
  寒月高悬,江水幽幽,一艘小船缓缓行。淅淅划水声,在这静谧深沉的子夜显得尤为清晰。

  “前面就到璜梅县了。”站在船尾划桨的尺剑,戴着斗笠,满目担忧地看着船舱里。

  船舱里,断了左臂的黎上平躺在小板床上,面上苍白无血色。此刻他正发着高热,睡得极不安稳。

  风笑双眉紧锁,用烈酒给主子擦身:“不在梅村码头停,我们还是照计划去崇州城。”

  “可是…”

  “没有可是。”风笑目光落在主上的断臂上,熬红的两眼里阴森森:“有我看着,主上不会有事。”他现在是恨毒了方阔,泰顺一十年在幽州那老秃驴自己主动提的会想法子帮他们主上拔毒。可这快六年过了去,那老秃驴人呢?

  尺剑手下加大力气划桨,犹不放心地说:“那风叔您可一定看好了,别大意。”

  后半夜,风笑又给主上擦了回身,天蒙蒙亮时,端了煨在小炉上的药,喂主上喝下。

  药下肚,没多大会药效就上来了。黎上烧热减退,粗重的气息亦渐渐趋于轻缓。

  船过了璜梅县,下午抵江平码头。风笑伸手出船舱,辨了辨风向,确定这回吹的是西风,就让尺剑过来吃点东西。

  尺剑放好桨,进船舱俯身亲手探了探主上的额,舒了口气:“终于不烧了。”目光不自觉地移转至主上的断臂,鼻内顿时火燎燎。肚子咕噜咕噜叫,可他却突然间没了胃口。

  “快点吃。”风笑递过去一个大油纸包:“喝汤吗?我给你盛碗汤。”

  “别了。”尺剑看了眼小炉上冒着热气的小陶罐:“我好好的,不需要补。汤留给主上,主上应该快醒了。”

  他这话才说完,小板床上的人就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风笑惊喜,一把将尺剑拉开,他上前查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臂膀还疼吗?一会我就给您换药。”

  他这是在…黎上眼珠子转动一圈,神情仍迷茫得很,目光落在风笑的脸上,昏厥前发生的事才慢慢清晰起来。对了,他为避诚南王,放任体内七彩毒毒发,然后逼毒至左臂。

  试图动了动左臂,他落寞一笑,左小臂已经不在了。

  风笑盯着主上,干得翘皮的嘴半张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主上,风姿卓绝,皎皎似明月,不该…不该落得这般…不该的。

  “我昏睡了多久?”黎上右手撑床,想要坐起。尺剑忙伸手帮扶:“快两天了。”

  才两天啊?黎上望向船舱外的江面:“我们到哪了?”

  “江平。”尺剑答。

  “江平…”黎上眼睫颤动了下,那不是就在洛河城附近。洛河城?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地。昏睡的两日里,他做了个梦,那梦非常的美好,美好到他都不愿醒来。

  梦里,他娶了个功夫高深莫测的妻子,妻子帮他拔了毒。之后他们生了一个于医毒上极精又爱搂钱的女儿,一个根骨清奇话很多的儿子。一家和和美美地生活在盛冉山下。

  风笑见主上出神(),指轻轻落到他右手脉上。

  怎么样?尺剑拿了软枕?()?[(),让主上靠着。

  “我没事。”黎上清楚自己的身体,虽断了臂,但断臂后及时止住了血,故损伤并不重。关键困了他十余年的七彩毒拔了,他现在只需好好将养着,养个几月,把气血养回来便好了。“将船靠岸,我们就在江平下。”

  “可是江平离崇州还有段距离…”风笑收回号脉的手。

  崇州以后再去,现在他想去洛河城。黎上轻眨了下眼,那个梦奇怪得很,里面发生的件件事都异常的合乎逻辑,丝毫不混乱,一点不像他过去做过的那些梦。另,按理人醒梦就该散了,可他没有。整个梦境,这会还很清晰地留存在他的脑中。

  尺剑去划桨,找了个偏僻地,二人带上包袱弃船上了岸。易容后,他们当晚歇在了江平,次日中午离开,二天后住进了洛河城外南市孝里巷子。

  “这院子小归小,但井啊牛棚子啊该有的都有。”风笑将厨房拾掇出来,把药炖上:“主上,您以前也没来过南市,怎么知道南市还有这么块好地儿?”

  站在井台边的黎上披着件斗篷,眸子底一片晦暗。他也没想到这里竟真有条孝里巷子。梦中,他也买下了这处小院,不过不是自己住,而是给他怀喜的妻子住。

  作老家仆打扮的尺剑,买了一驴车的米粮回来。他们就暂时在此住下了。

  养了一个多月,黎上面上有了点红气。等左臂断口收好脱痂,他便挑了一个晚上,领着尺剑去往洛河东湾那。

  尺剑懵懵地跟着,这两个多月主上神兮兮的,先是莫名其妙地来了洛河城,再是让他打听洛河东湾那的庄子和庄子的主家。这会他又叫他下河游去对面,翻翻对面那石台下的淤泥。

  黎上看着尺剑游到了对面石台边,背在后的右手慢慢收紧成拳。

  翻就翻吧,尺剑左手抬起石台右手伸到石台下。不过十息,他双眉一紧,右手一个用力,掏出一大块黑乎乎的“泥”,诧异地转头望向主上。

  借着月光,黎上盯着尺剑拿着的东西,心绪久久难平。回到孝里巷子,他亲手将那只黑乎乎的石碗清洗干净,看过碗上留书,确定是她师父纥布尔·寒灵姝的青莲钵,一滴眼泪溢出左眼角慢慢往下流。

  “主上…”风笑瞠目,他从未见过这位流眼泪。尺剑也傻了:“您…您怎么了?”

  “准备一下,我们明早进一趟常云山。”黎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仅仅是个梦,一个…奇怪的梦。现实里,他没有遇见她:“后日…去怀山谷。”梦里,他是在怀山谷遇见她的,当时她正真气逆流,情况十分不好。而两年前,他在怀山谷同样遭遇一群黑衣。只危急时刻,没有她出现。

  “去怀山谷?”风笑愣住了。

  “对,”黎上看着手里的青莲钵,轻语:“去谷底找一个人。”他早走了,她晚到了。她应该是遇上了…谈思瑜。谈思瑜那一身浑厚的内力哪来的?此刻他心里有了答案。

  ()  翌日天没亮,二人便离开了孝里巷子往常云山去。在常云山深处,他们找到了野栗子林。

  寻着那株长势异常的野栗子树,黎上脚点了个位置让尺剑挖。

  尺剑气力大,用斩骨刀飞快地掘土。不过片刻,斩骨刀下就传来钉的一声。

  一个时辰后,他们离开了常云山,没有直接回孝里巷子,而是往南郊小阴山坟场。在那里,黎上祭拜了一人,又刨开了一块平整地,找到了一具枯骨,拿走了枯骨握着的楼阁金簪。之后,他们去了西郊阴月崖死人岗。

  两日后,怀山谷底,尺剑和风笑站在一边,黎上动手挖开了一座小土堆。小土堆下埋着一副枯骨,枯骨头颅下还压着些灰白发。

  尺剑见主上眼里神光都暗淡了,心里直犯嘀咕,葬身在此的老太又是哪个?他们主上在世上不是没亲人了吗?

  黎上捡起一缕灰白发细观,用指捻了捻。如他所想,她被夺功了,被谈思瑜活生生地吸干了。目光移转,他复又望向那副枯骨,眼眶渐红。梦中,泰顺一十六年六月初一,诚南王起兵造反。现乃泰顺一十五年十月初十,离一十六年六月仅仅只剩八个月,诚南王还能起兵吗?

  将那缕灰白发收进掌心,黎上唇角微微上扬,笑在晕红的眉眼间漾开:“能的,我助他。”

  主上他没事吧?尺剑观他那笑,心里阴飕飕的。

  黎上唇动:“准备一副棺木,我要将她另做安置。”

  “是。”这个时候风笑也不问对方是哪位。

  “另,吩咐老妖,收拢各地百草堂的账。”黎上双目里寒光渗人。她的仇,黎家的仇,他一定一定好好回报:“对了,诚南王大婚是哪日?”

  “明年一月初八。”风笑回。

  …………………………

  寒冬腊月,西望山白雪皑皑。小年这日,两辆雪车停在山脚。来人正是黎上主仆,他们冒雪上了山,拜见西佛隆寺的西持大师。西持大师,乃诚南王的师父,寒灵姝的师侄。

  “有人要见本座?”西持转头看向窗,外面风雪交加,这天气来见,可见对方意志。

  小沙弥将手中包裹奉上:“这是寺外二位施主让弟子转交予您的。他们说您看了,就会见他们。”

  西持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心大惊霍得站起。

  黎上二人被引进寺中佛罗高塔,上到高塔十一层,他们见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你们是…”西持目光在二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来去。

  淡而一笑,黎上抬手揭下面皮,行礼致歉:“上为掩人耳目,遮了真容,还望西持大师不怪。”

  “黎上?”西持诧异,凝目观着两步外的青年:“半年前,诚南王来信,求本座与撒若师兄为一人拔毒。本座走不开,另托了一位师兄,与撒若师兄一齐赴蒙都。只两位师兄才下西望山,诚南王又来信,说不需要了。”目光落到青年空荡的左袖,“诚南王可是要为你拔毒?”

  “是。”黎上微笑:“诚南王有心助上脱离苦

  海,只上无福。体内七彩毒突发,上再压制不住,只得求一前辈襄助将毒逼至左小臂,断臂求生。”

  “原是这样。”西持竖手闭目念了两句经,念完睁开眼,沉沉看着黎上:“还请小友告知,那袈裟你是从哪得来的?”

  黎上不含糊,示意尺剑把东西奉上。尺剑立马将背着的小包袱双手奉到西持面前:“您想要知道什么,包袱里都有。”

  看过包袱里的东西,西持一双花白眉根根直立,眼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

  “谈香乐与纥布尔·达泰在西佛隆寺后山苟合,生下了谈思瑜。两年前,寒灵姝的弟子辛珊思外出时遇真气逆流,遭谈思瑜强行夺功。之后,谈思瑜利用夺来的功力与其父达泰提供的情报,以寻母之名闯中原武林,接近一个又一个俊杰,勾引迎合…”黎上述说着:“这两年,她对范西城辛家多有照顾,对屡屡挑衅她的辛悦儿很是包容。大师,您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西持腮边鼓动了下,两眼牢牢地盯着被他横放在矮桌上的那串断珠,迟迟才出声:“《混元十二章经》。”

  “对,”黎上道:“她在找寒灵姝的尸身和《混元十二章经》。”

  混账!西持脖子都被气粗了,他们怎么敢的?

  黎上继续:“谈香乐在接近寒灵姝之初就是起于一场阴谋,她引诱达泰,委身于他,撺掇他刺杀寒灵姝,都是另有所谋。她的主子,就是掳走小活佛凡清的幕后主使。”

  “谁?”西持沉声。

  “这我不能告诉你。”黎上沉默两息,道:“寒灵姝的墓在洛河城西郊阴月崖死人岗山阴地。我今日所言一字一句都是真,你们可以夺了达泰随身携带的那串古银珠子验证一番。丢失的那章经,就混在那几颗古银珠子中。”

  “你要什么?”西持做了一十余年主持,心里清明。

  黎上也不客道:“谈香乐母女,活口。”

  “就这个?”

  “西持大师可别小看了那对母女。她们一点不好抓。谈香乐现在已是公主之尊,背后还隐着股势力。谈思瑜,内力浑厚又相当狡猾。大师抓的时候,万不要掉以轻心。”

  “公主之尊?”西持冷嗤:“西佛隆寺可没承认过。”过去不问,他是看在曜儿面上。现在,哼…

  二人下了佛罗高塔,便撞见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小和尚。一眼,黎上一眼就认出了他,凡清。

  凡清未戴帽,两颊上的疤尤为吓人。看到二人,他竖手行了一礼,便侧身让他们先行。

  黎上走近,指触上他左颊上的疤,心思复杂,迟迟才问:“你要治吗?我可以给你治。”

  凡清凝起小眉头,亦抬手摸了摸自己颊上的疤,思虑了几息摇了摇首:“多谢施主,您的心意凡清心领了。只美丑皮相而已,凡清并不在意。”

  也是,黎上唇角微微勾动了下,这世上已没有了能让他脱下袈裟的黎九瑶,他确不需再在意皮相。

  在西望山上客院留了两日,二人便下山回中原,去往卢

  阳城塘山村。

  ………………………………

  泰顺一十六年一月初八,诚南王府红绸高挂,府门大开,喜气洋洋。诚南王蒙曜辰时出府,午时迎回新娘。香乐公主不顾礼仪亲送女入王府,皇帝也来凑了热闹。他一人坐高堂,受新人拜礼。

  “一拜皇上…()”宫人高唱。坐于堂左侧宾客首位的达泰,看着谈思瑜与蒙曜屈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蒙曜是真不想跪,看着自己的膝盖离地愈来愈近,眼底冷意升腾。

  报≈hellip;?[(()”巴山冲进来。

  蒙曜似得救一般,立马站起转身:“什么事?”他话音刚落,就见西佛隆寺的几个老和尚由巴德领着进了院。

  堂中静寂,谈香乐见皇帝起身,也不敢再坐着了。几个老和尚入了大堂,蒙曜上前行礼:“弟子失礼,没有出门相迎,还请几位师伯原谅。”

  走在首的撒南,领着撒若、萨法两个越过蒙曜,向皇帝行礼。

  “几位师傅不必多礼。”皇帝面上和煦,心以为他们来是贺蒙曜大婚,不悦得很。

  “那老僧就失礼了。”撒南突然出手,用了十足的功力一掌攻向站于他二尺外的新娘。与此同时,撒若闪身至达泰跟前,而萨法的木珠珠串也已圈上谈香乐的脖颈。

  谈思瑜大惊失色,急避。撒南脚下飞影,快比雷闪。一记重击在背脊,谈思瑜闷哼一声,想返身回击,可腰一动一股剧痛袭来,人不支跌在了地上。

  撒若扣住达泰左手腕上的古银珠串,一拳直奔其丹田。丹田破,达泰两眼暴突。谈香乐被萨法返手抡在地,嘭的一声惊得轻尘四起。撒若、萨法一人出一脚,分别踩碎她的左右脚踝。

  十息,不到十息,堂内瘫了二人。众宾客瞠目结舌,连皇帝都许久难回过神。

  “撒南…”达泰目眦欲裂:“你们欺师…”

  “老和尚可没有你这样的师叔。”撒南冷面,垂目看被他踩住右手的谈思瑜。屋外传来转经筒的声,西佛隆寺主持西里尔双手捧着青莲钵,走在四位转着转经筒的僧人后,进入大堂。

  见到青莲钵,达泰像看见死一样惊悚。撒若撸下他的古银珠串,捻过一颗一颗古银珠,很快便找到了采元。他将采元摘下,奉给撒南。

  撒南垂目,问:“达泰,你还有什么可说?”

  谈香乐亦面如死灰。

  主持西里尔看向皇帝:“西佛隆寺清理门户,还望陛下谅解。”

  静观到此,蒙曜心里有数了:“寺里找到玄灵师叔祖的…”语凝滞,后面几字他不知该怎么说。

  西里尔沉痛:“不日我等将扶玄灵师叔灵棺回归西望山。”

  西佛隆寺自诚南王的婚礼上带走了达泰、谈香乐、谈思瑜,各方震惊。让大家更震惊的是,一行才出城,谈香乐、谈思瑜就咬舌自尽了。

  一月初十的子夜,诚南王府主院书房,蒙曜方沏好茶,门外就传来二声敲门声。他微笑:“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黎上领着

  ()  尺剑、风笑入内。

  再见到黎上,蒙曜仍如过去一般欣赏不已,即便此人一回又一回地驳了他的招揽、示好。

  黎上上前,走到他对面坐下:“前日那份大礼,王爷可还满意?”如梦境一般,穆坤早在泰顺一十四年就被废了双腿断了一臂,只没有中炽情。现在达泰也没了,密宗可谓尽在这位手里。

  当然满意,诚南王收敛面上的笑,递了一杯茶过去:“你怎么知道本王没有想娶谈思瑜的心?外头可都在传本王爱极了谈香乐那闺女。”

  “谈思瑜不是什么地主外室女,这点你肯定清楚。”黎上端起茶杯:“以你的骄傲,怎可能会心悦谈香乐的女儿?”

  “这多亏了本王的好姑母。”蒙曜攥着杯子的指收紧:“也是本王自己大意了。外面的流言,都是本王那位好姑母让人传的。她给皇帝出的主意,让本王将计就计。皇帝看着呢,本王只能顺从。之后,皇帝和本王的好姑母又说谈思瑜名节坏在本王这了,话里话外就是要本王娶她。

  为了让本王娶她,皇帝更是不顾寒灵姝脸面,开罪西佛隆寺和纥布尔氏,抬了谈香乐作公主。本王知道他们要本王娶谈思瑜,就是要折辱本王。本王乃蒙克大汉嫡脉,竟娶一个父不详的奸生女…”

  “现在不用娶了。”黎上小抿一口茶。

  蒙曜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谈香乐、谈思瑜在你手里?”

  “是。”黎上直视蒙曜。

  他就说那几个老和尚不会疏忽大意,让那对母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事。蒙曜端茶,敬黎上:“本王欠你一回。”

  “王爷倒也不必如此客气。”黎上喝了杯中茶:“我送寒灵姝的遗物去西望山,要谈香乐、谈思瑜不得好死,的确是为了一人。但那人不是您。”

  明白,他就是个顺带。蒙曜不计较:“你深夜前来…”

  “上搅了王爷的大婚,自是要赔罪。”黎上伸手向旁,风笑立马掏出一本册子交到他手中。

  拿到册子,蒙曜翻开,一眼见“蒙玉灵产业分布”几字,心不由一紧。

  “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说过沁风楼?”黎上给自己斟上茶。

  入中原快二年了,他也是最近才听说沁风楼。一目十行,蒙曜快速将册子浏览了一遍,抬眼:“你确定沁风楼是蒙玉灵的产业?”

  “确定。”

  “阴南山的位置…”

  “册子第八页的小地图上不是画得很清楚吗?就在坦州城外。”

  “苍明山风月山庄…”

  “不会错的。”黎上笃定:“二十六家沁风楼,价值二十万金左右。我这份赔礼,王爷可还满意?”

  不能再满意了,蒙曜合上手里的册子,再端茶敬黎上:“据闻沁风楼的主子至今是个谜?”

  黎上跟他碰了下杯:“对,王爷动作可要快。我听说玉灵公主最近好像病了?”

  “是啊,病得都连本王大婚她都没法来。”蒙曜不知道他的好姑母又在焖什么坏。

  “我这有个人,王爷要见一见吗?”黎上没有像梦中那样给思勤下老僵毒,而是拿住了他封了他的几个穴。

  “谁?”

  “达日忽德·思勤。”

  蒙曜错愕:“他?”

  黎上扬唇:“蒙玉灵的亲生父亲。”

  两眼睁大,蒙曜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黎上许久才确定他不是在胡说:“人呢?”

  “丢在门外,你的护卫看着呢。”

  有巴山、巴德看着,蒙曜倒不急着见思勤了,他现在想要知道黎上是怎么查得思勤与先帝丽妃通奸的?

  黎上似看出了蒙曜的心思,他淡淡一笑:“蒙玉灵之子穆坤,也不是她与她丈夫生的。”

  “谁的?”

  “戚宁恕的。”

  戚宁恕,蒙曜知道:“他的?”

  “戚宁恕还活着,他占了石耀山你知道吗?”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黎上道:“你知道一十一年前坦州豪富黎家遭灭门的背后主使是谁吗?”

  蒙曜品着黎上面上的神情,心里有了猜测:“戚宁恕。”

  “不止,还有他父戚赟,与您的好姑母玉灵公主。”黎上从头细说起黎家灭门事。

  蒙曜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他算是知道黎上为何要给他送大礼了,心里生一疑惑:“你去年毒发断臂,真的只是万不得已下的选择,不是为了躲避我的招揽?”

  “我今日来找你亦不是投效…”黎上道:“而是合作。合作完,我便退隐江湖,建一医馆,做个简简单单的大夫。”

  沉默一阵,蒙曜垂目看了看拿在手的册子,长吐一气:“我不强求。你说说你什么打算吧。”

  “你着人冒领沁风楼的时候,顺便将我的百草堂也关了…”

  这么大方,蒙曜意外。

  “百草堂的账,我已经清的差不多了。”

  闻言,蒙曜的好心情顿时消减了两分。

  “我会学方阔,写点故事,讲给世人听。”黎上修长的指轻弹着桌面:“至于汝高蔡家、陇西何家…南高刘氏这十一家,人我杀,家你来抄。”没了妻子儿女,他要那么多黄白物也无多大意义。

  蒙曜嘴角扬起:“都给我?”

  “对,”但不白给,黎上提要求:“盛冉山下的那百余顷荒地归我。”

  蒙曜没做多想,便允了。

  东方露白了,黎上二人跟着蒙曜的车马离开了诚南王府。蒙曜一直将他们带到北含山下:“方林巷子里的鬼,我尽快让人帮你清干净。”

  “多谢王爷。还有秦清遥…”

  “放心,本王会把人给你毫发无损地送回去。”

  黎上告辞,他要去坦州找一人。

  蒙曜说到做到,一月十七大中午,两只鹰盘旋在坦州方林巷子的上空,不多会一群蒙人便围了方林巷子。两个时辰后,方林巷子里没一根竹子是站着的。同日,坦州城的沁风楼、百草堂亦被摘了牌匾。

  当晚,一着素白僧袍的俊和尚从小道进了方林巷子,顺着石阶深入。黎上等了一晚上了,听到脚步他回身看向来人,弯唇唤道:“清晨。”

  清晨晕红的双目一下泪湿,张嘴迟迟才唤道:“长兄。”长兄竟知道他的存在。

  错过的人,黎上无法追回,但还活着的人,他一定尽所能地保全。子夜,一个蒙人扛着个麻袋来了,见到黎上也不吱声,将麻袋往地上一搁,行了个拱手礼便离开了。

  风笑赶紧上前,将麻袋口解开。

  “是清遥。”清晨大喜:“我在蒙都玉灵公主府附近转了快一年,他都没怎么出府。”

  “中了迷药,”风笑笑着说:“估计明早上才能醒。”

  没事就好,黎上找着两弟弟,便没在坦州城久留。他们下一站,去叙云城。也是巧,到叙云城的第一天,黎家二兄弟就撞见了作富绅打扮的孤山。这回黎上没有当街戳破他,而是等到夜深人静时找上门,悄默声地将他拿下,把他屋子里翻个底朝天。

  有了孤山藏着的证据,他们便去黄江底捞东西了。黄江底的东西被转移的次日,黎上将他写的故事交给了风笑,接着就往范西城杀辛良友。

  没几日,叙云城、坦州城、崇州城…勐州城等等,大街小巷张贴的都是一位落款名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写的故事。故事说的不是旁的事,正是诚南王大婚当日,西佛隆寺捉拿达泰、谈香乐、谈思瑜二人的原委。

  故事从寒灵姝名震江湖开始讲,讲她如何巧合地遇上谈香乐,讲谈香乐与达泰在佛门净地苟合,讲谈思瑜的出生……讲谈香乐与达泰合谋在风舵城杀寒灵姝,讲寒灵姝重伤逃跑传功予一女孩儿,讲谈思瑜趁人之危强行夺功,讲达泰与谈思瑜父女联手算计一剑山庄少主顾铭亦、二通教教主方盛励等人…

  故事的最后留下一句,谈香乐背后站的是谁?

  这则故事一出,武林轰动。达泰什么人,江湖上谁不知?

  “寒灵姝竟是达泰杀的?他倒挺会演。”

  “我听说西佛隆寺的人,在诚南王府当着皇帝的面就把达泰给废了。”

  “寒灵姝在西佛隆寺什么地位?西佛隆寺会容得杀她的人?”

  “那个谈香乐都被吓得咬舌自尽了?”

  “不对啊,那四知先生不是说谈香乐另有主子吗?”

  世人议论纷纷,等他们议论完突然发现最出名的烟花地沁风楼没了。很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新故事就来了,此回他讲述的便是沁风楼。

  其开文就道,说起这沁风楼,就不得不提它那神秘的东家了。这东家,跟谈香乐真正的主子关系可谓匪浅。今日,在下一一为你们揭晓。

  民间一直有传言,沁风楼的主子,乃蒙都一位惹不得的达官贵人。可这达官贵人到底是谁呢,又有多惹不得?

  传言不假,这位达官贵人确实惹不得,但也不是那么惹不得。因为其出生带着脏,她明面上是皇家公主,实际上乃后妃与太医院第二任掌院达日忽德·

  思勤通奸所出…她便是蒙玉灵,玉灵公主矣。

  一石惊起千层浪,哗然一片。那四知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止知晓皇家秘辛,竟还有胆将这等秘辛公之于众?

  消息传至蒙都时,蒙玉灵、穆坤已遭囚禁。在阴南山、苍明山被围剿后,皇帝下旨诛达日忽德氏全族,赐蒙玉灵、穆坤母子五马分尸。

  蒙玉灵才死,汝高蔡家、陇西何家、南高刘氏等十一家,遭灭门。二月一十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揭了绝煞楼的底。同日,一群小乞儿敲锣打鼓,送十一副尸骨到少林释峰山下。

  几百武林人士围观,小乞儿冲释峰山高喊:“黎家后人请的俺们将蔡济民、何珖、孙钊…王咏南、袁汉山的尸骨送来,这些尸骨连着他们的印章都是在璜梅县黄江底打捞上来的。同他们一起沉在江底的,还有千件黎家珍宝。黎家后人要少林、武当给说法,要少林、武当给说法…”

  当天傍晚,蒙曜的人屠了绝煞楼。

  在武林尚未反应过来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新出的故事便详详细细地将一十一年前坦州豪富黎家遭灭门一事告予世人。

  少林因多人牵扯其中,名声一落千丈。

  四月,蒙曜受命点兵夺石耀山。黎上在逸林,交予他万盏祈天灯。四月一十七,万盏祈天灯乘风自荆棘岭飞向石耀山。二日后,蒙曜拿下了石耀山,没抓到戚宁恕。戚宁恕跳海逃了。

  黎上将楼阁金簪予蒙曜,并告诉他乌莹被埋在哪,之后手书两封,着人分别送去少林和武当,指明要活的方阔和戚宁恕。接到书信,五里、余一便入世追捕戚宁恕。

  六月初一,蒙曜将乌莹尸骨葬于北含山后,起兵造反。

  耀盛一年四月,差一、凤玉押武功尽废的方阔和戚宁恕到盛冉山下。盛冉山脚下的医馆里,黎上捧着本药典在看,一旁清遥、清晨于棋盘上杀得激烈。

  尺剑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把碗里的饭刨干净,起身走出医馆,从差一、凤玉手里扯过那两人便上盛冉山。到了山深处,他废了两人的腿,将他们丢下就打道往回。

  风笑送走了差一、凤玉后,回到医馆,道:“余一在追捕戚宁恕的途中,被戚宁恕掏了心窝。五里重伤带回了戚宁恕,倒在了释峰山下。”

  “种因得果,应该的。”秦清遥落下一子。黎上合上药典:“风笑,将我们研究出的炽情解法书于纸上,发往各地的善堂、医馆和庄子,让他们帮着对外宣一下。”

  清晨转头看向他哥:“又行善?”

  “对,积德。”黎上回视:“我想…下辈子不要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