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认错爹的第五十五天: 过命的交情。……
作者:雾十      更新:2023-05-11 10:58      字数:5621
  那一晚絮果是抱着獴娘边哭边睡着的,颇有点破罐破摔的味道。他都吐血了,不听阿爹的话和獴娘一家一起睡一次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毛茸茸的小动物就像英勇无畏的棉被英雄,治愈了小朋友的惴惴不安。

  但是在隔天早上洗漱时,絮果依旧不敢让锦书靠近,因为他发现他的牙齿松动的更厉害了,吐出来的血也更多了,一股铁锈味直冲脑门。

  等和阿爹对坐在花厅一起吃早饭后,絮果甚至不敢大口咬玉米。那种牙根在牙龈上晃来晃去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他很难忍住不去舔它,但越舔越害怕,因为一个用力,他就感觉整个牙都跟着歪了。

  絮果:“!!!”

  小朋友慌极了,还要强颜欢笑,生怕阿爹发现。

  但……连大人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说真的,他儿子的演技有点差,很难不让连亭问一句怎么了。

  然后,厂公就迎来了人生的首次暴击,他儿子竟然学会骗他了。倒不是说絮果以前就完全没有自己的小心思,但都是些小朋友那种类似于想多吃一口小点心的玩耍,絮果从没有如此认真地撒过谎:“什么怎么了?没有啊,阿爹,我吃完了,可以去书房了吗?”

  考完试的第一天永远是休沐,也永远有写不完的功课。但絮果从没有在早上连亭还没出门前,就独自要求去书房。

  连亭只能试着猜测:“你不高兴是因为这回也没有考入前三十名吗?”

  国子学的外舍三十人一个班,闻兰因和叶之初通过两次稳定的私试发挥,已经是板上钉钉要分到同一个学斋了,絮果却很可能会和他们错开。连亭将心比心,觉得儿子这是为了朋友准备发愤图强。只是他儿子大概没小世子的除法学的好,想靠第三次私试考好来改变分斋的命运,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但,他可以靠爹啊。

  厂公不像小皇帝,他并不准备当一个多么公正公平的端水大师,他这人就这样,坏得很:“不管你想和谁一个斋,阿爹都可以给你想办法。”

  连亭本还想着,他这话一出,不百分百治愈小朋友的烦恼?他儿子哪怕没有一个冲上来的贴贴,也至少要夸他一句“阿爹真棒”吧?

  没想到絮果听后差点没绷住,因为絮果正在悲观的想着,我还能活到第三次私试吗?

  连亭:“???”

  连大人本来还想再深究一下儿子到底怎么了,但时间不等人,他还要赶着去上早朝。小朋友可以按照法定假日十天一休,大人就没那么精准了,时不时就要加个班。还不敢抱怨,只能在心里偷偷骂几句。

  没素质,但是讲规矩。

  一边骂休沐日上朝的不人道,一边风雨无阻的排队点卯。

  说实话,连亭还挺期待今天的早朝的,因为他已经安排好了人上谏——寿王年事已高,不堪重用,还望陛下能够重新选择更适合的宗亲,以正宗事。

  至于谁是那个更适合的人,自然是贤安长公主啊。

  这也是长公主昨天愿意替连亭和杨太后奔走的原因,没什么私人感情,纯纯的利益交换。

  别问公主能不能当宗正,其他朝代不好说,至少在大启是可以的。这也是先帝如此防备他的姐妹们的原因之一,开国时就有过领兵的公主,后来又出了皇太女登基为皇,虽然只有一例,却还是让先帝如鲠在喉。他信不过他的姐妹,一如信不过他的兄弟。

  贤安长公主被苦苦压了这么多年,早就心灰意冷。但淑安公主庄子上的事,让她突然意识到,哪怕她无意政治,也多少该为自己的姐妹们争取一些权利。

  至少不能任由一个公主的庄子被人如此打砸了还不敢报官。

  贤安长公主至今还以为妹妹的庄子是驸马搞坏的,她准备在当上宗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各位驸马。好好翻一翻旧账,看一看这些年胆敢趁着先帝对公主不重视,就爬到公主头上作威作福的都有谁!一个都别想好!

  就在大人们为了权势掐的你死我活时,絮果正在书房里……

  用他不苦叔叔的六爻测算自己还能活多久。

  絮果在意识到自己吐血后,本来的第一反应是找家里的孙大夫看病的,但他转而又一想,孙大夫肯定不能帮他瞒着阿爹啊,毕竟孙大夫的月俸是阿爹开的。当医学解决不了问题时,絮果小朋友觉得那就只能求助于鬼神了。

  简单来说,就是絮果在找医生看病和放弃治疗之间,选择了感动上苍。

  刚好他家里也有这个条件。

  不苦大师经常流窜于絮果和连亭的书房,他和絮果一样忘性大,走哪儿就把随身的东西遗落在哪儿。只不过絮果还会不定期的一次性收拾好,而不苦……那就真的是随缘了。

  絮果很快就从只有大人能够得着的那层书架上,摸到了不苦叔叔那个据说还是个古董的龟壳。这样的古董不苦手上还有很多,他本人对它们的珍惜程度,也仅取决于自己入手时间的长短,新得的就还能新鲜一段时间,过去的那就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算。

  在把铜板放入龟壳,稀里哗啦的摇晃半天,再一股脑的倒上桌面后,絮果陷入了沉默。

  下一步该怎么办来着?

  不苦叔叔到底是怎么从这几个正反不一的铜板里看出的未来?

  絮果苦恼极了,他单手托着肉乎乎的脸,在书房里苦思冥想,盯着铜板看的眼睛都快成豆豆眼了,也还是没能看明白。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跑去隔壁叫醒不苦叔叔来给他看一看的时候,闻兰因小朋友招呼也没打一个的就上了门。

  作为在危急关头替所有人省了心的奖励,小皇帝答应了阿弟可以在今日休沐出宫一天的要求。

  闻兰因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必然只可能是直奔絮果家啊。要不是早上他皇兄非逼着他吃完早膳才能出宫,他还能来的更早。这还是闻兰因第一次来絮果家做客,他给絮果带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以及一个天大的消息。

  絮果在听门人来报,北疆王世子到了的时候,也是赶紧重新整理好桌面和情绪,有模有样的接待了自己的朋友。

  两个坐在椅子上还能晃jio的小朋友,很努力地想要学习大人模样,你一杯茶我一杯茶地展开了社交,但没三分钟就原形毕露,快乐地玩在了一起。絮果短暂遗忘了自己的“重病”,专心听闻兰因讲起了他的大消息:“什么事情呀?”

  “一梅要入京啦。”

  “哇哦。”絮果先惊叹,再询问,“一梅是什么?”

  “就是开创了梅派画技的一梅啊。”

  这是一对在画坛上非常出名的兄弟,弟弟曾给按察使当过幕僚,擅长画人物和食物,哥哥擅花鸟写生,考过科举当过官,后来为了捞因被按察使连累入狱的弟弟而辞官。兄弟俩闯荡朝堂失败后就封心锁爱,回老家珠崖专注绘画了,一同开创了梅派技法的先河。

  算得上大启如今最顶流的那一批知名画家。

  据说梅家兄弟做官的经历实在是太惨烈,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们发自真心的不想再当官,连带着对京城雍畿也是讳莫如深,颇有种谁来谁是大傻子的较真。这些年他们一直窝在珠崖,几乎就没挪动过地方。

  哪怕是在他们兄弟因画画而名声再起后,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大人花重金请他们入京,都被他们想尽办法给拒绝了。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大概要老死在珠崖时,他们却突然传出了已经动身上京的消息。

  “大家都在猜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又是被什么条件打动。”梅家兄弟功成名就后,随随便便一副闲作都能卖上不可思议的高价,衣食无忧,不愁吃穿,已经进入了“安能使我摧眉折腰事权贵”的阶段。但偏偏各家都想请他们来装点门面,只是请不请的到就在两说之前了。

  闻兰因会说这个,是因为知道絮果喜欢画画,虽然画得……呃,不太符合主流审美吧,但闻兰因觉得絮果肯定还是想要认识一下这样画画很厉害的人的。

  而别人请不来,却不代表皇帝请不来。

  “我皇兄已经答应我了,如果一梅真的来了雍畿,就召对方入宫指导一下我的画。”闻兰因其实对画画没什么太大兴趣,他画的很好,但几乎没怎么练习过,当初也只是为了和絮果沟通才又努力了几天,“絮哥儿你到时候要来看吗?”

  絮果一听又是一个有关未来的约定,终是没绷住,当场大哭。

  絮果已经悄悄忍耐了许久,也确实到了极限,眼泪哗一下就决了堤。他超崩溃的,因为他真的很想看大师画画,但他也是真的觉得自己大概看不到了,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啊。

  闻兰因:“!!!”

  等连亭下朝回家时,两个孩子已经哭了有一会儿了。和连亭一起进门的还有白龙鱼服的小皇帝。翩翩少年简直尴尬极了,因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阿弟又在欺负絮哥儿。真不是他不想往好的方向想他弟,只是闻兰因什么性格?絮果又是什么性格?怎么看都像是两人吵架了,他弟惹哭了絮果。

  “朕一定好好说他!”小皇帝本是想来好好感谢一下絮果的,现在……他阿弟为什么总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他掉链子啊啊啊!

  连亭也很有大人的虚伪,立刻表示:“还不一定是谁对谁错呢,也有可能是小儿无状。”

  但在厂公的心里,已经是给世子爷判了刑的。他儿子那么乖,怎么可能是他儿子的错?所以必然是闻兰因又招惹絮果了!絮果几乎很少哭,这还是连亭第一次听到他儿子哭的这般惨烈,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不过,这一回闻兰因是真的无辜,在听说絮果吐血的“噩耗”后,不要说招惹了,他恨不能把絮果当一个瓷娃娃供起来,连走到孙大夫小院的那几步路,都是闻兰因背着絮果去的。

  不得不说,小世子是真的有劲儿,明明平日里看上去和絮果也差不多,却能毫不费力的把絮果背起,一路走的别提多稳当轻松了。

  去看孙大夫这个行为,也是闻兰因强烈要求的,他觉得不管如何还是应该先查证一下。哪怕不让孙大夫看,他们也可以和孙大夫借来一些医书自己查证。闻兰因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现学医的可能性了,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让絮果死的!

  社恐的孙大夫面对两个社交悍匪,哪怕对方只是两个小孩,还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管他们要什么,都选择了尽力满足。

  他直接就让药童去开了自己的书房,方便他们去找想要的医书。

  闻兰因和絮果直奔绝症一类的书籍,两人都认字不多,但“绝症”、“必死无疑”、“咳血而亡”之类的字眼,他们总还是能结合上下文意思猜出来的。一查一个死,一查一个无药可医,两个小朋友把头凑在一起,是越看越心惊,到最后闻兰因的手脚都是凉的。

  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闻世子都坚信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书,不是精怪也不是志异,而是医书!怎么会写的这般叫人害怕?

  絮果也是坚定不移的觉得自己无了,并郑重思考起了要不要开始清点财产,准备进行分配。

  絮果的东西还挺多的,都是他娘留给他的,他答应了阿娘,哪怕是对翠花姐姐或者阿爹,也绝对不会提起这些东西的下落。因为这里面有不少其实也不是阿娘的,而是阿娘在代为保管,当东西的主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带着信物找上铺子时,他还要根据对好的契约把东西安安全全的还回去。

  这也是让絮果最为难的部分,如果他死了,该交给谁来帮他完成约定呢?

  不等絮果再想下去,那头的闻兰因已经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拉起絮果的手,郑重承诺:“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呜呜。”

  他本来想说得很勇敢的,怎奈眼泪不争气,出卖了他对死亡的恐惧,但再害怕他也打定了主意要陪絮果一起。

  因为在得知父王母妃一同战死的消息时,小皇帝就是这么和弟弟说的。当时是北疆王妃先去世,人还没运回来就已经气绝身亡,北疆王还有一口气,只不过在经过数日的治疗后,最终还是没能抢救成功。皇兄说,一个人离开太惨了,阿爹舍不得阿娘独自走上奈何桥,所以才会陪她一起。

  小皇帝当时的重点是:“你还有阿兄,所以不要怕。”

  而闻兰因的理解却是,絮果这么瘦小,如果一个人离开,一定会被人欺负,他必须得陪着他!

  好兄弟就是要同生共死!

  絮果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死的啊,两人就这样一个“我就要陪你一起死”、一个“不,我不能让你死”的认真争执了起来。说着说着,絮果本已岌岌可危的乳牙就掉了。

  絮果:“!!!”

  闻兰因:“!!!”

  气氛瞬间悲壮了一万倍,两个小朋友抱头痛哭,哀悼着絮果掉下去的牙,就好像秋树上掉落的最后一片残叶。

  也就在这个时候,连亭和小皇帝进了门。等从两个小朋友口中搞清楚事情的始末,说真的,他们都不知道是该先笑还是先哭。因为这就是换个牙啊,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会面临的再正常不过的人生阶段。

  小皇帝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毫无常识的傻弟弟:“朕之前换牙的事,你都忘了吗?”

  闻兰因一脸茫然的看回来,什么牙?

  闻家两兄弟相差了差不多四岁,小皇帝换牙又属于比较早的,闻兰因真回忆不起来他两三岁时的事情了。

  小皇帝也不想回忆自己那段说话跑风漏气的丢脸日子,因为实在不够威武,他转移话题道:“掉的是上牙还是下牙?上牙下扔,下牙上抛,这是很重要的事情,絮哥儿你一定要记住啊,这样牙齿才不会长歪。”

  絮果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余韵里,先是抱着阿爹死不撒手,又去抱了抱愿意和他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好兄弟闻兰因。从此以后他们就算过命的交情了!

  两个小朋友拉钩约定,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然后,这对“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就一起郑重其事的站在连家的中庭,看着絮果把下牙尽力抛上了屋顶。

  一次成功!

  絮果超棒的!

  等絮果再回到外舍时,山花斋所有的小朋友都把他围在了桌前,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缺了一块的下牙床。好奇地开始七问八问:是所有人都会换牙吗?掉牙是什么感觉啊?是不是还要绕根绳子拴在门上自己硬拔下来?拔的时候疼吗?我可不可以不换牙?

  作为全斋第一个换牙的小朋友,本来连亭还有点担心儿子会因为这份与众不同的“无齿”笑容而自卑的。

  结果……

  “这代表着我长大了哦。”絮果简直不要太骄傲,他站在学斋的凳子上广而告之了这件事,还到处呲牙展示给别人看。杜直讲进来时,差点没被这一幕吓死,一边喊着“连絮果,我是不是说过不能站在凳子上?这样太危险了!”,一边冲上去把絮果抱了下来,并罚了他抄写斋规十遍。

  中午吃饭时,絮果再次把他的缺口展示给了纪老爷子看。

  纪老爷子奇怪的胜负欲立刻冒头,当场就摘下了自己的金牙。

  絮果:“!!!”他们中最先长大的原来是纪同窗,他可真厉害啊,都没有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