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唐闵轻声念着这两个字。

  “这才是世界秩序推演出来的，你真正的命运线。唐闵，你从来不是什么必死的反派,你是主角,是气运之子。”神明从柱顶上下来,往唐闵走过去。

  “过去人们的力量不够，渴望得到神明的帮助,所以我建立了神眷族,后来人们强大起来,可以自己解决很多问题,我才放心沉睡，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

  唐闵：“那个冒充你的东西,是什么？”

  神明停顿了一下,一只手捏住自己的下巴：“我也不是很清楚,有什么东西有那么大的能力，瞒过我和世界秩序,把世界线影响到这种地步。”

  “是你的怔吧。”犬槐目光沉沉，两人一同望向神明。

  “不可能,我已经消灭掉它了。”神明否认道。

  神明是世界的管理者,既超脱于世界，也被世界的规则束缚着,换个角度来说，神明就是能力强到一定程度的超级天赋者。

  有念能,就会有怔。

  他们这才知道,神明就是因为消灭自己的怔而元气大伤,陷入长久沉睡。

  “如果是它,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它这么做的原因。”神明道,“在唐闵的命运线里面，确实会因为一些原因入怔，它应该是看上了ss级天赋者的怔，想要培养到极致再吞噬，得到和我抗衡的力量。”

  这和唐闵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但是它没想到，我会和犬槐同归于尽。”

  “恐怕是这样。”神明点头。

  两个气运之子的非正常死亡会惊动世界秩序，只好燃烧自身力量，短时间达到真神级别，让时间回溯。后续为了躲避世界秩序的自查，躲进巨怔的身体里。

  犬槐转头看向唐闵：“所以你在上一世就逆过天改过命，打败过它了。”

  大量的真相在短时间冲击大脑，唐闵揉了揉眉心：“让我冷静一下。”

  里面已经还有很多细节不清楚，但大体就是如此了。

  全身的血液在猜测得到验证之后骤然凝结，又在下一刻奔涌起来，涌入四肢百骸。

  神明粗略地推演了一番，发现情况不容乐观。

  神明的成熟怔，自然也有神明的力量。

  “它进入世界里面，会被世界秩序削弱实力，但至少也是伪神级别。”神明为难道，“不知道这些年它恢复了多少，我被它屏蔽了与这方世界的联系，无法动用任何力量，也无法帮助到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

  唐闵：“区区一个伪神，我们自己就够了。”

  比起陷入苦恼的神明，唐闵看上去反而平静得多。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寻常地站在那里，却没有人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这源自于他的底气，还有被玩弄了两世，彻底爆发出来的蒸腾怒火。

  “可是按照原来的命运线，现在的你们打败巨怔不成问题，但要再加上一个神级的怔……”神明又重新推演了一遍两人的命运线，话语一顿，惊讶道，“命运线不一样了。”

  如果按照原来的命运轨迹前行，现在的他们确实不够格与世界意识对峙，但是命运的可改变性，赋予他们无限的可能。

  唐闵两世都完全脱离了原来的命运轨迹，自顾自地走上反叛之路，心性、实力、意志早已超出常规无数倍。

  而犬槐为了追逐唐闵，也早早起步，极致压缩爆发全数潜能，并没有落后多少，直到现在的并肩前行。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在了新的命运线上，这条新的命运线上，有着穿过荆棘才能看到的玫瑰与星空。

  “你们有打败它的成功率。”神明又推演了一遍命运线，惊叹于人类的奇妙，“虽然概率很低，不过有概率就够

  了。”

  气运之子，是会创造奇迹的。

  恢复平静的唤神塔内，神明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喊住了他们。

  两人回过头，犬槐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神明道：“你们不想知道自己原来的命运线吗？”

  “不想。”犬槐坦诚道。

  唐闵没有说话，但显然跟犬槐的想法一样。

  不管是之前的命运，还是未来的命运，他们都不在乎，命运可改变，他们会自己走。

  唤神塔的大门短暂地开启，又悄然关闭，神明站在空茫的唤神塔内，忽然轻笑了一下。

  这个时代是双主角的时代，唐闵是夜空璀璨高悬的明月，犬槐是地下野蛮生长的野草。

  一身傲气的明月看不上野草，野草也不服明月的孤僻不逊。

  但优秀的灵魂总会相互吸引，明月有时会被野草坚韧的特质吸引，野草也会被明月的独特光芒所俘获。

  从相看生厌到惺惺相惜，再到生死不离。

  纵使命运如何改变，明月与野草总能缠绕在一起。

  只因他们拥有同样赤忱不屈、永不熄灭的心脏，天生一对。

  -

  离开唤神塔，祭司让王启把人送回去。

  神眷族目前还不能和外界接触，到了边境，王启指了路便离开了。

  身后的小镇渐远，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犬槐摘下几根草，低着头随意折着：“是不是该跟我回去了，去总局开个会，一起商量怎么把巨怔和世界意识打败。”

  唐闵：“我回怔组织。”

  草被失了力的手指拦腰折断，犬槐不理解：“为什么，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你这时候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一世我还没见过世界意识，如果它只是看中我的怔，不会专门建立一个怔组织。”唐闵扫了一眼被犬槐扔下的草根，“我要去亲自确认一眼，除了我，它还有什么后手。”

  犬槐：“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唐闵想也不想地拒绝，“你得去解怔局，帮助总局尽快集中力量，正面围剿巨怔。”

  唐闵手心捏住了小巨怔的黑团：“世界意识不知道会在哪，我们不能同时出现，时间紧迫，你先离开。”

  唐闵望着他的眼神沉静而坚决，总是一万个不情愿，犬槐也只得先答应下来。

  入口近在眼前，身后已没了脚步声，踏进入口之前，犬槐回过身，看见唐闵扬起脖颈，举起的指尖松开，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团落入口中。

  犬槐迈开步子暴冲过去，抓住唐闵的肩膀，长指深入喉间用力按下，想让唐闵吐出来：“唐闵，你想干什么，那是巨怔！”

  唐闵盯着犬槐赤红的双眼，喉结上下动了动，黑团被整个吞下。

  刹那间，看不见的风迅疾闪过，大片青草倒伏，气温骤降，天地变色。

  “啊——”

  诡谲隐秘的双重音在四面八方回响，怒涛般的怔气从身体里爆发开来，将唐闵整个吞没，背后的成熟怔从躯壳中撕裂开来，体积扩大，手臂拉长，一直长到遮住太阳的高度，最终形成酷似巨怔的模样。

  犬槐收回看向怔的视线，手指更加深入，摸到催吐部位，狠下心用力碾过：“唐闵，吐出来！”

  “呕…唔。”唐闵喉间不住上下起伏着，抓住犬槐的手臂，用力推开。

  唐闵捂住喉咙不断咳嗽，可黑气争先恐后从口中涌出，让他有些窒息。

  大量的黑色液体从身体涌出，染湿草坪，还有往外扩散的趋势。

  鞋底和手掌沾满了黑液，犬槐拔出长刀斩断眼前的怔气，察觉口袋里有骚动，拿起来一看，是小巨怔的白团

  。

  感受到浓烈的怔气，白团焰火般的锯齿边缘摆向怔气最浓郁的地方，被吸引一般。

  犬槐管不了那么多，一口吞了白团，刹那间，一道白光划破黑气，将周围的怔气生生撕裂成两半。

  浓郁力量充盈五脏六腑，在肢体胡乱窜动，几乎要破体而出。

  犬槐深棕色的眼睛被亮眼的白色取代，全身肌肉绷到极致，一步一顿地朝怔气中心走去。

  唐闵跪在地上，后背拉成一个满弓的形状，手背青筋冒起，五指深深插入草坪之中。

  “呃……啊。”唐闵压着声音，死命地压制住体内反噬而来的怔。忽然，他被拉了起来，眼前的黑暗被一道白光闯入，后背也覆盖住一张宽大的手。

  意识不清的这刻，唐闵感受到了唇间压过来的重量。体内乱窜的怔气有了宣泄的入口，疯了一般从唐闵口中涌到另一具身体里。

  疯狂的怔气在两人之间流转，犬槐眼中也出现了同样的桃心怔印，忽闪忽闪。

  唐闵想推开犬槐，却被早有准备的对方钳住。

  “哥哥。”小巨怔稚嫩的声音忽然传来，两个人都听到了。

  “哥哥，一起回家。”

  -

  “你们是罪孽的源头，都是因为有了你们两个，害得我们回不去故乡。”穿着古朴衣裳的老人朝他啐了一口唾沫，脸上凶恶厌恶，一点也看不出一个月前在唤神塔下的虔诚模样。

  他缩了缩肩膀，那口唾沫并没有吐在他脸上，而被前面的哥哥挡了过去。

  “哥哥，我想回家。”他抬起头，对哥哥道。

  哥哥以前在族里很受女孩子欢迎，他们这群分支被赶出来后不一样了，经常被打，衣服没有一天是干净的。

  哥哥挑了一块干净的袖口，给他擦了擦眼睛：“别担心，幺儿，哥哥会带你回家。”

  “他们说你是ss级天赋者，那是什么？”他问。

  哥哥柔声道：“就是很厉害的人，只要哥哥按照他们的意思努力变强，就可以带幺儿回去了。”

  他摇摇头：“他们是坏人，我不想回家了，哥哥不要跟他们走。”

  哥哥笑起来：“没事的幺儿，哥哥很厉害。”

  外面大雨倾盆，里面小雨淅沥，破旧的窗户被狂风拍打在墙壁上，刺耳地响。

  他缩在角落，又饿又冷：“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幺儿好久没有见到哥哥了。”

  “他们都欺负我，说我是灾星祸害，害他们没了家。”他越说越难过，小声啜泣起来，“哥哥你去哪儿了，能不能帮我赶走他们。”

  棍棒打在身上的感觉很痛，他抱着脑袋缩在地上，打他的都是半大孩子，路过的大人充耳不闻，还用仇恨的目光望着他。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打，他贴着墙壁缩着身体走，听到一处院子里传出的奇怪的声音。

  他趴下身子，透过墙底下的老鼠洞往里面看，里面有根很粗的柱子，上面绑着一个人，挣扎得很厉害，发出可怕的吼声。

  往上看，那个被绑着的人是他的哥哥，他站起来，翻过围墙，连滚带爬跑了进去。

  刚把绳子解开，哥哥就推了他一把，掐着他的脖子朝他咆哮，双眼有圆圆的红色印记，面目狰狞，宛如魔鬼。

  他被吓呆了，看着眼前陌生的哥哥，艰难呼吸着：“哥……哥哥？”

  有黑色的水从手中流出，哥哥却恍然惊醒，收敛起可怕的表情：“幺儿？”

  他咳嗽着跪倒在地，恐惧地望着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吓到幺儿了？”哥哥恢复成温和的模样，轻柔地抚摸他的头顶，“哥哥在努力变强，带幺儿回家。”

  “回家。”这一刻，他对回家产生了

  一种渴望又恐惧的矛盾情感。

  那天开始，他时不时就会从老鼠洞里偷看里面的哥哥，眼睁睁看着哥哥越来越可怕，越来越不像以前的自己。

  哥哥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教他使用念能，可是他很笨，一直学不会，哥哥只是笑笑，说没关系，哥哥负责来带他回家。

  他早就不想回家了，每当他说出这句话，哥哥都会变得很奇怪，脸还是笑着，眼神却很冰冷，重复着：“哥哥带你回家。”

  这好像成为了哥哥的执念，也在这天成为了他的梦魇。

  哥哥死了，他从老鼠洞里面亲眼看见哥哥的影子从身体里走出来，拧断了哥哥的脖子。

  “造神失败了，废物东西，为什么不早点处理，不是说怔是可以自己消除的吗？”那人说完，看向角落里的一声不吭的他，“没事，这不是还有一个么，虽然比不上ss级天赋者，但也不逞多让了。”

  哥哥死后，他成了哥哥的替补，那些人把他关在小房子里，逼着他学念能。

  小房子里没人，只有影子跟他说话，影子说想回家。

  “回家，回家啊。”他从窗户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好像跟哥哥的样子差不多了。

  “这小东西是个废物，空有一身念能，用不出来。”有人把他踢来踢去，“一天到晚念叨回家回家，谁不想回去，不会疯了吧。”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影子的声音太大了，吵得他头疼。

  那些人没再来过，没有饭吃，他饿了好多天，衣服被雨水打湿，特别冷。

  “回家，回家。”

  影子从他身上爬了出来，耳边嗡嗡的声音忽然没了，他抬起头，努力了好半天，抓住影子的手：“和哥哥一起回家，好不好？”

  “哥哥……回家。”影子念叨着，歪头看着自己宿主垂下了头。

  -

  最后一缕怔气收回躯体，唐闵有些恍然地看向眼前辽阔的草原。

  那是小巨怔原宿主的记忆？

  黑团只能感受原宿主的负面情绪，记忆是白团才有的功效。

  这次黑团的副作用比他想象中弱很多，体内增加的怔气却到了恐怖的程度。

  一个力道将他推至草坪上，唐闵后背靠在草坪上，看到犬槐超级生气地撑在他上面：“太危险了，你刚才差点就死了知道吗！”

  唐闵当然知道，吸收巨怔级别的黑团当然有风险的，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没办法，这是提升力量的最快捷径。”

  犬槐表情有些可怖，唐闵发现提升了实力的自己居然挣脱不开对方的束缚：“你没听到神是怎么说的么，我们打败世界意识的概率很低，奇迹不是那么好创造的。”

  犬槐胸膛剧烈起伏着，看样子气得不轻，但终究没有质问什么。

  “下次，下次做这种事，要带上我。”犬槐的语气很凶狠，从牙齿里挤出这句话，“要是你死在我够不到的地方，我就给你殉情，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说到做到。”

  唐闵看着犬槐的眼睛：“好。”：，，