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与恒约楚玟见面的地方是全市顶级的餐厅, 在那能够俯瞰整个城市中风景最好的地方，眺望远方，甚至能从密林中隐隐看到一点霍家的巨大庭院。

  “总裁,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霍与恒点点头，他抬起眼，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助理说：“以后你还是叫我大少爷，不要叫我总裁，毕竟我是霍家的继承人, 我要时刻提醒我自己我最重要的身份。”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企业，也有无数的总裁，却只有一个霍家，霍家也只有一个大少爷。

  霍与恒看向远方的风景，与他的事业版图、与他将要掌握的财富相比，区区一个女人又算了什么呢？

  又有什么值得他在意和惧怕的。

  今天他约见楚玟, 就是要跟她说清楚，想要成为霍家的少奶奶, 就要有足以匹配的教养和行为, 想要成为他霍与恒的女人, 任性妄为的做法就必须要收敛。

  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 发出脆响。

  霍与恒听到了, 没有转身去看来者，只是一摆手，助理就退下去了。

  如清溪流淌般的钢琴声响起，水晶灯照耀着每一个人。

  昭示着这是他的主场。

  “我突然想起来你作为我的未婚妻, 我还没有跟你约会过，所以特意请你来。”

  “这句话你在电话里说过了。”楚玟还是穿着她身全黑的衣服, 长发披垂，身上只带了一枚戒指。

  她缓缓走进，脸上是个有些讥诮的笑容，她说：“霍大少日理万机，还能记得我这个未婚妻，我真是非常感动。”

  霍与恒还在眺望着远处的夜景，他的声音低缓，格外地动人：

  “你看见外面的那些人了吗？他们每天像是蚂蚁一样来来去去，能获得的只是一点吃的，奋斗一生，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巢穴，生下孩子，也不过是让让孩子像蚂蚁一样活着，可我们不一样，我们生来踩在无数的财富之上，我们操纵着蚁巢，我们能轻而易举地看清这些人的轨迹，像现在这样……我十六岁那年，我的爷爷带我站在霍家的大楼顶上，他告诉我，我们脚下的一切都是这些蚂蚁建造的，如果有一天，我从这里跌下去，跌到那些蚂蚁中间……”

  霍与恒终于转头，锐利的眼神看着楚玟，他说：

  “那样的我不会变成蚂蚁，我只能去死。我觉得这段话我可以告诉你，楚小姐，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我可以容忍你的很多胡闹，可我也必须告诉你，你我都是站在这里的人，我们生来要做的事情很多，两个家族强强联手已经是必然，我们就所追逐的就是利益的最大化，而不是你带着一群蚂蚁来我的眼前胡闹，让我们两家的姓氏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

  楚玟抬了一下手，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个随意的动作，其实她是想要挥开那些说着“男主好像更帅了！”“啊啊啊是不是更冷酷了！我喜欢！”之类的弹幕。

  “霍大少讲道理的时候，格外迷人。”

  她的唇角勾了一下。

  “脚下的都是蚂蚁，头上的都是家族，蚂蚁垫起了脚下的高塔，家族赋予我们王冠，可是……霍大少，你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在你的眼里，我到底是个可以和你平起平坐的人，还是一只……因为家世，所以可以被霍大少暂时看在眼里的蚂蚁。”

  “楚小姐，你不该是这么杞人忧天的人。”

  “不，我不是杞人忧天，我没有那么胆小懦弱，也不会为那么虚无缥缈的事情惶惶不可终日，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霍大少，你在我眼中，就是这样的，你像一只戴着皇冠的蚂蚁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抖动着触角还跟我说着‘我们’，让我来陪你看乏善可陈的风景，听着你无趣的‘精英培养史’，只是因为你这只蚂蚁的长相实在出色，姿态又太过优美，我才无数次忍住了抬起脚的冲动。既然霍大少说我和你是同类人，我自然要问问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

  霍与恒霍然转身，看向楚玟。

  他看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脸庞缓缓游移，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霍大少，你看着蚂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吧。”

  楚玟说话的时候抬起了手，此刻，她那枚用来骗骆辰的道具戴在了中指上，她微微敲着这根中指，隔空描摹着霍与恒的五官。

  “您真是一只太过好看的蚂蚁，从脸，到身材，到192厘米，我都忍不住去欣赏把玩一番，不知道你看着我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我这只蚂蚁除了身上有霍家百分之八股份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更特别一点呢？”

  特别？大概是特别想杀死吧。

  至少霍与恒那冷到极点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可他那犹如实质的冰寒遇到了楚玟，就像是遇到了无可阻挡的狂风，一寸寸的冰侵袭，一寸寸被风击碎剜走吹散在空中。

  弹幕上有很多字快速地飞过，有人说楚玟说话太难听，也有人说她不过是把男主自己的话用在了他自己身上罢了。

  有人骂楚玟是个只会侮辱人的女变态，也有说男主也是一样的水平，骂人的话反弹反弹反弹。两边混乱的争执里，还有人用嚎叫的语气说自己就喜欢这样针锋相对的p，希望看到楚玟能把渣男“调|教”好。

  楚玟觉得这人的脑壳多半是坏掉了。

  谁会去玩屎啊？

  在冰寒和暴风交锋的地点之外，餐厅的经理腰弯成了九十度，他低声说：“霍大少，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暴风戛然而止。

  钢琴的声音重新流淌进人们的耳朵。

  楚玟转身看向餐桌，十几米长的餐桌上之前除了一瓶名贵的插花之外只有两套银质的餐具，现在旁边又多了十几个侍应生，他们的手里都端着盘子，盘子外盖着银色的盖子。

  “先吃饭吧，毕竟你请我来是吃饭的。”

  楚玟饿了。

  霍与恒轻轻颌首。

  餐桌很长，长到坐在两端根本看不清对面的脸，楚玟对这样的距离很满意，这有助于她的食欲。

  前菜是几种顶级海鲜一起制作而成的“什锦海味布丁”，绿色的藻类充当海草，布丁摆在上面，还有极品黑色鱼子酱点在上面。

  在盖子大概的一瞬间，楚玟就想起了自己之前被饥饿支配的恐惧。

  因为这个布丁只比她的拇指指甲盖大一圈儿，鱼子酱说是“点”在上面，因为只有两粒，是的，两粒鱼子。

  用勺子尖儿一挑就整个吃嘴里去了，连个味儿都没尝出来就直接进肚子了。

  楚玟的脸直接黑了。

  这时，霍与恒轻敲了一下酒杯。

  钢琴声停了。

  “楚小姐。”

  楚玟听见他的声音从自己面前的桌子里传了出来。

  “楚小姐，不如我们谈一下条件，讨论一个能让我们不会彼此打扰的方式。”

  哟，这完蛋玩意儿还真被“修正”得有点进步呀，之前都是气的不说话了，现在居然还能另外找路子。

  要是平时，楚玟的脸色说不定就缓下来了，可现在……

  “我听说，霍家的核心技术公司里有ai研发的项目，不知道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

  霍与恒说：“一直都是初期阶段，想要赋予机械人的想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楚玟：“我希望楚家能够参与到这个项目中，这是我的条件之一。”

  霍与恒沉默了片刻，说：“这是从我家老先生年轻时候起就一直在进行的项目，决定权并不在我的手上，我会试探一下向几位董事征求意见，成功的概率不大。”

  楚玟点点头。

  主菜是昂贵的蓝龙虾，虾肉团成球，是乒乓球的大小，楚玟两口吃完了。

  肚子好像一下空了一大块儿。

  她又说：“你的那个小姑姑……”

  霍与恒说：“她是我爷爷的养女，算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们并不存在你以为的关系，霍家也不会允许家族继承人和一个远方旁支生前的未婚妻有什么关系。三天内，她会离开这里。”

  嚯！这话说的！还真是个冷酷的霸道总裁呢！

  想起上次他们被赶走的时候霍与恒还会关切地看林雪莹，也会为了林雪莹去健身会馆，楚玟算是明白了，这个对“冷酷霸道总裁”的“性格修正”，就是让他更冷酷，顺便更冷静。

  甜品上来了，小手指那么长的细条蛋糕。

  楚玟看着蛋糕，终于忍无可忍。

  “这样吧，我一个星期不找你的麻烦，你就送我一家养殖场，养什么由我定，你只要把人员和物资都给我配齐就好。”

  霍与恒遥遥地看着楚玟，隔着花瓶、烛台、十几米长长的餐桌。

  “楚小姐，你是跟我开玩笑么？”

  楚玟用叉子扎着那块蛋糕，轻声说：

  “猪、牛、羊、鸡、鸭、鱼……只要一想到这些东西是你为了求我让你安静而送给我的，我就会忍不住食欲大开，我也一定会回想此刻你想杀死我无数次，却还是只能答应我条件的表情。”

  听到霍与恒带着恼怒的重重呼吸声，楚玟咧嘴一笑，

  蛋糕放进嘴里，樱桃味儿的。

  走出大厦，坐上自己的加长豪车之前，楚玟仰头看了一眼大厦的顶端。

  霍与恒为了稳住她连这个条件都答应了，显然，未来的一段时间，他的事业重点会放在霍家的家族内部，他不满于自己只是“霍大少”，想要站得更高，让更多的霍家人也沦为他的“蚂蚁”。

  这对楚玟来说算是好事，她也需要时间从那个牌人和那个运维官的嘴里搞出更多的情报。

  牌人、运维官、叛乱者ai，还有那个“执行导演”，无数信息在楚玟的脑海中盘旋，她脱了高跟鞋，缩在车座上。

  “小姐，这里是一盒家里厨子做的蒸包，用顶级……”

  “你可别说了，我暂时听见顶级两个字会晕车。”

  啥顶级顶级啊，那点儿东西凑一块儿连个牙签都凑不气。

  楚玟打开保温盒，包子还烫手。

  “你回家去拿的？”她连吃了三个包子，才问管家。

  “是的小姐。”

  楚玟吃掉了一层包子，脸还埋在保温盒里。

  “之前我去间骆辰那种驴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小姐，我为您摆好椅子之后，就一直等在房间门外，一步也没有离开。”

  车平滑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嗯。”楚玟又吃了一个包子，还吮了一下手指上的酱汁。

  叛乱者ai……“老师”离开时最后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楚玟看了看自己的手。

  “管家啊。”

  “是的小姐。”

  “你是不是知道我肯定吃不饱呀？”

  “……是的小姐。”

  那个奇怪的迟疑是几个意思？

  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楚玟还要去楼上的健身会馆训练。

  管家从车上下来，打开了车门。

  空荡的停车场里，楚玟穿着拖鞋站定。她微微抬头，看着管家关上车门，说：“你知道这里的珠宝店在哪里么？”

  “小姐，最近的珠宝店在楼上七层。”

  楚玟点点头，她穿着拖鞋一路拖到了首饰店，从琳琅满目的首饰里挑了一条朴素的金链。

  她又拿出那枚戒指问店员：“你们这里提供珠宝刻字服务么？”

  十分钟后，楚玟拿到了被重新在内壁刻字的戒指，直接串在了那条金链子上。

  结账走人。

  结账未遂，因为这是楚家自己的珠宝店。

  楚玟只能在一片“欢送大小姐”“感谢大小姐莅临指导”的声音中快步离开了。

  从七层到会馆，她和管家坐的是观光电梯。

  如果有光，他们能看见大厦外面的车水马龙，可惜没有，光明只属于主角，不属于她们，所以，他们只能在黑暗中缓缓上升。

  静谧中，楚玟突然开口说：

  “管家，你低下头。”

  管家毫不迟疑地照做了。

  于是他感受到细白又有力的手指从自己苍白的颈项间划过。

  于是，他看到金色的戒指上黑色的花纹像是光明中不灭的黑暗。

  “既然你喜欢，我就送你了，嗯……也衬得你更白了。”

  电梯打开，楚玟大步走在前面。

  她的手指曾经从管家的后颈划过，那里是光滑的。

  所以，管家也不是牌人，也不是运维官。

  电梯里，管家的指尖拈起自己胸前细细窄窄的戒指。

  在戒指的内壁上有个被新刻上去的英文词汇：

  “fir。”

  手指松开，好像被烫到了一样，戒指重新垂落在他的胸前，管家又低头看了一眼，跟上了楚玟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