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认错爹的第五十八天: 看上去有得选,……
作者:雾十      更新:2023-05-29 04:41      字数:6722
  小朋友们重新分斋后需要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

  避免迷路。

  尤其是对于刚入学才仨月的新生来说,能保证在分斋后的第一天既不迷路、又准时坐在课堂里自己该坐的位置上,就已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说来也挺奇怪的,明明每个小郎君都配备了一个书童,但每年还是会有人走错学斋。

  只是每一届或多或少的问题。

  最夸张的那一届,甚至还出现过一大半的小郎君互相走错学斋的情况。

  夫子们对此也是习惯了,专门空出了早读来处理这个事儿。杜直讲和房助教站在山花斋的门口,在杜直讲又一次把一个原来是山花斋、但现在已经分去其他斋的小郎君送到属于他的新斋后,一人齐声长叹,然后就再次仔细核对了一遍名单,生怕自己也跟着犯错,顺便查看一下还有谁没有到。

  还差两个,他们人就齐了,这是可喜可贺。

  回想今早的一片混乱,他们就有种噩梦即将解除的庆幸。再不会有小郎君哭着问他为什么不再是山花斋的一员,也不会有昨天已经接受了今天看见分开的朋友再次崩溃的,或者抽抽哒哒被原来的直讲送过来,却死活不愿意加入新学斋的。

  絮果等四个小朋友算是里面最省心的几个,排排坐在一起,正快乐分享着朋友带来的礼物。

  他们四人之前就经常互送礼物。

  好吧,闻兰因以前只会送给絮果,而犬子和小叶子也没有要给闻兰因带一份的意识,絮果倒是每次都一视同仁。是从今天开始,闻兰因才在皇兄的提醒下,给絮果形影不离的两个好朋友也带上了礼物。

  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像犬子之前看到的奇怪白萝卜一样,只是闻兰因看见了觉得稀奇,便拿来外舍想让絮果也稀奇一下。

  那是一种大家都没见过的奇怪水果,据闻世子的皇兄说,是珠崖的布政使进贡的,叫什么番石榴,最好带皮一起吃,有减肥的功效。

  关于减肥的说法,谁也不知道真假,反正闻兰因是信了。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已经瘦下来了,但还是对自己的体重时刻保持警觉,生怕反弹。

  作为一个美而自知的小朋友,闻兰因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担心自己不好看了絮果就不跟他天下第一好。

  番石榴进贡得不多,大概是南方的水果不易运输,到了小皇帝手上时,差不多也就只有一筐左右的量。但小皇帝其实并不爱吃,甚至去年就已经在奏折里婉拒过了,可珠崖布政使就像番石榴的代言人似的,去年送了,今年还坚持又送。

  连奏折里的话术都和去年没什么区别,这种水果叫番石榴,是珠崖特产,和其他特产一并送给陛下品鉴。

  小皇帝真的很想掀桌,都就说了别送了,怎么今年还送?去年的奏折批改是被你吃了吗?!

  但闻兰因还挺好奇的,于是,在除了留给太后的应有量外,小皇帝就把剩下的番石榴都给了阿弟,随便他拿去干什么。

  闻兰因那当然就是拿来给絮果啊。

  絮果的好奇心总体现在一些神奇的方面,好比他很喜欢尝试这些自己以前没接触过的怪东西,抱着一个早已经清洗干净的番石榴,他就兴致勃勃的咬了下去。然后……絮姓糯米团就陷入了迷之沉默。

  啃不动,根本啃不动。

  絮果看着那浅绿色的果皮表面上出现的浅浅牙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五味杂陈。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没有牙真的好难哦。

  就在闻兰因想要上前帮忙时,杨乐带着他的小弟姗姗来迟。

  是的,杨乐和他众多小弟中的一个,也一起被分到了山花斋。就像命中注定的孽缘。

  “他怎么也会在你们班?”中午在膳堂吃饭时,纪老爷子都惊了。

  教改是他一力推动的,与絮果、闻兰因或者他的关门弟子廉深的关系都不大。也不对,不能说,与絮果还算是有一点点的关系吧,但总之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想也知道,这种教改不可能一拍脑门子就实施。

  纪老爷子早在和絮果等人当饭搭子之后没多久,就萌生出了这个想法,灵感来自絮果某几次提过的他娘说的“平行班”、“鲶鱼效应”等概念。

  作为布衣出身的纪老爷子,甚至想过要不要在国子学外舍的学斋里加几个寒门出身的学生。

  当然,最后这个想法还是被否了,可鲶鱼效应的新鲜说法,让其他大臣也是眼前一亮。

  只是朝堂之前在忙活小皇帝追封亲爹当皇帝的事,纪老爷子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把这个提出来。一直到他之前那个横跳去杨党的孽徒上门,纪关山这才顺势把教改提了出来,因为有廉深在杨党这边的影响力,又有小皇帝、连亭所代表的势力本身就想满足弟弟/儿子的倾向,诸方都点头答应,事情才会办的如此速度与顺畅。

  单个拎出来,谁的面子其实都没那么管用。唯一管点用的,大概就是让第一的闻兰因和第一的叶之初也分到了同一个班吧。

  至于杨乐……

  他家的想法就是杨党的“传统”精神,他们根本不管什么教改不教改的,山花斋以前是最好的,那如今也必然是最好的。既然出现了能塞孩子进去的可操作空间,那他们必然要送孩子进去。反正他们是不会相信什么真的取消了成绩排名的说辞的,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

  这里再次重点点名表扬提出了这个想法的廉深,一看就很上道。

  他们根本不管事实如何,外舍怎么想,甚至包括杨乐到底是怎么想的,杨家好像也不是那么在乎,他们只想自己或者说让杨首辅的面上有光罢了。

  杨乐的祖父是杨尽忠的亲弟弟,一辈子没什么出息,但有一个护短的贪官手足,这一生啃哥啃的也称得上是顺风顺水。但他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好比总想让自己的后代和哥哥的后代比一比,一再嘱咐杨乐:“别让你大爷爷失望。”

  杨乐前次的私试成绩其实并不理想,第一次还好,后面却一次不如一次,和絮果完全是反着来的,整了个高开低走。第次私试时,他排名比絮果还要低上不少。

  这让杨乐最近在家里非常地抬不起头,总想在外舍找回场子。

  重新分斋的当天,他就像以往一样开始了各种吹嘘,并试图用小恩小惠笼络起新的同学,重新扩张自己的马仔队伍。

  今天放学早,因为要开家长会,小郎君们如今都在学斋里乖乖等着家长。正是杨乐发挥的舞台。

  “再有十几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大家到时候都来呀。我大爷爷本来是想请一梅给我过生日的。”杨乐这话就纯纯是在吹牛了,杨尽忠说不定真有面子请到一梅,但以杨尽忠的为人,绝无可能为了弟弟众多子孙中的一个去请,梅家兄弟也未必会卖这个人情。“但一梅据说有水土不服的毛病,万一他们来过了病气给我就不好了,我就没让他们来。”

  一梅兄弟走走停停,终于要进京了。随着他们的临近,整个雍畿的一梅热也进入了狂热阶段。听说现在就有人驻扎在了他们入京的必经路上,只为一睹两位画圣的风采。

  国子学外舍的小朋友们受家里大人影响,哪怕根本不知道一梅是什么,也是心向往之。

  杨乐的身边围了不少人,都在听他高谈阔论。

  “他们提前送了我大爷爷一幅新画,特别长,还有一梅的弟子会上门。如果你们表现好,到时候可以考虑给你们见一下。”杨乐这话应该是真的,甚至这种福利都不能说是小恩小惠,而是下了血本了。

  大家如今一听杨乐这么说,都激动的不行,只要去参加杨乐的生日宴,就可以看到一梅的画和弟子了吗?好想去啊。

  杨乐很满意自己的铺垫效果,心想着差不多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而絮果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正要和闻兰因说,杨乐就已经带着扬眉吐气的表情走了过来。

  说真的,杨乐其实并不适合这类表情,他有点白眼,人中深长又两腮无肉,本就是非常清汤寡水的长相——不能算难看,但也不能算好看,连自认长相普通的小皇帝在他面前都能被衬成翩翩公子——再搭配上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只会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小人得志。

  还是心胸很狭窄的那种刻薄小人。

  杨乐也确实心眼不大,他过来就是为了找茬的。却不是找闻兰因,而是针对絮果,他现在对絮果的仇恨已经隐隐有超过闻兰因的苗头。他希望全斋都知道,只有絮果不会收到他的邀请。

  总会有这样的人,面对一直比自己强的人,他很难生出忌妒。但面对一个过去没有自己强、却被奋起直追超过的人,他就会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们在对方面前的优越感没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就只剩下了迁怒。

  杨乐直接点了名:“所有人都可以来,除了连絮果。”

  “???”闻兰因一脸“谁稀罕啊?你有病?”的表情,“你凭什么默认我们想去啊?给你脸了?”一梅很厉害吗?他皇兄都跟他说了,已经安排好了对方的入宫时间。

  而没被邀请的絮果……

  他正一脸开心地对闻兰因把话说完:“六月一日是我的生辰啊!”阿娘说他出生的日子是儿童节,活该一辈子幸福快乐。

  以前絮果过生日总有阿娘张罗。絮万千女士对孩子的生日,那都不是过一天,而是过生日月,从五月初就开始预热,一直能过到六月一日。每天一睁眼,总会有不同的惊喜,不一样的花样在等着絮果。现在阿娘不在身边了,絮果自己就过的有点稀里糊涂的。

  现在已经到五月中下旬了,他都没意识到呢。但是没有关系,杨乐帮他想起来了啊:“真是谢谢你啊,杨小郎。”

  杨乐:“???”你特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絮果对于过生日的回忆都是快乐的,色彩缤纷的,以自己为宇宙中心的。真的没空去看别人的表情,只满心筹划起了自己这次的生辰该怎么过。

  阿娘去年就对他说过:“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絮哥儿一定、一定会给自己过一个超棒的生辰,对吧?”

  絮果当时还在奇怪,阿娘怎么会确定未来一年后的事情呢?

  今天才发现,阿娘的意思其实是让他自己给自己过一个超棒的生日。没有问题!他絮果就是一个过生辰大师,超会给自己过生日的!

  絮果回忆着阿娘往年的安排,坐下来铺开纸墨,就精心开始写起了自己六月一日的生辰要准备些什么。首先,得有个生辰蛋糕,虽然上次阿爹过生日的时候他做失败了,但这回有翠花姐姐啊,她应该会做;其次,要有好多、好多礼物,那他就得先琢磨琢磨自己最近都想要什么了;最后,还要有他陪他一起过生日的人。

  阿爹,翠花姐姐,不苦叔叔,獴娘一家……

  唔,他的好朋友廉大人可以来吗?不行,不能写在纸上。

  旁边幽幽传来了闻兰因的一声:“我原来在你心里只排在第五位吗???”小世子都要裂开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絮果写下一个个受邀名字,写一个没他,写一个没他,现在都写到狐獴了还是没有他!他连絮果的宠物都不如吗?!

  絮果这才被提醒,对哦,他今年还可以邀请他的好朋友们啊,他有好多好多好朋友了呢。絮果赶忙对闻兰因道:“因为我还没有设计请柬,就是请帖,我要郑重其事地邀请你呀。”

  闻兰因立刻被这份仪式感征服:“那要不要我帮你给请帖上画画啊?”

  “好呀好呀!”

  小叶子和犬子也凑了上来,自然而然的就加入了话题,小朋友的交谈很多时候都会这样,没有丝毫的铺垫,就叽里咕噜的开始了。

  叶之初提议:“我们一起想一首诗吧?我觉得藏头诗不错,可以用絮哥儿的名字或者‘生辰快乐’为开头的每一个字。”

  犬子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我可以偷,咳,我是说拿我阿爹的酒,他有好多酒,冰堂酒,雪酒,马奶酒,树头酒还有沧州酒!”

  沧州酒是大启公认的最好的酒之一。

  犬子的父亲司徒将军最近就得了这么一坛,馋的不行,又觉得喝一口少一口,一直没舍得开封。犬子已经观察好些天了,他不知道酒的味道是什么,但他觉得能让他那个不靠谱的爹都如此郑重对待的,一定是好东西!好东西就该拿来和好朋友分享啊!

  总之,彻底是没杨乐什么事了。

  杨乐:“……”啊啊啊啊啊,真的好气啊。连絮果就是个学人精,我过生日你也过生日?

  其他人:他果然最在意连絮果!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家长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杨乐也不好在大人们面前躺地下发脾气,只能握紧拳头,再次忍了。但真的快要气死了啊!连絮果凭什么能不在意我?!

  家长会是国子学外舍每年分斋后的必然项目,因考虑到学生家长的身份一个比一个特殊,外舍在这方面堪称经验丰富,早就在过往无数的教训中,总结出了一套又一套的方案可以供家长们选择,总有一套适合你。

  ……至少在闻兰因入学以前是这样的。

  就拿最简单的“谁来给孩子开会”来举例。

  首先,国子学外舍是坚决不同意由奶娘等家仆来代替开会的。对外给出的说法是,天地君亲师,夫子的身份本身就仅次于家长,让一个下仆来开会,算怎么回事呢?实际情况是,如果这家来的是某位大臣,那家却只来了一个奶公,你让他们平起平坐的话,那这位大人心里作何感想?

  国子学外舍为避免矛盾,提前就把所有的问题都引到了自己身上,是他们不同意仆从来代开会的,早早把路堵死。

  在让小郎君们带回去的信笺中,外舍就给出了详细的解决办法:如果做官的父亲太忙,那可以母亲来。如果母亲也分-身乏术,或者嫡母不来、当姨娘的亲生阿娘又没有办法来等情况,还可以请祖父母、叔伯兄弟或者七大姑八大姨。

  大启在人口方面和过去的朝代没什么区别,为了得到更多的劳动生产力,一直都在鼓励并提倡多子多福的大家族概念。总能有个家长能来给孩子开会。

  但闻兰因不同,他是既没有父王也没有母妃,皇爷爷更是全大启都知道的驾崩了。亲哥是天子,伯母是太后,就不说这一位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能不能出宫,哪怕他们真的来了,国子学外舍也不一定能接待的起。

  老闻家的其他亲戚倒也有,但小皇帝又能放心哪个呢?他唯一比较信任的贤安姑母如今当了大宗正院的宗正,忙得飞起,都没空谈恋爱了,又哪里有空给小朋友开家长会?

  最终,不苦大师杀出重围,以表哥的身份,得到了给表弟闻兰因开家长会的机会。

  这还是不苦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参加家长会,整个人是既新鲜又激动,别提有多期待了。他提前好些天就在选他应该穿什么,颜色鲜亮的太跳脱,不像个家长,颜色深沉的又过于稳重,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审美,会让他怀疑自己是哪里出土的老僵尸,最后……

  不苦还是选择了他常穿的深蓝色道袍,广袖宽襟,深袜云履,加上一柄玉拂尘,只要他不开口说话,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出尘味道。

  就是和其他大人格格不入。

  尤其是还穿着官服的连大人。

  连亭实在是没空换衣服了,他在来外舍的路上都在看情报,想分析出廉深到底是哪头的人。

  连亭之前给了廉深两个交换条件,看上去有得选,实则没得选。因为他早就掌握了纪老爷子打算教改的情报,他了解廉深的为人,当廉深意识到这事和他出力的关系不大后,他一定会为了弥补而把宫女案的事给解决了。

  事实也一如连亭的预测,顺利发展到了今天。就在今日的朝堂上,有人借由宫女案,对对手发起了进攻。

  连亭一看,拿出证据的人是比较隐晦的一个清流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廉深根本就不是跳反,而是去杨党内部给清流党当卧底了啊。

  清流党一扫之前的颓势,他们已经答应了小皇帝的追封,但也想要咬下杨党的一块肉。宫女案就给了他们这样一个绝地反击的好机会,杨党被打的措手不及,杨尽忠都跪下请罪了。

  因为真的是他们安排的宫人啊。

  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事为什么最后会被清流党发现,还一点准备都没有的直接就当堂发难了。杨尽忠都快被负责处理此事的赵尚书气死了,蔡思案,梁有翼案,宫女案,他是一件都没做成。

  对啊,他既然如此无用,还留着做什么呢?杨首辅再一想到非常好用的廉深,就彻底坚定了决心。在趴跪时,隐晦的看了眼就在自己左右的赵尚书赵克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老夫之前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事不过,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然后,杨尽忠就毫不犹豫的就把赵尚书给卖了,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震惊里,让人捂嘴把其拖了下去。

  杨尽忠还假惺惺的请罪,都是他一时失察,竟没有发现赵克知的狼子野心,差点坏了天家亲情。

  一直到这里之前,连亭都在坚信廉深是清流一派的人。

  可……

  看到被推出来的是刑部尚书赵克知的那一刻,连亭又反而不确定了。大理寺卿虽然已经是大理寺的顶端,却并不是一个大臣的官生顶端。廉深再想往上升,他还能顶谁的缺呢?可不就是刑部了吗?

  假设蔡思案里也有廉深的推手,那他就是先搞了清流派的蔡思,再搞了杨党的赵克知。自己却始终清清白白,一路高升。

  廉深今天也早早地来给犬子开家长会了。两位“lian”大人好巧不巧,在外舍的大门口偶遇,就一起假笑着往里面的山花斋走去。

  一个说:“连大人好手段。”

  另外一个说:“彼此彼此,廉大人也是一个很难琢磨的人呢。”

  只有不苦大师在说着:“鹦鹉呢,鹦鹉呢?咱们哥儿说的秃头鹦鹉呢?”

  玄凤并一排鹦鹉就这么站在鸟架上,开始了与不苦的大眼瞪小眼。直至其中一只忍无可忍,对不苦主动道:“会说话不?”

  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